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带
繁星满天

不知不觉，皱纹已经塌陷得厉害
向耄耋的尺度进发。老房子也愈加陈旧
力不从心导致桌上、柜子、墙角
多了迁居于此的尘埃

回忆，是在毫无准备之下
突袭而至。她缓缓地跨过木门槛
院子里，是他年轻时种下的木棉树
那年，他们紧紧相拥
空气中洋溢着甜蜜的味道

现在，她又一次呆立许久
倒带的时光，像绳索一样缠绕着她：
不挣扎，应该是对他最好的缅怀

而西山落日，停在半空
晚风恰好吹下一片落叶，替它
发出一声叹息

 

研磨
月若初见

齿轮飞旋。米，豆，山药
它用身体研磨，生活中坚硬的事物

一些颗粒拒绝拆解，沉入底部
像是在抵抗。一些研磨极细的粉末
牢牢吸附在容器壁上

清扫它们。想起多年前
老屋打米房里的父亲
粉末随时扑满头发，脸，衣服

长了咬齿般，一寸一寸咬住父亲
他一次次挥动胳膊，默默拍下它们

 

黄昏
吴发军

黄昏，大地牧畜一样，对抗什么
什么就长出黑色的鞭子
它把头按进一片繁星的宿命
鸟群还在返回
踪迹，水中下潜的雪花

你看见它们了吗？
山林的想象，带着
旋转的恒星在飞，底下的村庄
盛开的巨大花瓣在收拢
变成五十只提着灯笼的萤火虫
黑在赶出万物自身的光芒

一生啊！得到怎样的指示?
在暗夜摸索，在黎明疾行

你无需忧思，就像
爱会借着星光，告诉你它所在的位置
你只需明白，世界给鸟群提供栖息的枝头
旅程的飞翔早已归还翅膀

 

厚土
铁梅古丽 

佛塔空了，天空矮了很多
那一天她走了

她一生惜悯，陶罐里积攒硬币、星星、月光以及
时光倒映清浅的溪水
她安详缝补生活，缝补我从未真正拥抱过的
稻禾的气息

轻轻一推，陶罐散了
她躲在厚土里不愿意见我了

我给星星点灯，星星碎了
我提着灯笼擦拭月光，月光隐了
我向时光问道，时光老了

我在佛塔里转来转去，又返回
支离破碎的存在

我站在童谣和月光升起的地方
这厚土啊
我跌倒她托住我的身躯
我跪下她接住我的双膝
她是我失散的母亲

长夜未央，这万吨月色
我怎么接得住？

 

茅屋岭
风云十二月

我的童年走进他
他茂密的树林有太多的乐趣
我的牛在咀嚼草叶的路上
总能扯出鸟鸣和一些野兔惊恐的眼神

不会忘记他的辽阔
当我们提着斧子，砍走他豢养的子嗣
从炊烟里遥望他
落日临近时，他总有慈祥的脸庞

如今，我再一次走进他
顽皮的树枝带来童年的欢笑
我有中年的身体，而鸟鸣依然年轻
他依然茂盛

我看到那些墓碑整齐的躺在他怀里
我不再因黄昏越来越近而焦虑
睡在这里的，我的父老乡亲
活着被他爱着，死后也被他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