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月亮
劳明萍

阿祖说：“月亮是野菊花”
是祖地上的神象
——苍凉的石头
和一些闭合的残梦

想不起来，还说了什么
她不在了，窗外的月亮
尽可能地接近我

黑暗中，她的身影还是那么隐秘
像橡木和松树之间的月光
并没有像月亮那样

但这多么重要
世间万物
都在她的所在之处
被月光一直照耀着

 

空座位
塞外刀客

我想象的那个空位
坐着抱琴的童子
他从深山来，去尘世归还一枚
走失的星辰，他的琴声里
有一羽白鹤。明月
尚在林中，守护小溪和蝴蝶

或者，坐下的
是一名抱病的中年男人
他的行李箱塞满了
核磁报告、诊断书
仿佛他的余生，要带着那些
绝望的判词，在陌生的
站台里，找到
他预约的春天

铃声响，站台在后退
而空空的座位上
仿佛写着期待，以及
不可预知的无常
———万物在窗外快闪
我的抵达，是
神的声音在呼唤

 

京郊广化寺
笔名火棠 

它没有设置边界，它否定了里面
这个词汇。我没有站在寺庙里，寺庙
在我周围。我沉思着一座寺庙的完成，
最少需要什么。在广化寺，
半堵红墙，几间空房，
薄石片铺成的屋顶，
三棵接近一千岁的银杏树，
菩萨没有殿堂，菩萨在一棵银杏树下，
黑色音响颂唱着宽阔的经文。
香火寡淡，往来的游人忙于拍照，
我察觉到一座寺庙从未像广化寺这般
圆满地完成自己，它有的东西不多，
它需要的还可以更少，
把墙和房子去掉，把颂唱和塑像去掉，
树木就是寺庙，把树干和树枝去掉，
一片落叶，一颗白果就是寺庙，
把它们都去掉，一座寺庙隐在透明的风中，
再让风静止，你来到这里，然后离开，
你就是世界中一座移动的寺庙。

 

访徐志摩故居
与江南对坐

海上升起的一轮新月
照耀过他短暂一生
他在此诞生，活过，爱过
后来，转身去了他处
成了他山之石

翡冷翠的夜色迷雾中
他真的走了——
碎成了大西山的石头
飞溅为诗魂的碎片
绽放与凋谢，同时落幕
成了长空中飘飞的云彩

海上的风软柔地吹来
在他家的门口
錾刻有一个斗窠大字
当经过的人们
站立上去
便成了一个诗人

 

落叶，是身体的一部分
北君

中年苍茫，越来越不能承受
生命之轻，一枚枚叶子落进身体
也有金属旋转的刀锋

它战栗，就像预知一场雨加雪
从头顶开始飘落，它
把体内的黄金，一寸寸逼进叶脉
把内心的隐秘写进叶子
然后放下自己，赠与秋风

一枚落叶，拉近与秋的距离
好像飘落的不是叶子
是我，某种时光流失的隐痛
体内堆满落叶，那不忍卒读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