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些人的人生,注定要上演比别人精彩百倍的剧情。在一百年前那个风云变幻新旧更替的时代,就有这么一个家伙横空出世:自幼仪容出众,天生惊才绝艳,精通英、法、日、梵诸多文字,还诗、画、小说皆能信手拈来,才情、胆识、相貌俱称一流,据说当时几无能出其右者。其人还数度出家,却全然不守任何清规戒律。这个集情僧、诗僧、画僧、革命僧各种封号于一身的“花和尚”,就是苏曼殊。
世人谈及苏曼殊,至今仍不免啧啧称奇。学者止庵日前接受记者采访时就感叹说,古往今来那些名僧,都快要把做和尚的“有意思”的给做绝了,谁知到了清末,居然还有人能翻出新花样,把个“花和尚”做得有声有色,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身世离奇的“野种”
止庵说,“终其一生,苏曼殊所展现给世人的形象,都不能算是一个成熟的人。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去世时不到35岁,还来不及成熟;另一方面,以文观人,苏曼殊小说中所表达的情感就是一种青春期的体现,可以说,他就是一个才华横溢情感丰沛而又一直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肆意挥洒自己才情与感情的少年人。”或许,这种“少年人”的烙印不止来自于苏曼殊的天性,少年时不同寻常的经历,也让苏曼殊一生纠结。
苏曼殊于1884年在日本横滨出生,原名戬,学名元瑛(亦作玄瑛),后以“曼殊”名世。一直到5岁之前,苏曼殊都是在日本度过的。其时他的父亲苏杰生39岁,在横滨英商万隆茶行任买办,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的母亲虽然只是苏杰生的第四房老婆,但其另外几个老婆都远在广东香山,用不着勾心斗角,所以一家倒也其乐融融。可这种快乐的时光,到苏曼殊5岁时就结束了。那一年,苏杰生决定把苏曼殊送回广东老家。来到广东“大家庭”后,苏曼殊尽管也被仆人们称呼为“少爷”,但并没有人把他当回事。
更糟的是,几年之后,苏杰生因为生意失败被迫返回老家,把河合仙一个人抛弃在了日本。而苏曼殊的真实身世此时也浮出水面:原来,苏曼殊其实并非河合仙所生,而是苏杰生与河合仙的妹妹河合叶子偷情所生的私生子。知道真相后,苏曼殊大病了一场。直到很多年之后,苏曼殊对自己的这段身世都讳莫如深。
介绍拜伦文学给中国的第一人
让苏曼殊更加心灰意冷的是,几年之后父亲决定带着一家人赴上海定居时,竟然因为疑心苏曼殊得了传染病而把他一个人丢在了广东老家的柴房里,任其自生自灭。那一年,苏曼殊11岁。病愈之后,苏曼殊即剃度出家做了和尚。不过,苏曼殊到底还是个孩子,不久之后他就因为躲在寺庙一角偷偷烤乳鸽吃而被逐出了山门。
之后苏曼殊的表哥赴日本求学,苏曼殊得以随之重回横滨,翌年遭遇了人生的初恋。关于他的这段初恋,传说不一,最流行的版本是:其时,有一个姑娘跟他隔溪而住、卧室相对,因常彼此相望竟而撞出了爱的火花。姑娘有一只鸽子,专代他们传送情书和情诗。某天一封信被苏曼殊的叔叔发现,认为有伤风化而对曼殊严加惩戒,姑娘闻讯后,心知好事难成,蹈海殉情而亡。这让苏曼殊痛不欲生,他离开日本回到广州,再度出家。但二度出家的苏曼殊却并没有真的就“看破红尘”,几年之后就耐不住寂寞又还俗跑到了上海,供职于《国民日日报》之余还秘密从事反清活动,一度还想要刺杀坚持“保皇”的康有为,后遭到通缉,被迫逃亡,再返日本。就在那之后不久,苏曼殊读到了叛逆、忧郁的拜伦的诗作,当“野种”遭遇“愤青”,立刻“擦”出耀眼火花,乃至后来苏曼殊就成了“介绍拜伦文学给中国的第一人”。
行云流水一孤僧
除了翻译拜伦之外,苏曼殊还翻译了雨果的《悲惨世界》。不过,真正让苏曼殊受到时人追捧的,还并不是他的翻译,而是他自己的诗和小说,还有其人的特立独行风格。学者止庵戏言,“苏曼殊是一个很可爱的人,但也是一个很麻烦的人,非常的孩子气。”
陈独秀对此应该深有体会。据说,陈很早就认识苏曼殊,还租房同住过一段时间。某日,苏曼殊约陈独秀和另一寓友何梅士一起外出看戏,在戏馆中刚坐定,苏曼殊便称要回寓所取钱付钞,结果一去不回。陈、何返回住处,只见到了苏曼殊留下的一封信,说是,当他们阅信时,他已经离沪远去了。实在太不靠谱了。此后陈独秀再也没听到过苏曼殊的消息,直到数年之后重返上海,一次与朋友在一家酒馆用餐谈话间,闯入一眉清目秀的和尚,正是苏曼殊。算起来,这已经是苏曼殊第三度出家了。三度出家的苏曼殊,虽穿着僧装,仍跟从前一样不戒酒肉,不过却让陈独秀他们刮目相看:往日的苏曼殊沉默寡言,今时今日却高谈阔论、广交各方。
苏曼殊的诗作现存约百首,多是感怀之作。为诗之余,苏曼殊还擅画,据说“格调不凡,意境深邃”。此外苏曼殊还陆续创作了诸多以爱情为题材的小说,多以悲剧结尾,风行一时。
苏曼殊的诗文走红的关键在于,他所描述的爱情,已不复是《聊斋》里的爱情,也不再是《牡丹亭》、《红楼梦》里的爱情。学者李泽厚是如此评价的:“这位‘行云流水一孤僧’所反思的爱与死,是在世俗故事中乞求超脱……这些似乎远离现实斗争的浪漫小诗和爱情故事,正是那个新旧时代在开始纠缠交替的心态先声。它成了指向下一代五四知识群特征的先兆。”
情史混乱却坐怀不乱?
对于苏曼殊的评价,最妙的还属他的好朋友柳亚子的一句话,他说,苏曼殊在中国“不可无一,不可有二”。之所以说苏曼殊“不可无一”,大致可以这么理解,就是:苏曼殊不但才华横溢,而且据说长得相当迷人,如此这般的一个“妙人儿”,如果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竟然一个都没有,那该是多么乏味的事儿。至于说他“不可无二”,或许是因为,这个和尚的生活也委实过于混乱了点,要是多出几个,怕是要搅得天下大乱。
可资佐证苏曼殊生活混乱的是,其人“好色”,情史丰富得令人咋舌。他一生似乎有过无数个女朋友,有名有姓、有史可稽的就不下十人,此外还有众多的青楼佳丽。关于苏曼殊的“好色”,苏曼殊当年的同事、藏书家周越然有一段真切的描述说,苏曼殊“寄居在南京路第一行合(旅馆名)的时候,每晚必叫堂差(召妓),且不止一人……堂差到了之后,他喊菜喊酒,请她们吃。他自己因为有胃病,不陪她们。等到她们吃完之时,他已经上床了。倘然他还没有睡着,她们非静坐恭陪不可,见他入睡,她们可以立时离去。和尚的堂差,多数是苏籍(指苏州籍),并且美貌,但他对于她们,无不恭恭敬敬——从不动手动脚,从不碰她们半根毫毛”。
关于苏曼殊的“色而不淫”,也算是令不少后来人多少有些好奇的一大悬疑:尽管有许多异性腻友,却从未破过色戒。有一件众所周知、一度被张扬得沸沸扬扬的情事是:1909年,苏曼殊在东京的一场小型音乐会上认识了一个弹筝女,名叫百助枫子。一个是去国离乡满腔悲愤的才子,一个是阅尽世事柔肠百结的艺伎,两人一见如故,可情到浓时,当百助主动投怀送抱时,苏曼殊却以已入空门、无法给她婚姻为由临阵脱逃,最终跟她分道扬镳了。苏曼殊为此写了一首著名的诗,道是,“鸟舍凌波肌似雪,亲持红叶索题诗。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读来直令人柔肠寸断,就凭这四句诗,苏曼殊怕是也不枉“情僧”之名了。
因食而亡的“第一食客”
好色之外,苏曼殊还好食。这家伙是中国文学史上最有名的甜食狂人,甚至有人戏称其为“中国第一食客”。
关于苏曼殊之贪吃,坊间逸闻尤多。譬如,很多人给别人写信,都喜欢在落款时写上“写于某某处”,苏曼殊也喜欢这么干,但他在给朋友柳亚子写的信中,落款竟然是“写于红烧牛肉鸡片黄鱼之畔”。周越然在笔记里谈及苏曼殊的“好食”时,写了一件小事:“餐毕归来的时候,沈君顺便买了一包蜜枣……他道,这包蜜枣是买去送给和尚吃的。他最喜吃的,非酒非菜,而是蜜枣。有一次,他穷极了,腰无半文,他无法可想,只得把金牙齿拔下来,抵押了钱,买蜜枣吃。”
苏曼殊的贪吃无度,曾是时人取笑他的一大“笑柄”,唯独陈独秀却不以为然。按照陈独秀的说法,“暴食”其实是苏曼殊的“自杀政策”,他说,苏曼殊“眼见举世污浊,厌恶的心肠很热烈,但又找不到其他出路,于是便乱吃乱喝起来,以求速死”。
止庵说,苏曼殊的矛盾与纠结,恐怕源于他是一个特定时代特殊经历下造就的“世纪末人物”,“苏曼殊经历了清末到民初,前所未有的新旧交替、东西碰撞的时代,而他自己本身却是一个浅而真,不复杂不深刻的人。假如放在西方,或许就是一个王尔德式的人物。”
1918年5月2日,这个风云一时的“酒肉和尚”在上海去世,终年仅34岁。他死的时候,四顾依然苍凉侵冷,整个中国仍在极不清晰的黑暗氛围中,但他“带”来的拜伦和他自己那些颓废伤感孤独哀凄的文字,却已经传出了某种黎明前的清新气息。13天后,他的朋友周树人,第一次以“鲁迅”为笔名,在《新青年》上发表了小说《狂人笔记》,就此开创了中国文学史上一个崭新的时代。这一年的年底,李大钊的《庶民的胜利》见于报端;在他去世一年零两天后,1919年的5月4日,“五四运动”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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