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鱼从河岸上走来》

想到死得时候，就以为真的死了
把杀你的利器搁置刀板上
农夫的作用甚于狂想，把一页页亡书
翻至今晨，我是看着你被剖腹的
看着你闭上眼，生命在撕破晨曦的
光芒中定格成一滴水

水像闪烁在空间上的鳞，是给予希望
是灵性与生命寄存的屋子
或不惑或懵懂或终结于生命的
顿悟

你始终是从淤泥里走出来的，像莲花的傲
像被困于秋季的落叶，你有太多坚毅
只是陷身于某段行程，你该是自由的
当你从岸上走来，就化身成
地表层中或有或无的
石化像

2.《吃鱼的人，只吃鱼刺》

猫吃鱼的时候没有刺，左一次右一次
充其量嗅下鼻子，打个喷嚏
所有的猫吃鱼，都是本能

而吃鱼的人不同，他们吃一切可以
补充生命的食物，会吃鱼的人
只吃骨刺，只吃通身的骨
和鱼头，就能变成猫
就会在深暗的社会上用猫爪扣住鱼
就能闻出行人的腥臭和欲望

我喜欢吃鱼，但不喜欢把剔出的骨刺
摆在桌面，就算扼住喉咙
也只会吞下去，把有心机的人扼杀在腹中

我不吃没有鱼刺的鱼
就像我不喜欢没有伤痛的快乐

3.《潘多拉》

像黑色的冰，划破了这空里
放荡的本恶，潘多拉的魔盒被刻上了
混乱的章程，这是她心里
被磨钝了的表面

她长袍下妩媚与诱惑的灵魂
种下了一颗因果，一块在夜晚的湖面上
行走在雾气里的心境
一切都像是迷路的孩子，带着眼泪和委屈

她褪尽长袍的躯体，印有
修斯盗火的证据，印有墨斯的唇语
我想她是天衣无缝的，盖不住的潘多拉之盒里
尽是无望的空虚和寂寞

我什么都看不见，世界在你的盒子里
跳动，朽木的鼓敲醒了上帝
哦！我迎着尖利的星星喊你
迎着黑色的浪潮
我看不到你，这巨大的空
使我再也看不到美和性，及妩媚的黑
为什么当我打开你，就得把自己种下去
让夜的利刃劈伤自己？

4.《马齿苋》

是谁偷走了白昼？
见惯风雨的人吃马齿苋，喝它的汁液
镰刀柄上的手指如柴。
马齿苋摆在背光的篱下
云雀停过，深绿的马齿苋
我的祖母一刀刀割着，把那块地空出来

在乡下，祖母那个年代都吃过
大部分的时候也只能用来解决饥饿的痛苦
她每天中午把一箩筐的马齿苋搬进厨房
有时还会烙着玉米饼，吃一半
喂一半给狗，水和灶炉互为敌意的声音
像两种不同性质的生物间
促膝交谈

这是六月的马齿苋，六月的祖母正在
她留出的空地里熟睡，深黑的夜色压下
一声叹息传进我的耳朵

5.《逃离》

我知道，其他的真实都会在时间里
让人失聪，让人在黄昏时走失
不会再有说话声了，不会再
有这种怀乡的痛！这种把自己扔在街边的
――孤独，完全孤独的

路灯下，一个被时光逮捕的罪人，毛发杂乱
或是从栖身之地，从那城市，那房子
被排挤出来――那些时常说的家乡语言
没人懂，我也毫不在乎
一个陌生人他是否能从每一条信息里
榨取关于一个村庄，一个和生活走散的人

而现在黑夜已经安息，草丛上的泪滴
将风暴的漩涡归于平静
每一个空荡的屋子里，对我都陌生
我从地上一直睡到地下，逃离
那些活在地上的人们不让人入睡

6.《唯有死亡这条路不会走错》

时间，瞬间变得稀薄
我没有见过骨头，在轨道上跑
一条河流逆向，或倒退的风景
而时间本身没有季节，没有生老病死
大地在死亡的国度左右晃动

你可以颠倒黑白，可以用草垛点火
了结一切，这一点火光
短下去，就是多余的人生在倒下的路上
拐弯而行

如果把这堆火装进盒子，它的温度
足够使土变质，你跳进火堆成灰
若是有风，你定四海为家
――穿过火坑便裸露成岛屿

黄昏向黑夜低下头颅，唯有死亡这条路
不会走错，唯有一根骨头
才能指引火车到达站台
譬如此时

7.《空白格》

在往街心的小路散步，有风
灰尘吹进鼻孔，偶遇一老人弯腰捡
饮料瓶，这是生活的姿态
他头发肆意卷曲，皮肤黝黑
和我穿的一样，瞳深如猫头鹰
一下击中了我的心窝。这个黝黑的老人

肉质薄弱，像久放的苹果
腐朽爬满整个表层。地平线上
东风劲吹的草丛里，精心雕琢的姿态
这是完美的艺术创作，我的手沉重地
放在眉际，掐算每一个细节
没有水银般的心，敢于承受因他微妙的动作
而加重的心。我走完这段路

像穿过浓密的丛林。锯齿状的影子
痛苦，冷漠，一言不发
犹如黑夜的窃贼。他依附于每件灰暗的物体
在行走和夜晚的颤栗中，像遗留的陶瓷碎片
空白的只有身体
和幽深的眼睛，洞悉生活的肋骨

8.《回声》

这是一个错误，很久前

有那么多的回声，山谷是他建造回声的奴隶

是他将滚落而下的石头扔进眼眶

溅起深埋于血液的生活

他将拱门建的弯曲，河流

从上游划落，他就跟着呦呵

一只怀乡的狗在城市奔走

他们放弃劳作，从饱满的谷穗变成饥饿的

蝇虫，去寻求声源地

把那些破碎的石头装进声带

用来发最原始的空间音律

想象着有一个安置，其所有会发声的弦

都将置于24根肋骨之中，用来弹奏

一生，该有怎样的

跌宕起伏

9.《眼睛里的哭声》

记忆从土里爬上来，一堆粗壮的
树枝躺在半透明的火光中
这是死亡的气息。带着梧桐和玫瑰的味儿

唢呐在哭泣，梧桐在哭泣
眼睛哭的越来越红，夜晚阵痛的腹腔
月亮在水中抽搐。我不了解
幽暗单调的血统。我不知道这世上

谁，哭过谁

六月的雨水里，我列不出
一串死亡命运的数字

鲜花已逝，从枝头飞去的鸟
我在等着，它不倦的头重新飞回
让我的哭声，可以
理所当然

10.《无处安放》

他有点绝望，拿着镰刀的时候
总割同一地方的草，一年半载如此
一个人就会看对面的姑娘
碎花头巾晃来晃去，想到我
就会加快速度

“死老头”我叫他
他把满脸的皱纹笑给我看
我嫌弃过。满头的卷毛
昭示着他有多孤独
就像他割的草，干巴巴的

他割自己身上的草时，总把衣服
从上到下捋一边，以保持整洁
断裂的声音从清晨响至傍晚
包括河流，包括皱纹
包括老伴的碎碎念

他说，这一生不把草割完
如何睡觉
——和见她

11.《影子》

伸出饥渴的舌头，去触碰藻苔
解决干涸的枯井，蛙的叫声基于此
空野地跳跃的蟋蟀，随号子弹奏
我们头贴头
在类似床的草丛里消除孤独

我们喝酒，一种宿醉状的
我看到仙女的眼睛，她化成酒中我的阴影
唇齿间，流转的少女情怀
假如你看到她痛哭和哀怨
那肯定是忘记了谁？

她从眼里射出孤独，仿佛冰河世纪
星星，黑暗的眼睛
她比月光微弱，比群星显耀
我偷偷带她至此，我们不是行窃
不是在偷偷恋爱
我们只是借着此时，此地
消除某些
不言而喻的东西

12.《收件人》

直到现在，被掠夺被绑架
被夜色开膛，掏出星星和月亮
掏出深夜的河流，掏出
我身体的白昼。脚步渐近
夹杂普通话的苏北口音在耳边律动
我旋转门锁，把九月的高地从阴搬到阳
一个女生的露骨就得以掩护

而现在，我把自己压给邮局
尾随包裹进入一个密封的空间
千万种感觉，都无法被描绘
像我们在公园的长椅上，彼此倾心
我们都是收件人，借信件来打探虚实
来磨合一种音律，定是有缄默的低
有骚动的高。沉睡的房舍上面
时钟的和声，才会让人完美

我们醒的很迟，刚刚起身
就已精疲力尽
这匹安静的白驹，穿过丛林
恰逢抖落晨露的秋风
我们过早的倒在床上，仰望头顶
最后，才明白
不仅我们老了，有些物体也老了

只有一片黑暗

13.《一只流浪狗的抒情》

这是充满戏剧的一幕，在废弃的
大宅院里，一只流浪狗死在了昨夜
它必定经历过痛苦的事
必定有温馨的记忆和一个家
一顿热腾的饭菜和孩子们

流浪狗之死，有枯井和野草的见证
它死得时候，一颗星便长了出来
呼吸道里滚滚的风吹着，一片南来北往的
落叶，卡在了回家的必经之路
大脑短路，它就开始哭
幻想能用滔滔江水冲破防盗门

那场面，每年都要上演
我揣测它的职业表情，那种把咆哮变成哀鸣
用尽肺部的一声粗气，把表演推上高潮
它的身体像旗帜一样飘荡
在空旷的大宅院里显得震撼人心
仿佛这不是一出戏，这是一只流浪狗的
抒情告别，而观众是沉默的

14.《玻璃上的线条》

现在，它仍呈现着弯曲的样子
但一切都是活的，都是口舌之中
与良知一起沉重地悬挂于半空

我曾见她踩在城市的流水线上
一枚枚铁钉把突起的纸张装订成云朵
斑马线，以及城市里的霓虹酒绿
他们如海面上的月亮，沉降
然后平稳的打圈，玻璃器皿上
发出这几年被生活撞击的声音

这个喜欢用剪刀证实美好事物的女人，用枯瘦的
手掌敲击纠缠不清的透明体。把良知
穿插在玻璃的纹路上
就能一丝不挂的
在白昼喑哑的时刻被重新分娩

15.《说到黑这个字》

一道闪电打开紧闭的窗
看，我们如何站立在光圈中
如何让黑夜的波浪线消隐在指针上
当我闭上眼睛，就看不见站在胸膛里
属于夜色的癫狂，那颗羞耻的
心脏，正在两条线上跳动

目光盯着夜色下，停滞的水滴
它穿过去，穿过了吧！缓缓凝固的黑夜
被固定在画框中，呼吸点亮清冷的玻璃
直至影像成为自我，话语让位
于更明智的沉默？

说到沉默，就得说起把月亮扔进河水的
女人，这个从生活缝隙中的出逃者
那苍白无力的双手，触摸着聚光灯黄色的光线
骤然而痛苦的明白，这是在
黑暗的出口处
给自己送行的光束

16.《桃花之死》

我失声了，不负梦蝶的牺牲
与其同遁那扇空门
豪纵卓约之姿就被流转的横波
带入目光，来往的过客之一
昨夜被杀死于客栈之中

扑向虚美的火焰开始高涨，于是
思念就被灯光磨出了老茧，我开始看不懂忘川
昨夜死掉的人，是在岸边上播种时光的情人
当时满片的桃花开的特别红，心就动荡不安

现在用桃花扮妆，就会让我的思念
更加苍白，内心到处是
无力的，泪墨漾开
遍野的绿曾与他有染，他是该死的

桃花之身的我，把春风化为剪刀
心事便浮于花枝，在禅院的门洞里
与你遁入空门，堕入忘川河里
做浮不起一丝毛发的河水

17.《野雏菊》

脱臼的腰肢被石头藏在缝隙
无数次深夜的黑压住，坐立皆难安
乌鸦自昨夜就开始把枯朽的木桩打造成站台
那时，你仰头黑压压一片

一片两片的夕阳就被山头吞噬
你会哭吗？我还在质问浪潮追打礁石时
泪已经从泉眼里涌出，我喝着是苦涩的
喝着西去的风是刺骨的，喝着
空荡荡的黑，就只剩一座房子

一座种满雏菊的土堆子上
你正在用镰刀割着什么？这星光偷偷
把你的黑色衣衫点得透亮
把生前你搁碗的水槽填满雏菊的根须
就能长的茂盛，就能复制出
你的一生

18.《茼蒿》

该问谁？
泥土里长出陌生的方言，血液里枯竭的硕果
从枯木桩上坍塌下来，木屑一样的籽
撒在哪都能长出我，都能把敦厚的母亲
从穷家乡框进我在的城
用一口土家话来承接被火车隔断的面孔

茼蒿就长在我脚下，也长在她手指上
每一片叶子从土里窜出，就像她
从土里开始活过，泛黄的叶脉缩进脊骨
如丝瓜藤爬满篱笆，从喉咙里咳出花甲一生

拧干，切碎，和笋一起搅拌
最粗壮的蒿菜，聊以解人思愁
她展平脸上的褶皱，深壑的脉络途经
屋后的菜园，整个夏天
她像我小时候一样，用手把蒿菜的汁液
拧进黄土，让来年的春天长出更多
像生命，小小的
只是一朵花

19.《荸荠》

衣被被削落于灶台上，我热爱
裸露的时刻，渴望夏天饱和的唇瓣
吻平眼角荒芜的沟壑，把屋顶上的云
赶进口袋，荸荠的香甜很像云

很像父亲，我骑着长大的双肩
他赶着摩托车，去乡下
随手带一袋荸荠，这是祖母沿着
月光在深黑的夜晚给父亲指路用的
她的双目总沾满了尘世的烟雨
下雨的时候，她残破的屋顶就把时光偷渡
她身体的肢骨被折断，装进父亲的脚骨

以致于雨季，父亲的腿像蚂蚁啃噬一般
疼痛，以致于行走尘世的步伐更加坚固
仿佛肚里积压着家院后座的山
他吃荸荠只为牢记回家的路
记住祖母掐进他身体里的那根骨

20.《武胜―游嘉陵江》

一个无人离去的地方不是嘉陵江
一个被人驻足的地方也不是现在
重新归来的。我们坐船
在嘉陵江上游行，倒退的山、河岸和高层建筑
交织在江水里，以及沿岸的游人
远方的景
我张开双臂就能拥抱它。用拇指和食指
就能捏住西落得太阳。被映红的水

有人游泳，把红艳的嘉陵江顺着皮肤
装进脑袋，使两手空空的人们感受
存在的份量，像午饭时被撑破的小肚腩
船浆划进水里，急行的速度
赋予了生命的快感。他们一群人
坐在船头，交谈、拍照，让寂静的江水
以喇叭的高分率在城市上空旋转
后来落入耳中

期间偶遇小岛，一行行玉米封闭一头水牛
正如我们坐在船上，被水围绕
离岸那么远又那么近
仿佛江面和落日之间的距离，这近乎
没有尺度，足以我们测量
我和水的距离，像此时我和砂丁、三澍与我老师距离
一个无人离去的地方不是嘉陵江
一个被人驻足的恰是离开的地方

21.《武胜——观宝箴塞》

越是古老的碉堡就越清晰的记忆
我们顺着楼梯而上，从哨口往外看
塞墙上悬挂的红色灯笼，没有
光，这不妨碍让眼睛打开古箴塞的大门
至今踩过的双脚，像手机里的照片

段姓人家的世俗，从导游口中吐出
一场战事和避世，在口舌之中迅速传递
条石堆砌而成的塞墙里，宿房、闺房、戏楼、天池和水井
我们依次而过。现在，坐在椅子上
这必须先是一把椅子，才能在阁楼听戏
这木质的悲凉，一部川戏
将我们所有的神经和它关联，我不能拒绝
像酒和冰的混合

脚步的震颤，使落日偏向西方
恰好落于心脏，疼痛。我们从一百多年前
回归现今，而此前
我们正从荷花池过，戏子的惆怅
岂能抚平宝箴塞沉重的灵魂
这古老的石墙、忧郁的建筑
和在嘈杂的脚步声里
归家的幽灵……

22.《大旱烟》

我看他从屋里走出
手端饭碗，坐在门槛上
泛紫的嘴唇贴合着碗沿，没有女人的生活
让他的一生枯竭的只剩身体

老人嗜赌，大多数的时候叼着烟
在村口围观或赌
从早到晌午他都保持一个
表情。有时他对着棋牌，默默地想
那是他在伤感？谁知道
嘴里吐一口青烟，让他变得朦胧
白色掩映着。

深夜，摆出一条漆黑的街
大烟杆的敲击声更为洪亮
从村头处吹来一阵严肃的风
卷起沙土，也将老人卷进死亡的场地
一声尖叫打破黑色的村庄
这场梦，从出生到死去
老人演绎的近乎完美

这场悲剧，生疏里掺些惊异
好像他从生来就开始逐渐被遗忘
又好像那个小村庄，那青烟里
仍燃烧着老人的热情，浓密的绿叶
勃动着青春

23.《化身孤岛的鲸》

相与其他，我是不同的

我这被上帝扔在无垠水域里的岛

就该被时间恨上，撒手而去的鸥

在浪潮的喉咙里吞下鱼食，人生的昼夜

就开始哽咽，一个响嗝

翻滚的天空，就把零星的雨水

连带糟糠的人生一并吐出

蜷缩的岛屿倚身角落

那雪中送炭的鸥，沉寂或悲伤

只不过，迎浪抑有死骨藏于浪花

我们说的，却只是孤岛上的走禽

遍及此生，也只一个片刻的喘息

我们快活的日子，一个

难以琢磨的伪命题，关于行走的

岛屿，常常会成为过往候鸟的驿站

我把自己种在岛上

我知道远处行人的向往

只因在岸边看了太久

24.《在纸上拯救一只蝌蚪》

请听风的悲歌，这是习艺中
剪破纸张留下的，你在
奇异的不安中，打捞一只铜做的盆
痛苦的陨亡，就从
泛滥的雨水中直通大地，你同时感受
与其一样的痛

而我无意用阵雨和大风雕刻一只蝌蚪
一对丢失孩子的
夫妇的泪水，就此淹没了金陵城墙上
一株摇摆的草，他们用穿墙术
将孩子折起，放在上帝荆棘的胸间
身体里流淌的血滴，是漆黑的白昼里为我们种下的
忧伤，像藤蔓缠绕着生长

我惊异这么多年时刻被土地埋葬的蝌蚪
被风化，被一大片露珠缀成白发
长满荆棘的拱壁间的裂缝里，很快就续满了水
我需要把它吮吸干净。到那时
干燥忧伤的空气里，我也能
用抹布一遍遍把在玻璃里的样子擦拭的
更加清晰，和被丢失前一样

25.《是时候了》

是时候了，一颗多情的种子
被埋葬于五月的深谷，风筝高于城市的
山沟，一辆车行于大地
就该接受泥土的犯贱
我在大雨中行走，遇到斑马线
就绕道而行
我早已习惯从高处跌落，卸下一身的黑
我就明亮，就会学着铁树开花

是时候，把头顶上的窗户打开
栖居的日子，也该有树荫和碧草青青
慵懒的女子打着绳结，把剔透的璞玉
扣在手臂，将手指扣进黑的厚壁
绞紧长发，搓出蕴积的电火

世界浑然一片，一个黑点
从瞳孔释放，她知道
藏在黑夜里的
将永远掩埋在黄色的皮肤上

26.《六十年》

这里，足迹不再延伸
打颤的脚踝支不起这六十年
这里，月亮在山头和屋棚后
睡在脚边，我的祖母年轻时
常出卖身体，给田垄上的几亩玉米苗和稻谷
除草，杀虫
把病变的土地揣在怀中，像呵护我一样

她在菜园子里，鲜红的头巾刺眼
微笑的眼角是美好的。她是黄昏
她是触摸面包的女人之手的美好夜色
连片的绿挣扎着
她夜夜把石头扔进村前的河中
荡起圈圈涟漪，她从被生活偷走的光环中
将躯体装进匣子埋在田垄
叫喊于黑暗的的刺藜中

当我站在这里，长久俯视
一行行玉米，草丛那边的小小房舍
白色的墙照出我，一切都变了
这里，足迹不再延伸
我手触摸之下空气中挤满了泥土里
红色的记忆

27.《乌鸦》

必须用夜晚的心境，窥视这座城
注视高楼和嘈杂街道的慌乱
让死寂的水面接触月光，就能进入村庄
一个人过桥，两个人过桥
现在一大群人过，走过不同的桥墩
我已不是我，碰撞酒杯
就藏身于酒水迷离的炽烈中，我们休息
在房间里思忖生活最终的果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集中思绪
排除一切冷漠，倾心于一件事
这唯一的事中，从迷醉的游荡回归现实
城市里的建筑总会被阳光照的白亮
那么多的人在里行走，在里
把自己装扮的光鲜亮丽

我们蜗居在这大大的房子里
那儿，一呆就四处碰壁

28.《夜晚的耳朵，长在生锈的石头里》

竭力倾听一个乞丐的呼吸
高大的建筑难以隐藏与空气的纠缠
他委身于此，在路灯下行影单只
对任何事物都嗤之以鼻，就仿佛将
自己置身于巨大的容器，无声无息地
隔离，惰性就迅速生长

修饰这种懒散的生活的日子
需要色彩来粉刷，来构建一座房子
一条和城市接轨的水泥路
烟囱上氤氲着这些年的呼吸
之前的所有都是幻想性的肢体松散
我们和苍蝇一样游离在各个角落
反反复复中的又一次反复

湖水里没有倒影，树叶
淤泥，水像一块玻璃将他照出原型
所有的落魄当作一种不可规避的知识来想象
把耳朵放在黑夜之上，幻想

一种必要的需求
从城市的夹缝里被需要

29.《老白杨》

纹理上扯不出被犬吠覆盖的旧时光
我到达你，到达他乡
一样的看鸭戏水，看身上的落叶
在水里航行，相继走失的记忆没有再回来

像爷爷多年前走失于田垄一样
你的老白杨正侧身躲避每日的孤寂
如同你躲避尘世。一年里
你总会给老伙计挖去杂草，把潜伏在
脑海中杂乱的思绪抽离，沉冗的土地日日
在你身边取暖

我记得四周很冷，你把身体
给了埋葬呼吸的尘土。现在
是越来越迷糊了，叼着骨头的狗还在熟睡
庭院里站着的白杨还年轻，门外
站着的你，抬头尽是无际的黑
皲裂的波纹里，把看不见的灯光
搬进睡眠，一觉长过江水

30.《爷爷种花》

提到一串红，最红的记忆便被
凋零的花骨朵拧紧，投入清晨的鸡鸣
照样在日出后被佝偻的背影呵斥
他的孙姑娘正在睡眠中打捞美梦
忘我的挖坑，栽苗，抷土，浇水
如同水里嬉戏的鱼，不时的折断
比衣裙还红的花

园子里的花很多，爷爷说他种的是记忆
连带着种他一身的白骨

孤独永远都不能让他安心睡觉
失眠就像在黄昏里吊着一口气

他种花的时候，我就种鱼
把我的鱼种在他的身骨上，我每天的快乐
总会带给他，说到这
还会提起在春天里他拔不出的蝴蝶
这些艳红的记忆，少了蝶的传授
就永远走不出给自己填的的土堆子

31.《隔岸观火的女人》

五月份的天空多情，一个闷雷
就涤荡了在革命圣地上跳跃的号子
乌烟走到深夜就向
土地灌了水，屋瓦挡住了闪雷
射向我的亮剑

是时候把藏在深处的

盾牌亮出

是时候该把修长的腿

从遮羞布里伸出，

浪尖上一个打颤，就把矜持推倒
一个趔趄就滚到了执剑者的刀下

我在隔岸徘徊观望，对岸上打补丁的女人
正在修枝抹节，我识得她
一个本该站在我身边的女人
偷走了我的青春和所有财富
从我的身体里逃窜而出
一场噩梦，时时遏制住我的喉咙

32.《燕归巢》

一个空间尺度就是
你站着和坐着都在想你已过时的
残垣断壁。包括你置下的

你一伸手就触摸到横在空中的电线光缆
彼此的声线，通过。

颗粒分子，这是午时颤抖的内核

我的水杯里波澜着

你把骨头扔进泥土
荡起，就是生活

你一飞，那些枝头上的落叶
就会颤栗，就会学着老人
喝下风声，喝下去就惊醒了我的翅膀
就会在深夜时，飘浮在空荡荡的房间
寻找

久逝的老人，坐在尘土上喝酒
讨论多年后的一方归土

33.《站街女》

经过她，我必须低头

避免触碰她的目光，我害怕

酒精，灼伤彼此

也扩大骨子里

我所承受。冰和火两个极限

每一个路过的

男人,都是火

一声粗气,可冲散

一群蚂蚁，她站着

就有大火焚烧的迹象

即使经过

也难以避免。我害怕

她看我的时候，会撞出

我身体里，冬眠的小鹿

和被铁钉，封在

关节上莫名的感觉

我必须低头，才不会

被她的目光

灼伤。她靠在那里

没有禁锢：身体和自由。任何

羞涩的表情，都是许可证

都是胆大的撩起衣服

她站着

像贫困的乡村站在街头，接受

往来路人

露骨的窥视

34.《仙人掌》

分明的线条刺破阳光，蔚蓝的天空
它无指的手掌托举这份宁静
巍然不动，体内隐秘的部分
来自掌内无数个源头

赣江正在流动，醉酒的夜
把记忆中的面孔变成酡色
我举目仰望苍穹，长发衬的今夜乌亮
很像你的眼，我们都是飘摇的旅客
在昼夜的门口，企图试足
企图培植葱茏，像墙头上的玻璃碎片
体内生锈的螺丝钉，该有锋芒

陌生的脸孔，在每一根刺上
它撑开身体，让这些带刺的面容
刺进我的生活

35.《月季花》

最后，它还是沉了下来
头颅低垂，我依然照常浇水
照常在早晨开窗，让足够的空气
满足她身体的缺失，满足某种语言
在此刻的表达

火红的嘴唇，点亮了来往行人的双眼
喉咙干涸，蜜蜂停留在她嘴角
她一笑，就把晨露抖落
就把我的母亲从少女变成妇孺
实际上，美好早已被埋在了根须之下
从黑暗击败白昼，我点起的蜡烛
只能让我看你看的透亮

睁开眼，月季花正在风雨里
展开瘦弱的腰肢，案桌上残留的烛油
让我知道，原来一夜之间
有许多事物在改变，在抵挡
这小小的坟场

36.《裸体》

这并不是肉眼所能看到的

露骨。她

坐在矮凳上。轻薄的丝纱

被遗忘，铅笔淫秽

从唇开始

途径喉咙，胸

一直往下。我不是唯一一个

给她的身体支起玻璃框架

想象在海里作画被包围的人

浪潮在玻璃中沐浴，泡沫丰盈

海藻爬上暗礁，泥沙沉淀

重心开始下降。我看见周围

推搡着的身影

发出玻璃碰撞的声音

她是独特的。她是

我笔下的唯一部分，脐带属于我

也属于更多人

我用笔纪念

一个房间，缓慢而微弱的叫喊

她必须承受分娩

来自本体上脆弱的一小半

每画一笔

仿佛就痛一次，她赢弱的坐姿

还要承受怎样的击溃呢

我们留恋存在的一切

仿佛向日葵爱上阳光，她在面前

毫无掩饰

她闭上眼，我就想到母亲

37.《今夜，我在桥上等你》

垂下睫毛，水里
长出我，火红的晚霞燃烧
我惊恐火的浓烟熏瞎双眼，在云杉树丛中
停止行走，停止用温柔似水的话语
清洗被灼烧的心窝，月亮伸出舌头
舔舐，我脱下衣服，空落落的黑
漫过来，叹息填满喉咙

我生命中炽热的幻影，在水中
一个被我发现，一个
被我追逐，我的爱人
带着璀璨的月色漫步，谁是？
黑夜茫茫，一颗星星落地作响
我赤脚坐于桥墩，地上满是星星的碎片
我的心和夏天有同样的血脉
接受玫瑰，接受白昼的苍白
接受我疼痛的脊背对椅子的渴望……

我把这陌生的感觉置于子宫
一个唯一的空间，一个这样的夜
我在桥上等一个人路过我的阵地
接受对我的最高统治

38.《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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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打我出生开始，就把自己慢慢压缩
直到身体干瘪，骨骼扭曲
整张脸上都写满柴米油盐和奇经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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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5,我只有三分之一的时间

陪她,以前总感觉离她远点

就是自由

>>>
我默默给她梳头，狠狠的吸了一口气
油烟熏了她一生，豆角还在锅里翻炒

她半开的胸衣,遮了大半明月

那时她是孤独的,正如她

曾一遍一遍用丰满的胸乳喂养我时

一样的空虚和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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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时候,我都默默听她说

听她半辈子的唠叨和大多不满

她埋怨我离她太远,远到某天她不能

对我指手画脚,至此争论多次

却死不长记性,像从未打过照面的陌生人

一个劲的揭露彼此

>>>

深夜,我还是惦记着她的脊椎痛

这根支撑我二十多年的天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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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没少和姐弟打架

她总骂我欺小怕大,和反叛者并无二样

一看就是叛徒

>>>

现在,她每周都和我通话

嘱咐我吃药

别一姑娘整的和她似得,全身上下竟是窟窿

一下雨就漏水,大好的生活

也经不起身体的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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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及毕业

她的眼睛像射了子弹,恨不得

早点把我出售

>>>

我嫌弃过她,她太多事

以前管爸,我和姐弟

未来还管我们的孩子

39.《行走》

并非戏剧性的到来，像寒冬
手爪下攫着我的生活，将我猛掷在大众眼前
这仿佛是一场赤裸的鞭笞，斜挂在窗外的一枚太阳
它更懂得涌动的云和命运

山的另一道是踩过的平原，有大风从口中
吐出，我坐在窗里
寂静且安详，眼里的风沙比黑夜更孤独
我写下身体周遭的事物
不能想象人世下一刻的变化
像我描摸不出，我初出人世触摸的两条沟壑

我时常打理，如同我的长发
深怕一不小心，断了后半辈子刚走的路
人世惗熟的目光，总将我置于险境
像一条蛇，吐出信子的模样

40.《午夜》

总想起一根烛，在夜里闪烁其辞
捉住那些瘦弱的星星，交给家乡的田野
我杯中的奶茶倒满整条小河
从村东流向村西，像凄凄黑夜拢过耳际

熟悉的这条河，一直没离开
仿若双眼贴紧午夜，我的小小心思
被烛光戳破，如同一口水缸被石头击碎
从缺口落下漫天的雨和秘密
和着整杯奶茶，吞进腹中

我梳理头上的枯枝，让鸟
暂停于我落脚之处，想多看他一眼
起身，向北方鞠上一躬
让鸟儿重返那些场景，这月光肯定漂染过他的发髻
让他携带满身的孤独和偏执
我想起这些，如对一棵树弹琴
让这带着奶茶香味无尽的雪野
深入夜的骨鲠，我必须在最后
让这根烛，为你引路

41.《厮杀》

我迷恋炊烟吞噬视野，是因为
它可以遮住一切肮脏的事物，包括腐烂在
冬天黑夜里叫嚣的赌欲，酒气，香烟
和一场别开生面的厮杀，我不必急着打开窗户
让整片雪地的光芒，衬托这种“气质”
更多的美和纯白，一定会先和夜谈好条件
它不必急于赶来，也不必把枯枝吞入这种美好
所有的人都逃离不开，警笛总会在月光
照入水面时给予问候，你们也不必逆水行舟
有时，自私也会让整个冬天苍老
就像这午夜，总会诱惑你亲吻漫天的雪和银月
一大片一大片深浅不一的脚印
抱紧黑夜，相互取暖
可我还是觉得越来越冷，冬天的黑夜太长
黄土也遮盖不了丑陋的面孔和身骨
而你们却毫不自知

42.《一面镜子》

我靠双脚走路，像美貌要依靠镜子
在世俗人的眼里流浪
这里长满太多时光梳洗河流的黑和空

我抚摸天空的额头，生着一块黑色印记
倒映在水面，里面有
至今未成熟的我，伴着黑夜撕裂
还有镜面破碎的动静，疼痛
在我的每一寸皮肤上，蔓延

这虚空里延伸的命和运，来自何处
我想知道，以便化作透明的
你，在夜里流转出湖泊
你看得见湖底，看得见
赤裸的脚踝，却不见鱼踪

于是，我谈及黑，就想把镜面重新
擦上一遍，擦除深埋在额头上的黑痣
搅动隐秘在深处的水
沙石和其他物质自底部翻涌

我被笼罩，被黑暗的空击中胸膛
我从它清明的瞳眶里，窥探出人世的混浊

43.《把我叫醒》

从耳膜里打开翻转的世界
把记录着纹理清晰地弯曲步伐
还有童年，杂草里半掩的身体
凸现在眼前

而此前我总是向你描述我们不可分割的关系
茶杯和水的关系，水和人的关系，你
和我的关系。和你住在同一间房
你说的都是对的
这个世界没有我能说错的时候
也没有把树根动摇的时间

现在，我坐在你面前
在一个嘈杂的空间里说话
关于你也关于这个世界，我已经渐渐靠近你
也靠近我们生长。我们层层叠加
你覆盖我，我拥抱你。就是这样

没有什么事物，可以将我从黑里叫醒
我已学会关着耳朵去摸索世界
就像此时你颤抖的表达，仿佛
一只蚊子，站在我的耳窝
冲着天窗嗡嗡的叫喊

44.《外公的茶杯》

一只鸟透过窗歪头看我，我看它
更像看他，粗糙的手掌端一杯水
我从小喝着，长大喝着，现在
落日渐隐，群山绵延
这从几百里之外的河流供应我
也供应你喉咙的水啊，明矾漂黑着我的长发
却把你一日一日的漂白

被日子淬练的镰刀，横在背脊，你该是
左手茶杯，右手蒲扇
在电视机前眯眼关注时事，该是在
摇椅上和外婆唠唠家常
和邻居哥几个说一说自己
我就坐在你身边，把眼睛擦的雪亮
看你把眼里的三分失意七分欣慰种进
日渐泛白的屋瓦

田里疯长的稻茬，一波又起一波
你蹑手走向田垄，我蹑脚走近
踩在你的影子上，亲近你就像你
亲近黄土，深怕一不小心
把二十多年前的你踩进一掘之地

我撸起衣袖，扶你进屋
想起小时候你带我在院里捉蝴蝶，摘菜
回头就喝你手里的水
六十多年的五味，已装不进腹腔
日子干涸了身体，而今
我端上的水
规矩成你日后躺的那一方土地

45.《骗局》

拾起一片落叶，像捡起我落在你眼里
跳动的愧疚，这声响总在清晨
敲醒灵魂，它必定是在一次沸腾的水里
直击寒冬，必定是在还没看透时间偷渡欢喜前
一遍遍勒索着内心，此刻
面对你如同面临一场晧世天劫，勇气和耐心
在功败垂成时已胎死腹中，这待产的消亡
将完整的黑夜撕裂，还原成泥
一片枯草，一片寒霜
一片在土地上唱着寂寞的风声
像多年以后，我的磷骨上生出一片黑
你在黑夜上空弯成一轮月

46.《黑黑的》

空黑黑的，窗户映出她在灯盏下
挠耳撑腮的剪影，不久之前
我曾做过与其同样的动作，我想她
与我无关同事，一定是念及喝饱雨水的铧犁
我想起昨夜

她提着月亮在黑里行走，白杨
还是那么健硕，这时节
仍无法触摸她内心，正如我
从来不知那条河，听过多少故事
父亲说，她十九岁便嫁给了土地
铧犁陪嫁了几十个年头，直至我成长如今

我说她痴情，像她喜欢在黑夜
操着浓重的家乡口音练习与我通话
夜把月亮涂的乌亮，我从上面读出她的寂静
和一些心事，空黑黑的

47.《枕上书》

干巴巴的日子从一口水缸里
不断倾泻而出，我一度为你担心
脊椎痛，扎根的黄土会随着秋落冬霜
提到嗓子边，那时
你连叫喊都不能如意，拍打胸脯，拍打背脊
却奈何不了日子的刺骨之痛

你打田垄上行，一路撅取安慰
你有你的铧犁，把无数个你和疾病
埋进土地，让整片田上都长有你
横躺着，蹲着，打盹和劳作的你
如同我身上曾烙印下的烫伤
你彼时正安睡在一掘之地

我依然保留着那一丝疼，是在无数个黎明之后
你唯一仅存的触感，铧犁正在你的脊椎上
支撑着半辈子干净的天空
和你夜夜梦回之时

48.《一天死去一点》

仍然空洞，那放任在田里的双眼
比冬阳更冷，你说这已成了某种定律
每到年末，就离那一亩多地更亲近几分
寒冷并没有阻挠你行走的坚毅

这些像我笔下的标点，驻足于皮肤表层
从血管剥丝抽茧出岁月的疼
她不知日历换过几次，门前的树经过几个春秋
她像第一次和父亲恋爱时一样
抚摸着，陪她度过半辈子的铧犁

比起父亲，她更爱这些
与鸡，鹅，狗为伍的河和融入骨血的土地
被凸起的小山丘一层层埋葬
剩下一件夜一样黑的衣衫和晨曦一样清澈的眸

我悲哀的面对
仿佛听到她说“你，看到了我的完美！”

49.《没有铧犁的日子》

你定是还在痛它离的太远或太近
手一伸，能触摸比泥土更松软的甜
甚至是埋在地下比父亲更密的胡须

你比谁都更懂，需要与被需要
有多少重量
至此，我多次向月亮提及他
和在无尽的空里去舔噬被岁月掏空的身体
你站在沙丘之上，朝南，忧郁扑面而来
如同身上产生某种疼痛
某种像你一样温存的感情

这比门前的白杨更值得你
在午夜梦回时一遍遍敲击灵魂
湿漉漉的日子从瞳眶里流出
像雨水隔着无数的城市
滴落――在你的眼里

50.《青果路》

这抽象的印记，青果姑娘――

喝一杯困顿的酒；这散入的黄昏

你的身躯一直延伸至清明

此刻，我在泥泞中

看见你身上光阴刻下的痕迹

被草间久闻的气息覆盖

而在夜间会偶遇墓地，让我从窥视者

进入到剧中人的角色

一个毫无关系的时光路人

在洒下除草剂的土壤上，给你奉上

一枚温馨的青果，像友人把江乡春事

植入那年的衣衫

51.《楼梯上的背影》

我不敢在任何一个地方，发出声音
被落叶，被寒风抚摸过的阶梯上
她是孤独的，这被无尽忧伤漂染过的
玩偶，静静地被岁月勒紧脖子
被她亲自挖出伤痕来

无数颗星星，照在山头
站在你脚踩过的土地上
呜咽之声刮过，我仿佛听到黑色之下
尽是挣扎，双腿已不属于你
双眼所看之处都不真实，退还给你无尽的空和欲

一杯白酒，一场黑色的梦
像烟花在肉体里绽放
在她的哭泣中，一次次诞出生命

52.《还没有找到暂停脚步的理由》

我没有找到可以暂停脚步的理由
穿着迷茫的外衣在人海流浪
也没有，找到可以依靠的椅背
树和风，在冥想中学会
不去触碰带血的嘴唇，因此
他们没有产生分歧，没有阻挡文字和冬天

我的村庄
孤独的野菜是春天的颤抖，也是
乡下母亲腹痛的日子
这匹响鼻的白驹，暂时还没被
黑夜承认，我倒头
把整条河还给春天，把沉睡的半张脸
撞出黑夜，撞出一声叹息

我将春天倒进酒杯，给她敬酒
给她的衣衫上绘上我
让酱红的夕阳把我嵌印在眉目上
让闪过密林的船桅又一次把她撞沉在永恒之河

竖起手指，让她行走
让她在聚集的笛孔之上学一个牧人
不在夜晚瘦成孤独的树
学会一支解脱的歌

53.《该死的日子》

这是死去的日子
你在一阵风里，把昨天，今天
甚至是明天即将存在的
沉于湖泊，饮食水盐

天空上的炊烟
从乌云，或藏于黄土的马骨
射下受伤的雨
于是你学会把身体藏于河水
像把日子藏于房屋
那把钥匙和我一样沉重

当你站于桥墩
当大雨扫过墓地，你依旧没有找到
通向你的家门，身体没有一扇窗户
只有手指，搭在桥上
迎你入门，你是黑暗的伤口
比黑夜更早离去
包括该死的日子

54.《思考》

我常想，自己是一棵
长在黄土地上的树
被无数的黑色钉子，栓在荒芜之中
这里是思想的领地，我不是过客
是它眼里升起的太阳，是它在漆黑中
弹奏的月光曲，这突兀的山路
是我的领地，它在我脚下
所有的蚂蚁在路上行走，道貌岸然
生活被手中的利刃要挟
把手腕割出一道伤口
将浑身的绿染透，现在
要学会独立承受命运
把眼睛种植于黄土之上
风从口中吹一声哨响
那颗被生活攥在手心的小心脏
被退还于你，在黎明你将拥有整片天空
那时，大地也是你的
包括命运

55.《春天，是无辜的》

1276年在文天祥以都督身份往南剑州（今福建南平市）开府聚兵，祥兴元年（1278年）在海丰兵败被俘，于1279年正月被押解路过零丁洋。                                                                                

——题记

张良椎，苏武节；辽东帽，渡江楫

像这马蹄——溅落在旧时

那时你把日月葬进尘土

而你举起的另一杯酒

在品尝自己的过程中，把一声声呼喊

带进春天——

春天是无辜的，一个自我，一次宿云晨旭

已不知欢乐苦短， 金人垂泪

一次桃花小聚，人群中，那些情景

离你很近，又很远

你在赣流之上，朝南

流水的声音不停地敲击

庐陵风物的沉重，用点墨打发日子

你在夜里低下身体，沉吟，掏空头颅

让万事在骨骼上发酵

那么大的苍穹，在苍穹之下

你要疾行

或者叩拜，向短衣薄衫的芒砀山脉

聚兵纳士，剑指中原，刹那间文山①的芬芳和枯寂

——竟已老去

“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你也能是日出而作的农户，那些

习得的悲愁，堆砌的忠义

不过是祭奠给岁月的花束，就算没有一丝风

还能从骨头缝里

呵出一丝气来，挥笔凝毫

就连最后的颤栗也会归于平静

这个春天注定是悲苦的，抬头

赤裸裸的真实，或丰腴或清廉

或密密麻麻的伤疤

隐忍。几时你也学会袒露

但这个春天是无辜的，但你的军民们是无辜的

但满园的春色和三两声穿破云顶的擂鼓声也是无辜的

这些都只在你

慎重地路过春天时竟觉得和梦中一样真实

① 福建南平市芒砀山系的莲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