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煤车
萨拉拓 

下雪了，兄弟，寂寞的雪
落在我们潮湿的花园
落在有剑麻出没的草地
是你的姐姐认出了它们
那些年，它们落在母亲烧水的煤堆上
兄弟，在你生前，雪落得那样从容
它们从不犹豫
想落哪里，就落哪里
在你入伍的那几年
母亲给村里烧水的锅炉推煤车
她用腊月出生的你
给独轮的小煤车安上一个伴
用腊月的雪覆盖她的煤堆
往昔已经有了答案
现在她老了，她看不见你时
就用煤车推雪，推白菜
推她自己
但见到她时，我不敢抬头看
她那混浊的两黑两白

兄弟，今年的雪，落在腊月二十四
是你生日前的第一场雪
也是你死后的第一场雪
它们落得那般犹疑
像无枝可依的浪子

 

生死之间
我是凡人

它在灶膛燃烧，可能是一株
少年毛榉，或带花的檵木
我羡慕它在山野恣意生长的自由
同情它丧失自由的厄运，一如自己
它挣扎、翻滚、奔突，并发出爆裂的吼声

通红的脊背顽强地挺起、然后
又慢慢弯曲，直至突然折断、倒地
像英雄最后的造型
在新火到来之前，它依然保持虚构的生命
死了的心，尚存最后的余温

 

背影
尖草

雪中，站着的灰点，都是日子
用尽了新鲜的语气，描述到极致的
事物，三把叔的坟头，像极了落叶
在洒满了刀子的风中奔走
小白兔脸上落满了黑色的尘埃
带着一串脚印，寻找母亲丢失在
人间的背影
长满礼物的麦田，除了空洞什么也
没有了，我丢失在雪里的声音
悲伤而沙哑，一种陌生的爱，向另一种
陌生的爱，发出嘶吼
我确信，我丢失的人和村庄一定
藏在白色的悬崖里边
喊了一声，青杠树交出了部分影子
而草介，交出的全是哭声
我是一个极度潮湿人，在雪中
把旧的名字扔掉，包括颓废的语气和塌陷
把如水的夜，安抚的极度安宁
像所有的苞谷长出甜须的模样

 

冷气候
雷黑子

冬雪。春雨？雨夹雪。假面舞会
时间不对
也不多了
不伤心的赶紧冻伤，没有醉的抓紧喝醉

我有一架子车父亲的叮咛
预计了所有路面的泥泞
日头尽情地吵，夜色尽量地凶
等我一架一架拉走
没有谁会发现人心的沉重

这是个什么天气，雪夹雨。
每天都会有少女从爱情走过
每天都会有冷气候落泪
每天都会有冻伤充满玻璃杯
每天都会有玻璃杯被摔碎

 

妈妈
青花瓷 

几年前，你把自己带走了
连同这个称谓。从此，我便放下执念
踏上归途
春天还会到来，你种下的柿子和核桃
还会重活一次

记得父亲离去时，怕你孤单
留下一只山羊。后来变成了三只
你端一盆清水，在上面撒一把
麸皮，坐在屋檐下，看它们喝水
与它们相依为命，虚度着黄昏
你的幸福如此简单
妈妈，你的幸福，如此朴素
朴素的难忘，简单的心疼

前几天回家，看到屋檐下的燕巢
空着。我问哥哥，春天燕子还会来吗
哥哥说，如果房子没人住了
燕子也会搬家。我心生悲凉
妈妈，你不但带走了自己
也带走了我的燕子，带走了
我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