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
漆宇勤

这两年，在早上七点的高速公路上
我先后辨识出野兔、野猫、山鼠和蝮蛇
辨识出山麂野鹿雉鸡和更多无法命名的血肉
它们以平摊的形态被我的车轮绕过

我不曾见过这些野兽山禽的家人
不曾见过它们漏夜穿行于新修的高速
昨夜车轮滚动在山岭与山岭间的峰谷之桥
定有心虚的刹车怜悯的叹息与脱口咒骂共存

春天的夜晚遵循繁衍密码，春情难耐
夏天的夜晚气温适宜夜行，万物活跃
秋天的夜晚抓紧猎采收藏，惜时劳作
冬天的夜晚苦熬山风觅食，行动迟缓

我曾见过踩着薄冰涉水踩着孤木攀高的人
他们都有放之四海的苦衷
现在我停不下车来为一堆褐色的肉身致奠
清晨的高速半途对着副驾驶如同对着自己辩解

——接下来这肉身越来越小越来越薄
傍晚返程时道路中间剩下凌乱的皮毛
两天过后，只有山风吹过路面上深色的瘢痕
——我在一条高速公路上辨识出遍地的斑驳

 

出口
于波心

妻子和风都闲不住。
风追着落叶撵一只猫
麻栗色的斑驳光影，一起落在石凳上。

妻子和小院都在拒绝萧瑟，
紫薇凋零已久，庆幸的是——
花墙上的蔷薇开了。

昨天种青菜，今天又倒腾着，
在紫薇枝干上嫁接蔷薇花。她用一种绽放，
修饰一种凋敝。

整个下午，她一丝不苟，
一些美好的事物，
正通过某种隐秘的出口，
走进她中年日渐松弛的花园。

 

在路上
徐州张健

这条走向世间的路
一头朝向日出
一头朝向日落

那么多追赶日子的人
忍住骨子里的疼
每天，都行色匆匆
看不到
一只蝴蝶变成落叶，看不见
一株草的生死

在夜晚
纵有一万颗星辰相伴
也读不透世上，关于
艰难的方言

到了雨季
这条路还会成为一条河流
我有时会成为河流中泥沙的一部分
有时
也会被挤到岸边

 

午夜警情
义天云

值班室的座机骤响
急促，充满压迫
铃声像一块巨石

打哀劳山顶飞速滚落
我的心谷。一条缄默的界河
在午夜里瞬间清醒

身为戍边警察，我很抱歉
从警十年，还是难以适应
来自边疆群众的一声声呼唤

 

栅栏
非韩

人们用尽全力，铁链，铁丝网
全都用上，妄图把一场雪
阻隔在栅栏之外
——栅栏是风雪的见证者
是树的另一种生命
而鸟们危机四伏
为了守护固有的领地，为了活命
不惜暴露自己
所有的一切。飞鸟一生
都在眷顾着翅膀，都在以同一种姿势
飞翔。而这，也刚好
契合我们的梦想
那亲爱的人啊，为何不从最初的一刻开始
就学会放弃
放弃那日益增长且无可言说的欲望
让大雪回归，让飞鸟
重新拥有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