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素描

为什么我的两手空空
 
我的两只手
用使不完的力气
在工地和工厂挣了一些钱
但左手刚把钱揣进兜里
右手就要把它们掏出来
交给收水费的电费的
交给菜贩子米贩子药贩子
还有一些我不明白交给了谁
现在，两只手中
只剩下苍老的我，或许明天
它们就要把我捧起来
还给放逐我的上帝
至于这间还没住够
七十年的破烂的二手房
是我暂时欠下的债
我走后，由它俩替我
还给我亲爱的祖国

 
走在通往故乡的路上
 
在人间飘飞的蒲公英
是我的不能拥有的身体
我的灵魂已经着陆
沿着背离家的方向走在
通往故乡的路上。往昔不复
故乡依在，在那看不见
摸不着，回不去的地方

 
手工车间
 
这里没有机器的喧哗
只有沉默，如人间里的
另外一个没人的地方
但突然的停电，让这个地方
慢慢苏醒，有了一点点知觉
先是听到挪动凳子的声音
然后有人走动，接着
有人碰到了墙、流水线
碰到了厂规、厂纪
黑暗让我感觉到她们的存在
黑暗让她们在黑暗里小心翼翼地摸索
好像她们一直摸索不到
离开这里的出口

 
我今夜很幸福
 
今夜我不孤独
一把椅子，一张桌子
一张床，和床上的工衣爷爷的照片
它们一直在我的身边
陪我过年
 
今夜我很幸福
桌子上，一盘饺子
在地注视着我
它们像一双双眼睛
父亲的，母亲的，妻儿的
它们都是湿漉漉的
好像快要流泪了

 
月亮的夜晚
 
有月亮的夜晚真美
但不适合趴在窗口看夜景
朦胧的月光会让人间灿烂的灯火
失去几分姿色
市中心的银行大厦
不再像银行大厦，倒像一根
向人间翘起的粗家伙
月光洒在上面，像套了一层薄薄的膜
让夜晚显得有点暧昧
让我总是感觉人类遭到了强暴
深夜了还奔波在大街上的人
多像一些没有家的野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