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铁匠
潘志远

他没有老伴
铁就是他的老伴
叮叮当当，吵了一辈子

他没有儿女
铁器就是他的儿女
他将它们锤炼出来
让爱它们的人，一一领走

他离去后
铁匠铺就是他的棺椁
小镇是他的墓碑
他打的农具，是他的墓志铭

 

过石桥
吴莲欣

拨开花椰菜的原野，显出青玉案松岗
它们睡着好多年，光脚踩个来回才能敲醒

母亲告诉我，从前河水暴涨时
外婆像只老马驮她过岸
她趴在蓑衣下嗅见棕叶和茅草的香

我没有见过那时的外婆，也没有见过那时的石桥
我和母亲站在附近，黄昏朝河水转身
来往村民背着孩童，搬走一颗又一颗花椰菜

石桥下的河水已不再漫过脚背
没人同它叙旧，我也不能洄游到小时候

 

誓言
坎离

偶夜山寺，一架纸飞机起飞
带走酒瓶上的谶语
在我杳如黄鹤的奔离中
想象失迎，酒瓶落地，翻涌
从铁马金戈到无轨电车，固然相距遥远
但至少还有炊烟，以烽烟的遗风
漫途山野，唯有耳旁风受到惊扰
打开电筒，忽然踩到黏糊之物
祖父见我舞爪之姿，一定要笑的
所有昆虫扑向我，如围拢一座高塔
煤的燃烧。发间，螽斯骤起，注定了
这壶未成之酒，在成为瑶池玉液前决不出声

 

西行
周立志

不能被耳朵听到的脚步声
可以被心听到

我放开马的缰绳，只牵着词语在纸上奔跑
火焰生出的裂纹，在云朵上描出花钿
遇江水拦腰，我告诉自己
身后的倒影退无可退
它在时间里被秒针，一寸一寸地拨动

西去有高原，有在高原上滚动的落日
遗失的羌笛斩断余音
手持马刀的汉子大笑不止
他张开双臂说，我的到来是一种必然
他将在一场大醉里唤醒自己
多么新鲜，这样一改我轮回的旧事

我愿意俯首前行，把一本书写到圆满
在结尾处盖上印章
此时，一场叙事刚刚停歇
落日与我，在地平线上发生交汇
一页纸缓缓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