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方子
黎落

纸的深处开着窗口，陷于自我救赎的人，从落笔处
领回
一条羊肠小路——这里面，有没有
视死如归或为爱缠身？

每粒古老的字都被迫交出
自我的剂量和份额
仿佛一座山，有它专属的矿脉。但一张方子
并非兼具普遍性
往往更独创
只针对上门求证的人。方子后
有时是当归，有时是半夏

我见过最孤独的方子，是天堂一样大的纸上
只有月亮一味草药

——-如若古意盎然对立着悬壶济世
我偏瘫的二叔，死于月光太亮

 

旧爱
黑篱

这不断磨损的
月光，枯河，陷入回忆的人

过学校旧址，我看见
自己仍坐在懵懂的木质长凳上
教室蒙尘，我的心空着
打我手板又背我过河的女教师，已不知所踪

月光下，我是一粒鹅卵石
被时间的荒草掩埋
昨日的流水已远走他乡，星星们都睡了

父亲一个人，在孤零零的东山上走
他依旧沉默寡言
他不知道，今晚的月光里
住着一个和他一样无家可归的人

 

青花瓷
三浪

该以怎样的酩酊
才追得上那些
远去的蹄声得得
—个王朝水落日沉后
只留下你孤苦伶仃地
困守一方山水
孤独是一种有颜色的疾病
比如白的云。蓝的天
而你的痛比她们更彻底
能从骨头里喊出云朵
喊出雨雾。喊出山水凄迷
喊出前世来不及
绽开的花朵
涅盤的炉火裹住
永不褪却的素颜
好没来由。要让人记着
什么是青色的花朵
什么是高贵和典雅
什么是马蹄得得的胎记
对着一尊泥塑圣胎
你的目光要抚摸得足够久
才能听见她
藏在空濛的山水下
若有若无的心跳

 

忆
尖草

是你吗，那隐没在
黄昏里的背影
那随溪水而来的笑声
那撕开青苔的呼唤
那小屋里忽然亮起的光束

是你吗，那额头发痛的吻痕
那手心里，发烫的体温
那背对着背，熬过的日子
那左手，递给右手的承诺

想起你，我的身体里就
住满了一个夏天的快乐
一部分，给了夜的残缺
一部分，陪我过着锈迹斑斑的
生活

 

她的名字也叫卓玛
达达2

那块土地上到底
有多少个叫卓玛的女人？

卓玛，卓玛
当我这样轻呼着花朵般的名字
又有多少人会上前应答我？

这是某个停车吃饭的休息点
我又遇见了一个小姑娘
她仰着头，用清澈如水的目光看我
她给我吃西瓜，吃完一块又给两块
她脸蛋上有标配的高原红
她和我打闹，让我推她乘坐的秋千索
当我们离开，她有些落寞
问她几岁，她伸出三根手指
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你问我妈妈
她总是叫我卓玛

哦，卓玛，卓玛
一个给女神专门配发的名字
让我轻轻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