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白马
木子莉

背影是时间的另一面
马鞭扬起的嘚嘚声，丢下一段草路独自喘息

马厩是衍生出来的驿站
挂在露珠折射出来的晨曦里，用来经过

埋在草料里的咀嚼和鼻息
有时跑出来，有时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涮洗马毛的那个人
是一个片段，可以拿来填补某段空白

蹄印卷起草原和马奶的温润
掠过格桑花和白云，把远方变成一个黑点印在黑眼睛里

顺着刷子毛发的路径
黄昏无骨，正一滴一滴从他手上滑落

 

我抚摸熟识的事物
言诗凡

从火焰旁经过，铁的内部传出沸腾的声响
像父亲灼热的遗言，轻微地烫伤了一只飞鸟掠过的内脏
我试图与悬空的雨水握手，或者
与陌生的麦子
反复地解释自己的清白，我蜗居的那一个城市
其实与父亲曾经流汗的区域，并不算过于遥远
而我，疏远了众多不该遗忘的记忆
甚至与一把镰刀，也发生了并不愉悦的纠葛
我是一个有罪的人，我愧对那一片曾经炽热的天空
我坐在杂草的面前，掏出自己一块腐朽的骨头
它们的颜色，从深红陷入了暗红
而被秋风吹乱的头发，多么像那些熟识的事物
深埋于一粒泥土贫瘠的
腹部……

 

一只烧坏的炉子
风过园林

一生俭朴，只烧过蜂窝煤
还是烧出了洞

车站货场上发亮的块煤
每天它都静静的望着

它想过身体里燃烧好煤，炉火
熊熊的，它知道那才是理想的样子

主人爱护着用它，珍惜它的光和热
在冬夜温一壶酒，等一场雪

它发现自己外层铁皮锈腐
内层耐热泥粉碎，那夜屋外下着雨

主人终于抱起了它，轻轻的
把它放在院外初晴的阳光下

 

飞行家
北纬丛中笑

你是我忧郁荒野里唯一的飞行家
每次望你升空，天色会变得阴沉
唯有至高的霓虹塔顶，飘散去年的落叶
一头赤发的红猪，被我厌倦了的丑陋的红猪
就在某个星座下面，划出另一层冗长的翼云
我嚼着薄荷味的糖果，撕裂半张
失败的诗行，投喂夜空当中闪光的斑点
一堆碎片垃圾。璀璨的炸裂就在
那刻发生，烟火的色泽有一种
绝望的美感。半规矩半凌乱的弧度
像一张渔夫撒下的细网，一下即笼住
内心惶恐的尖叫，那真是百年难遇的
高棱锐度，散射数以千计的你
数以千计头裸奔的红猪。你们低飞过
我的头顶，撩去我的礼帽
和发丝里一双锃亮的红色眼瞳
你们简直坏透了，不动声色地
即剥夺了我偷窥的念想，享乐的自由
以及囚禁在内心深处猥亵已久的笑意
我发了疯，你们却按动真空的喇叭
向我致敬、微笑并且再见

 

深圳大沙河生态长廊
栩之

一条河流到哪里都不后悔，乌云总是落泪
一身浑浊也不解释半句，就温和地流过
水波不扬，昼夜不息，没什么可遗忘
也不忧伤，雨天，春天，都一个模样

流不到大海的河很少，清澈有另一个名字
叫溪流，对岸有故乡的草原，几个放牛娃
和蜻蜓，过河是一种单膝蹦跳的游戏
去抢占对面的房子，脚落地就是契约

浑浊的河滋养了无数个倒立的方格子
高楼是另一种森林，蜜蜂的安乐窝
被驯化的理想，情绪和梦的收纳盒

比作生命的又一条长河，只在入海口回溯
遗忘变成了鱼群，自由化作了海鸥
融入咸海的馈赠，像鲸落，不像命的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