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
低处的灯盏

饭熟了，娘用炊烟喊我
天黑了，娘用灯火喊我
过年了，娘用炮仗喊我

娘喊我，崖娃娃也喊我
狗娃子也喊我，花喜鹊也喊我
我有时答应，有时不答应

月亮圆得不能再圆了
——娘大张的嘴
还没喊出，最后一声
在天堂，还不肯合上

 

稻草人
古国伦

就在这里，就在这里老去吧
像一个稻草人，安守一次收成

车流一天天搬运日子，街道上
两排香樟树，如不知疲倦的列兵
守护在城市深处，迎送晨昏

阳光，一定经过不少风霜洗礼
开放之后，冷暖自知

此刻，最希望在一片田野上
成为一个稻草人，与田野
共同呼吸
就算身不由己，也有自己的领地
让别人的丰收，成为自己的喜悦

或者，像一头老牛
凝望着稻草人，扬蹄，不再
反刍往事
作为背景，继续深入深处

 

我看见月亮，我写诗
一念亦然

中年以后，我又开始写诗
不为什么
就像今晚的月亮

意象不被驯服
和生活中大多数事物一样
月光穿过窗纱

父亲写诗，很久以前
但我们从来不谈论诗歌
也不谈论爱情
如同大多数父子

月亮是月亮，我还是我
写诗，为什么会搁浅？

父亲在身后
看见我断开诗行，然后
走开

 

木芙蓉
余光之瞳

辋川的秋天，很是悲凉
斜生的芙蓉，在水边结成红果绿叶
如果山中人好客，将他留下
很想灌几杯芙蓉酒，平喘凉血

辋川时期的王维，一如我搬到花轩后
植几支拒霜花，借一点僧道之意
古木败柳后，会不会是又一个宋之问

蓝田西南10公里的地方，30年后
重建辋川别墅，五进的山水大院
最后一进，以院落里的辛夷花来命名

不知道后来之人，能否再住辋川别墅
年近古稀的王维，半官半隐，落草为王

注：木芙蓉，又名拒霜花，辛夷花，秋末开花，王维有诗《辛夷坞》。

 

他睡在残桥下闷声不响
刺桐草原

晋江边上，那截儿坍塌的旧桥四周安静
从未有什么声响惊动过往神灵
夜色如墨，可以疗伤，可以麻醉自己
也可以睁大眼睛思念远方的亲人
 
而在黎明之前，那位中年人
只和自然界保持沉默，留给清晨的
是一张和你一样的笑脸
 
已入初秋，夜晚的灯光尚有温度
像是老母亲从家乡捎来的一句安慰
在乎冷暖的人，才在乎生活的这一细节
 
残桥只留给异乡人，在苍凉之处生出含义
先人打渔的地方，长了一棵古榕树
它长长的臂膀，罩住了残桥也罩住了他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