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歌
独善其身1102

最有出息的，是熬熟的星辰
内心装满炭，暖成万人仰慕
夜深入静，不时向人间挥动手臂
诱我把梦系在那凹凸的胳膊上
还有成为图腾的，保一方烟火
免于苦难的波澜
高人一等的，成为殿堂的柱子
撑起统领万物的权扙

它们说，石头的一生
取决于烈火
而更多的石头，排在卑微与悲哀之后
有的成为软柿子，被一滴水欺负
成为空心人
成为高楼的基石，一生被生活的帐单压着
还有一生坏事干尽，成为幸福爱情的绊脚石

就在此时，天空雷雨倾泄
旋转的风，飞沙走石
我牵着二位年幼的儿子
内心迷茫，明天
他们将会成为什么样的石头

 

老人与羊
肖永明

伺候了一年的十几只羊，在七月十五
被他人个个缚蹄捆身，拉运到南山坡

多么熟悉，曾是羊无数次光顾的地方
起伏沟坎，青青草地留有它们的气味

羊知道，今天是生命终结的日子。它们
将用头颅和鲜血向那些凸起的土堆致敬

与其徒劳挣扎，不如坦然面对
任何生命在出生时，生命倒计时已走起
只不过是各自的时间，有长有短而已

老人左手攥一沓钞票，右手粘着唾沫星子
颤抖着数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算着
每一只羊价，这是他劳苦了一年的价值

望着空荡荡羊圈和羊来不及啃食的饲草
老人难受想哭。每年今日，他总觉很焦虑
这种焦虑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慌和不安

他决定今起不再养羊，几十年早出晚归生活
孤单而疲惫。他老了，要好好地养养自己

无依无靠的老人伤悲。他不敢想，也不敢去想
将来为他入土为安的那一只羊儿由谁牧着
他祈望牧人每年能赶羊去他土堆旁吃草

此刻，老人突然就明白，说他是羊的放牧人
其实呢！他，就是上天放牧在人间的一只羊

 

棉花
宋夏夜

记住 如果你要杀死棉花
别用任何强硬的方式
你用柔软的手
轻轻去拢
先拢一朵大团的
再拢其他
用柔软吸附柔软
用结合粘灭细碎
良善的 纯白的 飘忽不定的棉花
绝不会逃窜
而你 揪着坚硬的心
轻易活捉散落一地的白
它们对温和的一切从一而终
谁也不飞走
任由你 片甲不留

 

红石路
高野

我在红石路走四次。消费一个下午
和两个傍晚。

向南是海的舌头，舔着心坎
和一个人的想象力。

不必心急。时间散落在巷子深处
比行人走得缓慢。

喧嚣，拥簇，和等待美食的过程
分散了你对海的渴望。

蒸汽海鲜巨大的广告牌
在白天亮化，误以为回到蒸汽时代。

那个刚从贝壳里
取走珍珠的人，来到一只帝王螺面前。

驻足，弯腰，下蹲。
一定是听见了大海深处的悲鸣。

华灯初上。从东浴场回来的人
碰见赶往海边的人，形成小小的风暴。

 

夏季从枝头开始退去
竹月

蹲守在植物枝头的居民
都放弃占有的执念
启程返乡。灰喜鹊猛蹬
一棵柳树的肋条，锐角的
晴空在回音的清脆中
翕张；梧桐树裁员着
冗杂的碧绿，蓝天在锈黄的
缝隙中渗出来；蚂蚁们
在木槿与紫薇花蕾的
悬崖失足，坚实的腹部
沾满枯萎的甜腻。枝头的
一切，都被清风收纳到
沉默的土地。虚无长出来
挂在枝头留白处，真快！
等秋深，虚无就会长成苍穹
的局部，在枝头压弯树木
万物都会露出弓形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