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线
应文浩

再次见到的时候
河滩上，芦苇枯黄的身子
借微风扶着，不愿躺下

堤坡上野豌豆
正从堤脚向上架梯子

几只麻雀
飞向野豌豆丛
又啪啪地飞回芦苇上
是的，一切皆可逾越

之间的界线像是虚的
枯色，是青色分界线的时候
也是自己的界线

太阳似乎不管这些
出来照耀它们
并将它们混为一谈

 

画中人
冯娜
 
我认识的一张脸
出现在一部亚洲纪录片中
正说着 他的工作是临摹洞窟中的壁画
成千上万个菩萨和飞天，度过了他的光阴
其中一尊菩萨的面容 让他无从下笔
许多次尝试，莫不如是
 
那是敦煌，沙漠中幸存的世纪
消失的王朝翻动着关隘
 
他在黑暗中学会了看
永不沉入睡眠的眼睛 让他难以做梦
每一根细线，不是蚕丝也不是羊肠
自从走进洞窟
每一根线条就是他的名字、他的秘密
他的出生和死亡
 
宙宇在头顶旋转
少年时见过的野鹿，近似太阳的光晕
让白昼变长
他忍受着戈壁上石头的饥渴
一树金色的无忧花，摇动着手中的粉末
 
研磨矿石颜料，这本该失传的窄门
不能走神 不能去爱
手指的温度要略低于丝帛
他不知道自己在忍耐什么
年轻吗？
越过贝叶树的愿望吗？
时间被压制成薄片的白云母
每每抽取，总被呼吸屏住
 
纪录片里的那尊菩萨，并不看向他
太多遍临摹
让他忘记了任何一个稳定的形象
 
镜头中，他的脸如此真切
几乎要与勾勒过千万次的轮廓
融为一体

 

风车
黎落

草原深处
更深一点的时间
令它们旋转。并不表达什么。指令性的
物事已经够多
我想让它们比我自由，比风像风
推动使我置身锡林郭勒
视觉的延迟和听力的敏锐又使我超越
一条滚动的河。
几乎是迎面撞入的
天地间这群孤独的白风车
保持着均匀的心跳
在车的前方，以一种无声的凝神查审我
我本来躺在座椅上
现在，我坐得笔直：挺拔。焦灼
高海拔紧绷着我
使我产生一种在梦境或天涯的错觉
错误的时空整个倾斜，逆转
越往前，风车退得越快
我们中的距离保持着恒定。转与不转间
一些时间悄无声息划走
另一些，站在远处或已经来到身后
没什么发声，或者发了我听不见
声音被一种叫做永恒或无常的东西吸附
我感到的状态
是在理想的高度上，风车凝固着风
如此澄明，安静
直到一匹黑马
惊人地出现在公路的前方

 

垄上行
钝刀

寻一高处，这样可以与你更近。
望向你的时候，常常，便会无视了星星。

每一个夜晚，就这样，等待。
等待，村庄的灯火次第熄灭。
犬声渐息。
只余一个独坐或穿行的人。

枯黄的芦苇。就这样，轻轻摇着。
尽管，不久之后，它们就会淹没在青郁中。
慢慢死去。

河流带不走影子，却带走了每一个昨天。

再也没有风吹草动，可以惊悚，
一颗，逐渐老去的心。

这片土地，应是，将来埋葬我的地方。

我只是田间的人。
从不是天上的星。

 

这是一场好雨
张占平

偏悖是一种疾病。很早
不再以简单的好坏标准
区别一件具体的事物。现在
只是用一些形容词描述
溅起的涟漪。它依然安静
柔软，湿漉漉的
这是一个哲学的夜晚
一切沉寂，充满辩证法
到来的都在到来
回去的都在回去
所有似乎都早已存在
不过是另外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和经历
后来认识这些
并未因为这毫无意义的人生而沮丧
相反内心不时充斥着喜悦和快乐
那个逝去的老人和他84年的人间生活
不识字，少话，弯腰
几亩薄田养家糊口
他思考着什么？
也是这样的夜晚。星辰在后面
我多么幸福，继续着
他和春雨的一场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