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这些有争议的诗歌，虽然会给当时的读者带来不适感和撕裂感，但也才会让诗歌更有生命活力。

沈浩波在“诗歌是一束光”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名叫《用道德读诗，十分下流》。他在文章中对自己早年的一首饱受争议的诗歌《乞婆》进行了一次“自我读解”，意在纠正外界对这首诗多年以来的道德解读。这篇文章暴露了诗人与读者之间，甚至诗人与时代之间的某种撕裂。发生在沈浩波身上，《乞婆》并非孤例。他最初的诗歌形象，就是通过一批撕裂感很强的诗歌快速突兀地建立了起来，比如《一把好乳》、《强奸犯》、《静物》、《棉花厂》、《淋病将至》、《姐姐去了南方》，最近的一首是《玛丽的爱情》。

美学的撕裂，呈现出饱受争议的诗人和诗歌，更带来了新的诗歌活力。类似的诗歌还能找到不少，比如韩东的《有关大雁塔》、《你见过大海》，伊沙的《车过黄河》、《结结巴巴》、《饿死诗人》、《梅花：一首失败的抒情诗》，尹丽川的《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乌青的《对白云的赞美》等等。这些诗歌通常被视为诗人的成名作或代表作，虽然不是诗人自己认为写得最好的作品，却争议最大，传播最广。尤其是《有关大雁塔》、《车过黄河》和《一把好乳》，这三首诗有着惊人的共同点，都是诗人创作生涯初期的作品，一写出来，就都奠定了诗人的形象。都引发了很大争议和口诛笔伐，成为诗歌事件和潮流，同时也引来了大量的追随者和模仿者，形成了新的诗歌风格。伊沙在一篇文章中说：“正是因为有《饿死诗人》或《车过黄河》，伊沙才会成为诗人；正是因为有《再舒服一点》，尹丽川才会成为诗人；正是因为有《一把好乳》，沈浩波才会成为诗人。”

韩东的《有关大雁塔》写于80年代早期，当时韩东才20岁出头，这些诗歌就已经在80年代形成了深远的影响。伊沙的《车过黄河》写于1989年，伊沙还在北师大读书，伊沙的诗歌随即成为90年代最独特的声音。沈浩波的《一把好乳》写于2000年，当时沈浩波刚刚大学毕业，他的出现令新世纪的中国诗歌有了一个凶猛的开始。为什么是这3首诗？很多人喜欢用“先锋诗歌”来概括这种现象，但到底为什么这3首诗是先锋的呢？为什么这3首诗会产生那么大的争议和影响呢？大概是因为这3首诗都对过去的诗歌有了一个很大的挑战，而习惯了传统美学的读者感到不舒服，感到被诗人挑衅了。也许诗人自己在写作这些诗歌时，并没有很强的挑衅意图，韩东可能确实只是爬上了大雁塔，又下来了，就这样写成了一首诗，但我不相信他潜意识里完全没有挑衅一下大雁塔这个符号的动机，他一定是意识到了这样的写法意味着一种新的美学，新的语言表达方式。伊沙在经过黄河时，可能确实正在厕所，“一泡尿的功夫，黄河已经流远”，也许只不过是他脱口而出的一句诗，是真实的表达，但他在完成这首诗的时候，采取的却是一种挑衅姿态。和《有关大雁塔》一样，《车过黄河》也是一种文化挑衅，但姿态感和动作感更加强烈，这是伊沙和韩东的区别。沈浩波也许只是如实描述了他在公共汽车上的一幕场景和心理活动，但却形成了更令读者不能饶恕的挑衅，不再是文化的，而是身体在挑衅道德。尹丽川的《为什么不再舒服一点》，也是在用身体为武器进行挑衅，这是一种带有调戏感的挑衅，挑衅的对象不像韩东、伊沙、沈浩波等男诗人那样庞大坚硬，但她挑衅的声音和姿态令人印象深刻。

很多在当时饱受争议的诗歌，后来都成了经典名作。我印象深刻的诗歌名作有很多，有一些生下来就是经典，就像幼儿园里的好孩子，有些则饱受口诛笔伐，就像顽皮的孩子。我倒觉得，这些顽皮的孩子，就像是从野地里长出来的，更有生命力一些，也更能带来诗歌美学的革新。这些有争议的诗歌，虽然会给当时的读者带来不适感和撕裂感，但也才会让诗歌更有生命活力。

附：8首争议最大的当代诗

有关大雁塔

韩东

有关大雁塔

我们又能知道些什么

有很多人从远方赶来

为了爬上去

做一次英雄

也有的还来做第二次

或者更多

那些不得意的人们

那些发福的人们

统统爬上去

做一做英雄

然后下来

走进这条大街

转眼不见了

也有有种的往下跳

在台阶上开一朵红花

那就真的成了英雄

当代英雄

有关大雁塔

我们又能知道什么

我们爬上去

看看四周的风景

然后再下来

你见过大海

韩东

你见过大海

你想象过

大海

你想象过大海

然后见到它

就是这样

你见过了大海

并想象过它

可你不是

一个水手

就是这样

你想象过大海

你见过大海

也许你还喜欢大海

顶多是这样

你见过大海

你也想象过大海

你不情愿

让海水给淹死

就是这样

人人都这样

车过黄河

伊沙

列车正经过黄河

我正在厕所小便

我深知这不该

我应该坐在窗前

或站在车门旁边

左手叉腰

右手作眉檐

眺望 像个伟人

至少像个诗人

想点河上的事情

或历史的陈帐

那时人们都在眺望

我在厕所里

时间很长

现在这时间属于我

我等了一天一夜

只一泡尿功夫

黄河已经流远

饿死诗人

伊沙

那样轻松的你们

开始复述农业

耕作的事宜以及

春来秋去

挥汗如雨收获麦子

你们以为麦粒就是你们

为女人迸溅的泪滴吗

麦芒就像你们贴在腮帮上的

猪鬃般柔软吗

你们拥挤在流浪之路的那一年

北方的麦子自个儿长大了

它们挥舞着一弯弯

阳光之镰

割断麦杆自己的脖子

割断与土地最后的联系

成全了你们

诗人们已经吃饱了

一望无边的麦田

在他们腹中香气弥漫

城市中最伟大的懒汉

做了诗歌中光荣的农夫

麦子以阳光和雨水的名义

我呼吁：饿死他们

狗日的诗人

首先饿死我

一个用墨水污染土地的帮凶

一个艺术世界的杂种

一把好乳

沈浩波

她一上车

我就盯住她了

胸脯高耸

屁股隆起

真是让人

垂涎欲滴

我盯住她的胸

死死盯住

那鼓胀的胸啊

我要能把它看穿就好了

她终于被我看得

不自在了

将身边的小女儿

一把抱到胸前

正好挡住我的视线

嗨，我说女人

你别以为这样

我就会收回目光

我仍然死死盯着

这回盯住的

是她女儿

那张俏俏的小脸

嗨，我说女人

别看你的女儿

现在一脸天真无邪

长大之后

肯定也是

一把好乳

玛丽的爱情

沈浩波

朋友公司的女总监，英文名字叫玛丽

有一张精致迷人的脸庞，淡淡的香水

散发得体的幽香。名校毕业，气质高雅

四英寸的高跟鞋，将她的职场人生

挺拔得卓尔不群。干活拼命，酒桌上

千杯不醉，或者醉了，到厕所抠出

面不改色，接着喝。直到对手

露出破绽。一笔笔生意，就此达成

我承认，我有些倾慕她

有一次酒后，借着醉意，我对她的老板

我的朋友说：你真有福气，这么好的员工

一个大美女，帮你赚钱

朋友哈哈大笑：“岂止是我的员工

还背着她老公，当了我的秘密情人

任何时候，我想睡她，就可以睡

你想一想，一个大美女，驴一样给我干活

母狗一样让我睡，还不用多加工资

这事是不是牛逼大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问他怎么做到的

朋友莞尔一笑：“很简单，我一遍遍告诉她

我爱她，然后她信了！”

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

尹丽川

哎 再往上一点再往下一点再往左一点再往右一点

这不是做爱 这是钉钉子

噢 再快一点再慢一点再松一点再紧一点

这不是做爱 这是扫黄或系鞋带

喔 再深一点再浅一点再轻一点再重一点

这不是做爱 这是按摩、写诗、洗头或洗脚

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呢 嗯 再舒服一些嘛

再温柔一点再泼辣一点再知识分子一点再民间一点

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

对白云的赞美

乌青

天上的白云真白啊

真的，很白很白

非常白

非常非常十分白

极其白

贼白

简直白死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