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因为山
你的日出
总是比别人晚
因为山
你的日落
永远比别人早
因为山
你的小溪
一路弯弯曲曲磕磕绊绊
因为山
你弯弯曲曲的小溪
在磕磕绊绊中学会了歌唱
因为山
每一双绩溪的脚掌
都和骆驼的一模一样
           2
吃着竹笋长大的小伙
做事总有股竹子的气节
从小用双手剥核桃的姑娘
耐心和坚韧是自己别样的容颜
几片茶叶——
泡出山一般的质朴清淡与醇厚
一朵映山红——
是季节为绩溪剪裁的如霞似火的名片
          3
每一座山上
都有松柏与翠竹
每一棵松柏都苍翠葱茏
每一杆竹子都笔直向上
山上——
那些不知名字的鸟儿
更是一个比一个叫得婉转悠扬
难怪——
那山下的小溪
终日里潺潺地歌唱不歇
因为在这里
怨天尤人的
永远找不到地盘
         4
你的山
波涛汹涌
你的峰
狂澜层叠
竹林是起伏的海藻
成群的锦鳞
刚从晨雾中跃出
便飞成了张着翅膀的鸟雀
悠扬的鸣叫
婉转如溪边的方言
有只浅淡的蝴蝶
斜簪在一朵不知名姓的小花上
宣纸似的粉翅一张一翕
悠然而无声息
忽的——
想起了所谓的蝴蝶效应
也许这崇山叠岭的一切
真就是小小的它们
酿出的地质事件
山路上——
隐约地现出了一个男孩
也许那是又一个胡适
正朝这边走来
          5
蚂蚁从竹竿尖跳到空中
便鸣作了唧唧喳喳的麻雀
麻雀由天宇的湛蓝
飞进峰林的翠绿
就蜿蜒成了星星点点的蚁群
在山麻雀淡褐的瞳孔里
寥廓的苍穹——
是自由徜徉的庭院
在山蚂蚁纤细的触角下
高峻的青山
是爱不释手的书卷
云雾的深处
紫色的灵芝
在腐朽的山木上四季闪烁
叮咚的泉水
拨响的是不舍昼夜的心律
           6
红杜鹃白杜鹃黄杜鹃
颜色各别迥然深浅
但枝叶交错同姓同心
料峭而舞
不避风雨
娇艳欲滴的你们
竟将贫瘠和寂寥踩在脚下
无论在沟壑
抑或峰巅
捧给世界的——
总是一张张绽放着的笑脸
          7
有一溪幽篁
可以独坐
有三两苔石
可以弹拨
山谷的风儿
缭乱了无边的林绿
海藻似的聚散涌起
借一声长啸
将自己放飞
任驳杂的日光
纹就一身闪烁的鳞片
然后——
用诗歌的腮呼吸着
游进那个韵脚对仗的唐朝
         8
风一伸手
便将那片翠绿的竹林
拉成了万千张满弓
鸟雀和白云
都吓得脸色灰黑
四散奔逃着
霹雳之后
天空撕裂
中了箭的雨点们
纷纷跌落
等到蜗牛般的月亮
伸长着脖子
弯弯地爬上来时
它惊讶地发现——
厚厚的天幕上
竟布满了数不清的星孔
        9
溪中的卧石
如龙若龟
山上的林木
春绿秋红
云雾恣意铺展处
季节隐约成背景
只管将荡胸的朝晖
绝眦的夕阴
逶迤横亘而出
而那些不甘寂寞的鸟雀们
总会应时而现
有的篆有的隶
有的行有的草
或骈然而疏朗
或参差而飘放
羽墨淋漓中
飞就一首首浓淡相宜的诗
浸染在山水之间
       10
黄昏的风
将折扇般的银杏叶
嫩嫩绿绿地一摇
原本弥漫无际的阳光
霎时便被筛成了
一树跳动着的金黄
——纷纷扬扬
双手捧着这份邂逅的惊喜
竟感觉大街上的人来车往
一瞬间恍然如梦 
走出绩溪的四月
我把一个特别的春天
藏在了自己的心里
       11
儿子告诉我
东山上有颗大大的爱心
我不以为然地嗤道
那不过是圈散漫的路灯
夜色降临——
依旧匆匆的我
蓦地从一片熙攘中
朝对岸投去一瞥
已然苍茫的峰林间
隐隐约约的灯盏
正沿着山坡次第亮起
我不禁停下了脚步
凭栏望去
真的呢——
从山脚到山腰直至山巅
十几盏路灯 彼此携手聚拢来
将一颗大而亮的心 
在幽暗中捧献 从春到秋迎风顶雨
多少个夜晚
就这样默默地闪烁在杨之河边
我想到了太阳
想到了月亮
想到了下晚自习回家的儿子
看到东山上的这颗爱心时
眼前一定一片光明
那些像花儿一样艳丽着的灯盏
一定让他留在小巷中的每一朵脚印
都溢满了甜甜的温馨
        12
数不清的风雨
看得见的沧桑
墨瓦粉墙的考棚
尽管朱颜不再
可那雕梁画栋间
依然有紫气蒸腾
只是——
那衣锦还乡的状元
光耀门楣的榜眼
金锣喧天的探花
早已云散水逝了
唯有这门前的一对石狮
虽然一身苔衣两眼迷蒙
却依旧昂着就是不识时务的腰背
直竖着残缺剥离的耳朵
凛然而淡定地聆风听雨
那份油盐不进的倔强
让动辄失节的我们
陡生羞愧——
真想伸手去触摸它们
却又真的不敢
生怕被某种压抑着的沉默
一口咬住
       13
你的门前
每周都会有满地的古董交易
尽管钢筋混凝土的柱梁上
涂着紫红的厚漆
可随便几场斜风细雨
便让所谓的古典暴露无遗
我没有从赝仿的大门进去
而是绕到素面宛在的考棚那里
隔着几堵围墙的参差
遥遥地将你并不算大的殿宇瞩望
绩溪文庙——
好在你飞檐陡壁的山墙
还俨然论语的侧影
我惊喜地发现
即使已然薄暮暝暝
而高耸的樟树们
却依然弯下身子
用闪烁着斜阳的绿枝
抚弄着你蕴藉的瓦字匾句
在鸟儿们抑扬婉转的朗读里
一种悠悠的馨香正四处飘溢
　　14
雷电交加的午后
滔天的云雾
恣意地追逐激荡着
逶迤的群山
一下子全都颠簸摇晃起来
仿佛几百年前失踪的
那支明朝的船队
忽然间又浮出了水面
远看东山遥望西岭
楼铺林立的县城
俨然船舱中一堆摆放整齐的货物
只是不知已被打包了的我们
这次将要被载往何方
小巷深处——
几只狗的叫声
和一个孩子的笑
无端地纠结在一起
——恍恍惚惚
       15
徽州古道——
远去的明清
遗留在山石与花草间的一条蛇蜕
让好事的后来者
有幸抓住了历史那转瞬即逝的尾巴
朱元璋的亭荒了爱新觉罗的碑残了
坐在颓废的廊桥边蜿蜒的石板路
宛如一堆无从收拾的多米诺骨牌
没有标记的拐弯处
一株映山红鞭炮似的绽开
又碎片般的凋落
古道的四月
在鸟儿的婉转里斑斓地寂寞着
这些一眼望不到头的简册
正是以青石的淡定与厚重
记录并坚守着注定要逝去的一切
从不管我们是践踏还是阅读
走在徽州古道上
——过客——过客
是如影随形的足音        16
院深庭小
榭水绿寂寥
粉墙如纸立欲飘
风移竹影参差揺
轩窗外——
瓦雀晨读又晴晓
德义堂内——
纵紫藤多情
也还是空倚美人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