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语言学（组诗）


花灯


我一直在寻找一些花和一盏灯
所有的美都在这两种事物之中
不然，我的民族也不会世代跳唱《花灯》
在月亮跳到另一个月亮之上的夜晚
我寻遍了牛栏旁和吊脚楼窗
在大雪出山，村庄雪白的夜晚
我寻遍了火塘边和阿姐的闺房
——不见其影
一次睡梦中，我听闻了其声
从邻家堂屋传出——
“阿打毕，莲花哟落呃
赛过海棠花呃，赛过海棠花呃……”✱
那一刻，我的身体跟着旋律跳动了
那一刻，我知道了花和灯可以融为一体
在土家族的血液中

✱根据贵州省沿河土家族传唱整理



花香


我们彼此隔着没有父母
但没有人呼叫我们为孤儿
我们手牵手在孤儿院长大
但我们的的确确没了屋檐
那时我们失去的是一样
那时我们唯一拥有的是彼此
在不经意间，我的妹妹长大了
你何时恋爱的，我没有梦见
我也遗忘了
你告诉我，你要结婚的语言
在前去参加你的婚礼前
我想好了一切祝福
关于玫瑰、海棠、茉莉……
——世间所有美好的花
但在你出嫁的酒店，我却成了哑巴
你本该拥有花轿
但你没在故乡出嫁
（尽管那只是我们出生的地方）
你本该拥有哭着送你出嫁的亲戚
但我却成了唯一
还好我在你的婚礼上闻到了花香
而妹妹是最灿烂的那一朵



花田


几亩鲜艳的油菜花
在田野，勾勒出山川的春天
在美好的季节里
从前的岁月不一定遥远
一只蜜蜂在花丛中采蜜
田间站着一位女子
微风轻轻吹着她的头发
这是母亲给我的形象
母亲曾经也有过花样的年龄
与年轻的父亲在田野
赏花、吹风、看花的长势
后来，父亲被吹散在风中
母亲在田野里种满了油菜花
大山弥漫着诱人的芬芳



花语


至少要用一种语言来形容春天的美
看湖光、山色、蝴蝶，在这个季节
活得如鱼得水
是春天绽放了世间的所有美好
还是花朵动用了世间的所有真情
万物，有了自我。苦涩的人
听从季节的引领吧
不必掩藏于内心的虚影
在春天睁开眼，那是我们最好的形象
对于春天的美，我们没有天赋去形容
走进山林，靠近小溪，到空旷的田野中去
寻找花的语言，语言中有火焰
可以焚烧一切不美好的过去。而灰烬
足够帮着我们唤醒身体里的山河之梦
春风浩荡，把自己当作一缕阳光吧
在某个瞬间，靠近一束花
花中有千万种语言，而花语中
有一条运河
你告诉我你想前往哪里



花事


一条河拨开了一场大雪
一棵树开出一个新鲜的春天
给旷野、山坡、草木以柔风
声音细小，但影子在奔跑
这不是虚构的事物
这是季节递嬗的规律
万物站起来了，带着轻盈的翅膀
我的眼前一片绿色
一只春燕掠过：春风慢慢
所有的悲伤在此刻都得到了愈合
太阳洒下回眸的光
爱情的花，开了
爱情的铃铛，响了
在这片山花烂漫的土地上
我不用寻找什么
夜晚，我看到灯盏明亮



花案


有一天，你背着山歌远走他乡
那一刻，我知道了花也有贫穷时刻

那一天，月亮很圆
高高挂在天上
我想亲吻你的额头
但我始终没有一架天梯
后来，我见过众多的
树木、树林、森林
在一朵花飘零间，我够着了树枝
但我们已有了山水之远的距离
在温柔的阳光中
我长成了一棵大树
在风中，我听闻了你带着花案的名字
十分美好



水花

那是风中的芦苇
在对岸迎接我们过河
我们拿起一块石子，扔向对岸
河面泛起波光粼粼
那是水花
一朵不会有果实的水花
而你告诉我每一朵花都会结出果实
我欲问缘由
你把河流当作酒瓶
醉倒在了鹅卵石上
我一个人从大山摸黑回家
路过一片桐树林
手掌大的树叶在我头顶刷刷作响
我沿着光的方向
走着走着
就走出了你的世界
没有人唱起一支古老的歌
在你的灵堂上
唢呐最为悲伤
整个过程悲伤的没有拐弯
像极了一条河，在绽放水花时
永远不会拐弯



花色


此刻，风静止了
软软的夕阳在山岗摇晃
山坡有了层叠感
一只羊，跑下山
田野带着神秘色彩
泥土丰饶——
春天的荣耀

推开鸟鸣之窗
一棵树上，站有无数的花朵
在点缀温暖的大地
没有人把花朵当着马匹骑行
但花色已替我穿越了山水
此刻，是时候
是时候把自己交给一朵花
一朵充满大地色彩的花
一朵没有辜负春天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