金榜啼笑录
文 / 张溥

站在高考名校录取金榜前
我无意于注目
我更多想到的是保护自己的眼睛
为此，我把手挡在前面
以免被金榜的光芒灼伤
只在指缝间窥看
落寞就站在灿烂的对面
烂漫秋意飘散处凉风起兮
我感受到鞭策的力量
我压抑着翻滚的心绪

原本是炎热的伏天
风儿却不识时务地有些缠绵
连续几夜的大雨
将一个个干涸见底的水库灌满
雨滴也洒落在我生活的城市
带给我浑身的凉薄
秋天一般的 凉薄

伙里的大哥在山梁上奔跑
成熟的青稞在田野里奔跑
新磨的镰刀在根茎间奔跑
冬长夏短，高寒山地如斯的微薄收获
糌粑和炒面是它们涅槃的造型
散发出高原的芬芳
延续着毡包里的嗷嗷的生命
一群游客
将成把成把的青稞秧举起
又轻蔑地扔下
发出肆虐的嘲笑
疼痛了粉碎了青稞的尊严
笑声凝固在大哥的耳畔
他的心在滴血
他说他一晚上到现在都在滴血
我笑着说，我是高原的守望者
数十春秋
血流成河

面对人们的各种问
不明就里的询问
不怀好意的探问
声色俱厉的质问
莫名其妙的疑问
阴阳怪气的诘问
我不想回答什么
在这凉薄的夏季
我走过田野
捡拾一地的丰收和凄凉，荒草和遗穗
我唱着别人无法听懂的歌谣
在起伏绵延的田野里深沉咏叹
我想治愈心灵深处的创伤

这心酸的歌啊
我曾在一个人的山路上唱过
那时我遭到了大人们的误解
我曾在灯火阑珊的街头唱过
那时我遗失了深藏内心的爱情
我曾在一堆玻璃渣面前唱过
那时有人打碎了我预备庆功的酒杯

你们听不懂
这天地悠悠怆然涕下的痛楚
我转轴拨弦引商刻羽
用变徵的凄怆悲凉
继续咏叹
和着这缠绵的雨
这凄厉的风

伴着故乡的风儿
歌声中
我徜徉在山村的上空
我寻找那些滋养过我们的田畴和粮食
在高原山地里生长着
那些麦苗在初夏的寒风中
哆嗦着成长
然后在夏末的寒风中
哆嗦着死去
它们的高度只有一个手掌的宽度
和五指并拢相仿佛
它们的一生经历过两头漫长的严寒
和中间几十天的极度干旱
我想到一些夭折的少女
她们没有怀春更没有怀孕
她们连身体都没有长开就已凋谢
我看见我童年的玩伴
一个沧桑的老农
手抓一把无比沧桑的麦秆
失望地抛下
不远处，青稞和希望
在顽强地活着
并以或者的姿态给农人慰藉

于是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亦真亦幻的旧梦
历史把我放置在一个高点
让我高处不胜寒
让我走向山谷落入凡尘
尽管我言语得体举止正常
但我的思想也常常离谱或者脱轨
朗朗乾坤绵绵秋雨
我站在一栋教学楼的走廊
教室里一个嘶哑的声音在飘荡
如同骀荡的春风拂过了田野
田野里面黄肌瘦的麦苗酣睡
窗外操场上的几十个乒乓球台
在秋雨中沉寂
绿色的，是球场
红色的，是跑道
蓝色的，是球台
弥漫着复古色彩的雾气
我随口吟诵
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楼台烟雨中

我和我崇拜的诗人
面对夏日的夜空一起吟唱
那样痛苦的歌
不是谁能够独唱的
歌声中，天空辽远
天边的阴云里隐藏着杀机
也隐藏着生机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
带着眼睛和喉咙
带着纸笔和绳索
我们反复清理慢性咽喉炎的嗓子
预备高声呐喊
我们甚至弹断了琴弦
当痛苦的泪水流过脸颊
透过一千度的近视镜片
在没有遮拦的天空，我们寻觅星空——
心事付瑶琴
弦断有谁听
且歌且寻且伤怀

我平静地告诉你
我用独白的口吻告诉你
我是种植青稞和土豆的农人
纵然你昂首挺胸地傲立在我面前
我依然会卑微地匍匐在大地
因为土豆需要
因为青稞需要
因为寒薄的大地需要
我相信山顶之上会绿色葱茏
我相信泥土之中会珍珠琳琅
那儿有我的诗歌和远方
那儿有我的粮食和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