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的星星
庐州成

林梢召回夜鸟的呓语。空出的
音域，交给稻场
耕牛在新铺的稻穗上画圈
石碾摩擦木架的“吱呀”声，喊到半夜

“每次举一下鞭子，它都会摆头打个响鼻”
时至仗朝之年，父亲
依然会经常提起四五十年前的秋夜
他从山外的异地回乡，趁天晴赶着收割
母亲将饭菜送到稻场。依着月色
坐在木叉扬旁等着翻场
这样温馨的场景
父亲不止一次地描述。就像
不止一次讲述他的村庄和老去的故人

每次讲述时，我都仿佛看见
他日渐混浊的眼里
山的那边，正有一匹疾奔而来的白驹
轻轻吐出嚼碎的星星

木叉扬：一种翻晒稻草的农具
翻场：将稻谷从稻草里抖落的一种技艺

 

鸟与树
刘文邦

阳光被鸟鸣啄碎，在枝头
羽毛般坠落
刚好覆盖住地面上的一小堆雪

树叶落光了。这一群麻雀假装叶子
在枝桠间安置下来

在寒冷的冬天，一棵树看上去
更像一棵树。更像
一棵有生命的树

我听不懂它们的语言
我从树下经过，只看见它们
与一棵树长在了一起

 

哭声
河东1982

给内心做雾化，给夕阳安装相框
调节音量的键已经钝化

时间放弃了所有的修饰词
反反复复的咳嗽像一串串咒语

风、河流、傍晚及故乡
所有棱角分明的物事，皆触手可及

却怎么抓也抓不住，往事
唤醒游丝弱气，哭声一下子

盖住了所有；故乡远了
妈妈就在眼前

 

父亲
卢时雨

我的腿今年越来越没力气了
吃早餐的时候父亲对我说
又像是自言自语
父亲七十六岁，他的隐痛与暗疾我无能为力

吃完早餐，他挑一担水去菜园
他低着头一步步挪着走，像一个踩钢丝的人

这个白天穿着白大褂在诊所忙碌的人
晚上看新闻联播关心世界局势的人
前不久收了十多麻袋稻谷
现在他匍匐在菜园里
像一株被秋风吹干了水分的植物

 

阡陌
指染青岚

近来雨多
枯叶层层堆积，淹没杂草丛生的小径
鸟雀衔着熟透的山枣
飞过阳光稀疏

溪水渐清，渐静
林子退去臃肿，站成另一种风景
风吹着口哨穿梭其中

季节如斯
走过平原与低谷
在山顶，握紧一片云的从容
再回首
没有什么放不下，只是
一段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