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虚拟的战争每日好诗

(一)

一个假设
一个对未来并不确定的假设
让自己陷入一场战争

在那些机器背后
蓝军正在集结
散存于服务器的数据
像形形色色的僵尸
被军令唤醒
0和1两个最简单的数字
在网络中无穷无尽繁衍
一个巨大战场
和两支剑拔弩张的军队

天文时间和作战时间
并行推进
让我们陷入截然不同的境地
进入情况
我们将在数据的海洋里冲锋陷阵
退出情况
我们将面临作战数据的无情裁决

(二)

金门战役和一江山岛战役
变成了发黄的教科书
我们再一次面对宽阔的海

这是中国的宿命
一百多年前在海洋面前衰落的帝国
又面向海洋崛起
鸦片战争和甲午战争撒在历史的盐
一直沉积在中国军人心中的伤口
无数次眺望刘公岛
那些沉入海底的战舰
连同它们威武的名字
何时才能复活如珊瑚
带着北洋水师不屈的魂
从屈辱的海底拱起
为中国军人立一座征服海洋的碑

从近海走向深蓝
越过魔咒般的重重岛链
我们会否成为离开大地的安泰
变成赫拉克勒斯怀中虚弱的巨人

（三）

我们背靠着万里长城
背靠着三山五岳
背靠着长江黄河
我们面向东南
越过东海南海宽阔的波浪
发现郑和七下西洋的航线
今天依然是我们征服命运的起点

所有等高线到此止步
所有公路铁路到此止步
所有山川河流到此止步
所有乡村城镇到此止步
这是中国一万八千公里的海岸线
中国面向大海的远足
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护航

这是一支陆战神话般的军队
在抗日战场、解放战场、朝鲜战场
以四两扳倒千斤
缔造共和国和平的蓝天
今天那枚彪炳史册的军徽
如胜利者的灯塔
从群山之巅
照耀万里海疆

（四）

作战时间突然跳过那些按部就班的日子
蓝军已结成巨大联盟
从岛链一层层黑云般压了过来
天上的卫星像川流不息的探照灯
把战场一遍遍反复扫描
我们已完全浸泡在无线电波的海洋里
在千里之外
正变成敌人屏幕上一个个跳动的亮点
一枚枚巡航导弹或在天上或在海上
如待机出击的老鹰

通信中断
雷达致盲
港口被敌人的潜艇布雷封锁
网络瘫痪
机场遇袭
敌人已发起先发制人的打击
火焰、警报、巨大的爆炸声
燃烧的城市  震颤的国土
敌人的导弹雨点一样落下
高楼倾刻变成焦土

此刻我们犹如被蒙眼绑手的武士
愤怒地看着张牙舞爪的敌人
无奈地承受暴雨般的拳击
这是比内功的时刻
我们脑海一幅幅闪现
海湾战争、科索沃战争、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
甚至马岛战争、中东战争
甚至越南战争、朝鲜战争
还有宏大的两次世界大战
战争是一场障碍马拉松
谁能把伤痕累累的疲惫之躯拖到终点
谁就能在敌人胜利之前实现绝地反击

（五）
指挥员是指挥所里的神
把所有潮汐掩于
一尊僵化的表情
此刻的屏幕上
蓝色符号多已丢失
红色军营正在遭遇一场陨石雨的冲击

战争一直在比视力的好坏
与胳臂的短长
大炮的威力早成过往
而今是导弹主宰的战场
决胜千里既要指挥员的过人胆识
更需发射架上导弹的数量

指挥员盯着数字地图一步不移
脑中是宽阔的战争镜像
还有一台高速运行的巨型计算机
一个个被毁坏的红色图标
被他一一换算成敌人消耗的精确火力
盯着眼前闪动的战场态势图
一本完整的《孙子兵法》被套印在上面
那些智慧的象形文字
像古老的兵阵
也如天上的云
随着风势不停变幻

攻击敌人腹地的兵工厂
展示第二批诱攻目标
指挥员的镇定就像平常跟我们下围棋
一边闲扯工作
一边大把大把喂子
然后再把我们象肥猪肥羊一样宰掉

（六）
这是一个诱虎成猫的陷阱
从红军的第五次反围剿
到国民党抗日的淞沪大会战
面对强大敌人死磕相拼的结局
都无异于惨烈的自杀

导弹部队首先出击
猛烈摧毁蓝军纵深的精确弹药仓库和军工企业
我方纵深貌似指挥所和防空阵地
还有无数导弹发射架半遮半掩地显示
红方即将展开强大的反攻态势
狂妄的蓝军迅速加大空海一体远程打击
又一阵暴风骤雨袭向半真半假的空城

电磁干扰、网络攻击
两只看不见的手
从战场前沿和对手腹地
同时施放蓄势已久的功力
一个视力下降的敌人
一个神经错乱的敌人
更加丧心病狂地扔出库存不多的精确炸弹

看到红方图标一个个消失
看到红方阵地一片片升腾的火海
我们能想象蓝军此刻的狰狞
像南京屠城的日寇
像横扫欧洲的纳粹
他们指挥桌上或许早备好了庆功的香槟

计算机里双方数据在不断翻新
0和1两个数字象无尽的河流
忙得手舞足蹈
又像两个配合默契的伟大魔术师
呈现的一切如此生动真切
却永远真假难辨

（七）
执行2号方案
随着指挥员简洁的命令
我军阵容全部满血复活
阵地、路由、数据
瞬间被备份替换

这是一个早已制定的方案
而此刻敌人已处于进攻的顶点
如狩猎一只猛兽
当弹药即将耗尽
眼见野兽垂死
即发现倒下的是替身
而真正的猛兽
才毫发未损地站到眼前

蓝军高度依赖的精确弹药供应已断
此刻的惊恐和慌乱
就像一个内功耗尽的高手
被另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逼近
屏幕上那些变得杂乱的蓝色亮点
如深秋高挂的树叶
从每一阵风都听到死神的传唤

成百上千的导弹倾泄
战机蜂群一样遮天蔽日
我们曾经承受的攻击
此刻加倍还给敌人
态势图上的蓝军
已是一只浑身着火的大灰熊

（八）
运行2号B方案
又一道简洁的命令下达之后
所有部队按既定方案行动
此时系统开始自动运行
一个繁杂和貌似严谨
却漏洞百出
我军根本无人理睬的作战方案

屏幕上的蓝色图标
按预期的方案调整
他们进攻的2B方案目标
正是2号方案布设的口袋和陷阱
此时的游戏就像我们拿着棒子
等待敲打随时露头的地鼠

一阵痛快的敲打之后
敌人迟缓了行动
屏幕上的蓝色图标
如清醒过来的地鼠
竖起耳朵
却不轻易迈出脚步

指挥员神一样的面容
既无笑容也不紧张
他像看透了众生的前生来世
对于今天的一切因果
只需按照既定的命运
投下黑白棋子

（九）
执行3号方案
这是一个更加大胆的作战设计
几乎是对对手智商的完全蔑视
所有命令在网上明传
把方案一点点真实地展现给
爱信不信的敌人
这有点诸葛亮唱空城记的味道
据说是得了毛泽东四渡赤水
和西柏坡文退傅作义的真传

几路通信兵
用鸡毛信、用信息树、用密码电报
在繁忙地传递虚假信息
好像要用这些保底手段
替代早就不安全的指挥网络
敌人潜伏的侦察兵
再次如获至宝
他们把屏幕上犹豫不决的蓝色图标
一个个拖进了新的致命陷阱

4C方案、5A方案、6号方案、99方案
一连串预定方案快速切换
蓝军在智力的连环套里
走进漫天迷宫
就像指挥员下棋进入收官阶段
落子如飞
曾经布下的无数劫材
此刻一起发力
任你左冲右突都只是苟延残喘

（十）
战局进入尾声
屏幕上的红色图标
像深秋的红叶
层林尽染
对岸的蓝色阵地
凋败如八国联军劫后的圆明园
火焰弥天 碎石满地
少数残余犹做最后挣扎

胜局在握的红方联合指挥所里
陆军参谋长却垂头丧气
望着长长的战绩单
陆军只在夹缝生存
这个曾经无限风光的军种
今天面对大海却只能在后院跑堂
他们打下的江山
正成为后生们耀武扬威的大后方

指挥员早就看到这个手握百万大军的参谋长
百无聊赖地盯着屏幕
憋屈地看着别人战绩的辉煌
陆军又不是旱鸭子
怎么就不让逞能万里海疆

指挥员此刻才露出神一样慈祥的微笑
陆军航空兵全部出击
登岛部队准备打扫战场
陆军指挥所顿时一片欢腾
特种兵如神兵天降
行政下卸的登岛部队
铁流滚滚
如海啸
如卷席
瞬间刷红了蓝色岛屿

(十一）
仅仅是一个假设
也不仅仅是一个假设
我们在兵棋前面
将祖国陷入一场战争

这只是我们架设海上丝绸之路的一种可能
而军人的职责就是在一万种可能
一千万种可能中
确保祖国航行安全

当系统里0和1的绞杀终止
屏幕上所有的图标静止下来
祖国一万八千公里的海岸线
正迎来一轮中秋明月
远方的海波光粼粼
略带咸腥的海风
让我们想起民族沉积于海底的苦难
也深情地向往乘着日出航行
在太平洋与世界赛龙舟的快乐愿景

仅仅一个假设
仅仅是一千万个假设中的一个假设
我们在离海很远的地方
推演战争
推演丝绸之路上那些曾经遗落的荣光

推荐语：

在“十一”前夕看到诗人楚郑子的长诗《一场虚拟的战争》，感到十分欣喜。全诗近300行的篇幅，我是一口气读完，全然不觉枯燥，且有一种畅快之感，在畅快的基础上又让人感受到振奋、警醒的力量。作者所写的这场战争虽然是虚拟的，但它在文学想象与思辨的层面上却达到一种很高的真实。具体说来，它的“真”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一，感情之真。作者是一位职业军人，他对祖国的爱之真切，在诗的字里行间散发开来，足以动人。二，艺术表达之真。不难看出作者是一位在艺术上有储备的诗人，他把对战争的深入思考成功地转换为诗歌的想象艺术，从而以虚幻抵达更高的真实。三，战争逻辑之真。作者是一位优秀军人，对现代战争的熟悉使他能够驾驭这样的题材，对古今中外的战争案例能够信手拈来，在此基础上对当下或未来战争的“虚拟”便有其战争逻辑上的真实可信性。四，梦想之真。这首长诗、大诗的宗旨，是对祖国伟大复兴的热切期待和坚定信念，而以酣畅淋漓的梦想形式予以呈现，在最高境界上达到了真实。诗人在结尾一段中所说的“这只是我们架设海上丝绸之路的一种可能/而军人的职责就是在一万种可能/一千万种可能中/确保祖国航行安全”，正可以看作这首诗的诗眼。基于以上理解，我愿意把楚郑子这首长诗看作一位集军人与诗人的赤子情怀于一身的人所奉献的一份崇高的国庆贺礼。（杨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