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们坐在餐桌前等你
桌上的三只碗在等着你
天边,豁了口的月亮是第四只碗
父亲,我们在等你回家
将你从黑夜里分离出来
你只有眼睛里是白的
还有咧开嘴笑出的一口白牙
亲我们的时候
脸上的煤渣比胡子还扎人
我们常常欢笑着挣脱你的怀抱
父亲,你这次真的全身都变成黑的
从煤的一部分变成一整块煤了吗
父亲,那些饭在等你
剥开粗糙的稻壳
把米从谷子里整出来
炊烟熏得香喷喷的
就是我们的晚餐了
父亲,你的米是黑的
你把在矿里打工称作种地
你像爱米一样地爱着煤
又像爱煤一样地爱着你的儿女
父亲,如果真的挽留不住你
我们将扯一匹白布铺在你的脚下
你走了太多的黑路啊
如今,愿你越走越敞亮
走到东方既白,走进天堂
你在高高的地方可以看得见我们
也让我们一仰起头时就能看见你
黑黑的父亲
将所有的白留给了母亲
一座雪山压坍了一丛芦苇
白了头的芦苇空了心的芦苇
将生命的月光流成了泪水
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了黑色
连黑夜也是白的了
二十四小时的白
三百六十五天的白
她再努力成为灯盏
燃尽自己也无法照亮什么了
父亲,从此我不敢烧煤炉了
那仿佛是你红红的眼睛
在看着我盯着我
从此我不能走在煤渣路上了
硌疼了我的脚窝扭伤了我的脚脖
父亲,我跪下了
风把煤尘吹进我的眼里
你的煤尘永远的煤尘
乌云一样的煤尘黑风暴一样的煤尘
熟悉的煤尘陌生的煤尘
令我倍感亲切而又无比憎恨的煤尘啊
父亲,现在我们渴望你的胡子和煤渣
将我们的小脸扎得疼一些再疼一些
我们要用小手箍紧你
抱着你,亲着你,蹭着你
手黑了脸黑了衣服黑了
这是你给我们的奖赏
这份黑,胜过任何红红的奖状
父亲,父亲,你回来啊,回来啊
你怎么能,怎么能,彻底地
从黑夜的一部分,变成了一整个黑夜
父亲,我们依然坐在餐桌前等着你
四只碗在等着你
等着你这口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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