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的一部分
赵四海

河流总能教会我们一些东西
正如一群踩着泥巴的孩子
开始在一场雨水之后
生起炉火

那个少年像极了阳台上搁置的圆凳子
他被反复叠加在角落里布满灰尘
母亲穿着白衬衫就坐在庭院中
五姊妹仰望天空闪着星辉

炉火的部分
从九月收割的柴草开始点燃
四块岩板拼结的异乡挂着老照片

一个在框里穿着白衬衫
一个在今夜守着空房子

 

石碾
张昌明

碾过多少齑粉
才成就这坚硬之身
以硬碰硬的过往
背负太多伤

光溜溜，在世上滚爬
在三尺舞台上书写神话
大肚容天下万物
把黎民百姓和人间饥饿往里装

没有喉咙
偏要放声歌唱
吱呀呀，吱呀呀
和一盏煤油灯一道，呼唤黎明

没有腿脚
执意在人间行走
走出磨房，走出村庄
走出人间正道是沧桑

在一座宏大的博物馆里
和一些文物珍品平起平坐
那么多默然，肃立
聆听太多，太多悲喜和过往

 

花瓶
桑寒

天空是圆的，扣在大地
我和母亲蹲在釉彩上挖野菜
母亲薅出一根根苦荬菜、荠菜
我在后面一边捡，一边舔着白浆
苦得望向白云，白云在瓶口处悠悠
下落，可我身边的女人没有沮丧
也没人告诉过她像云彩一样
登着一把土黄的梯子，沿着草
一步步融进白云间。我
抱紧瓷器，在肿胀的静音中
从周口店走向苍茫

 

接生
柯寅

接生婆是半夜才到，身披月色
月色可以御寒，驱赶腊月的风凉
孩子生下来不会哭，嚼不动人间沧桑
出生是一件多么肤浅的事情！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满身血污
却不想睁眼看这个新鲜的人世间
接生婆用绝招让他响应产妇的呻吟
产房不再冷静，开始忙碌
月亮从一个窗口转移到另一个窗口

下半夜，凌晨，公鸡啼叫
雪冻在半空，胎盘困于血中
脐带多余，子宫侧身让开一条出路
生存与活命彼此谦让，接生婆独自回家

这时的地面只有两排脚印深浅不一
而轻雪下面实际还有两排更早的脚印
来时的脚印驮着回去的脚印
它们并不重叠，只是相逢，相逢时
发出新生儿般好奇而又无意识的声音

 

蓝色灯塔
路和平
 
直到潮水沉闷 我们
也未能走出这夕阳昏聩的母港
锚地平静的日子空空如也
入土的老船早已收敛意气的风帆 

银滩上的贝类正与繁星互相赞美
一船又一船的月光 趁着夜色
挣脱曲折的海岸线
是谁的渔歌唱晚给寂静安眠 

一座岛 便是一座支离破碎
有人正从黢黑的礁石上 凿下
热爱这片土地的证明
有人一遍又一遍地走上栈桥 守望
那年青春的海浪 

你说 不遗憾
不是所有的船都会驶向汪洋
但身为灵魂的舵手
要紧紧把握住自己的方向 

而我 只在沉默里把烟给你点上
黑暗中 那两点猩红指向的远方
似乎正有一座蓝色的灯塔
把漆黑的海水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