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钥匙（组诗）

公园湖边

 
好多年不陪妻去逛公园了
上个星期天，抽空陪她去逛
逛到公园湖边，妻说：水好清
“这让我想起了我的家乡”
 

妻捡了一块石片
使劲扔向湖中心
姿势标准
湖中心泛起了一阵阵涟漪

我连声说好，妻却说：
“我们回吧
我的头好像有点眩晕”
 
 

听雨——赠友人
 

夜半，听雨声铿锵
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一声紧，一声慢
好像两只小拳头在瓦片上擂
 

夜半听雨，我想到我的故园
我长满青草的故园
我即将荒芜的故园
 

一块块瓦片
鱼鳞般裹着我的梦
沉沉地睡去
 


故乡的云
 

小时候
我最喜欢站在自家院子里
望着天空，数云
一朵，二朵，三朵…..
数着数着
云朵就变成了一群羊
跑到山后面去了
 

如今，站在异乡的土地上
我还是喜欢数云
一朵，二朵，三朵…..
数着数着，我就跟着一群云朵
跑到故乡去了
 


儿时的伙伴
 

春节前回家
在庄头
碰到儿时的几个伙伴
有当了国营厂工人的建国
有下煤矿挖煤的俊山
有开出租车的王家二憨
有做农民工的春荣
递支烟，打声招呼
先是惊喜，后是寒暄
 
一群儿时的伙伴
像一群刚从外面飞回来的雀子
唠叨着童年的往事
闲谈一些口口相传的奇闻轶事

一会儿，手上的烟头灭了
仿佛一个共同的话题
被突然掐断
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铜钥匙

 
我至今还保留着
外祖母家的一把钥匙
一把铜钥匙
 

有这把铜钥匙
我就可以随时随地披着月色
返回我的童年
返回我无忧无虑的童年
 

前天晚上，轻车熟路打开院门
月光洒了一地……
 

外祖母已经离开我们好多年了……
 


半夜，我害怕我会醒来
 

半夜，我怕我一醒来
我就会想到我的初恋
她像家乡的一条河
一直在那里静静流淌着
多年，我已未跟她亲近
 

半夜，我怕一醒来
我就会想到我死去多年的亲人
他们的面孔还在记忆里活着
像一条条鲜活的鱼
多年，他们都没有走远
 

半夜，我怕我一醒来
我就会想到生
我就会想到死
这些人生大哲学
会一直困扰着我越来越敏感的心
 

半夜，我害怕我会醒来
醒来就如一支燃烧的蜡烛
一直流泪到天明
 


一口老井

 
一口老井，像一个孤独的老人
坐在院子中央
任夕阳坠落西山
任月亮爬上屋顶
任地上的霜 结成薄薄的冰
 

一点凉意，足够击中：
离地一丈的心脏
 


布谷鸟掠过城市的上空
 

我一直以为布谷鸟只属于乡村的天空
它那磁性的嗓音滑过乡亲的耳朵
“布谷 布谷”，它是在善意地提醒人们：
天亮了，该起床下田了
于是，去年的那把镰刀在磨刀石上
把心思收起
抬腿跟着父亲母亲的脚步
出门
一年一季的麦收就开始了
 

可是今天凌晨，布谷鸟却掠过城市的上空
“布谷 布谷”，声音还是那样清脆
一个善意的谎言，覆盖在我居住的城市
透过月色朦胧的窗户
我惊叫一声：麦场早过，赶快起床！
随手寻找镰刀，摸到的却是
再也找不到故乡的 鞋子
 


看一群蚂蚁搬家

 
河边上，我席地而坐
 
点一支烟，看一群蚂蚁搬家
远离人群，看一群蚂蚁搬家
丢掉烦恼，看一群蚂蚁搬家
不管不顾，看一群蚂蚁搬家
 

脚下，草青青
头顶，云朵朵
 

雨就要来了
亲爱的，你在哪里？
 


母亲，握了一下我的手

今年春节
母亲来我工作的地方过年
城市也没什么好玩的
年三十燃放的鞭炮
接二连三地响
母亲却说：我想早点睡了
剩下电视春晚落寞地陪伴
她的儿子、儿媳、孙女
 

初一到初五
陪母亲逛了几趟公园
看了几场露天大戏
母亲的脸上才露出久违的笑
母亲说：有得吃有得穿
也不知道在愁什么
 
母亲到底不是城里人
还没过正月十五
就嚷着要回她的乡下
由着她的性子去吧
我总不能像挽留亲戚
挽留自己的母亲
 

午后买了车票送她上长途汽车
递上行李，母亲突然用力
抓住我的手
她的举动吓了我一大跳
站在原地我怔了半天：
母亲，到底想抓住什么？
 
那一刻，母亲笑了
欣慰地笑了
我却背过身
用力擦我的双眼
怎么也笑不出来
 


母亲和我的约定

 
自从离家在外工作
我常常忘记了自己的生日
只有母亲，没有忘记
每逢我的生日
总是一大早从乡下打来电话：
儿呀，今天是你的生日，别忘了多加点菜
（在母亲眼里，多加点菜，就是过生日）
 

年年，岁岁
母亲不会说多余的话
但电话总是如约而至
仿佛是母亲和我在这世间的一个约定
 


在春天里

春天，桃花开了
樱花开了
梨花开了……
像美人眼睛的野花也开了
 

春天，桃树栽了
柳树栽了
——把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思念也栽了
 

春天，其实我不需要打理多少事情
我只需赏花、栽树
把多余的心思放在口袋里
就够了
 


喧嚣之上
 
好比湖面的一些叶子
风起时
我们必定在喧嚣之上
 

这样的夜晚，月亮其实是一面亮晶晶的镜子
镜子里面，是蛙鸣，是鸟鸣
是大声嚷嚷的我们，是觥筹交错的我们；
是丑陋的我们，是多余的我们。
 

选择逃离
——如影随形的世界？
 

喧嚣之上
悬着我们一颗孤独的心。


一把小葱

 
一个名叫姚文如的文友
多年前住在兴化一个叫陈堡村的小村子
村子四面环水
他家就依水而居
屋子很小
小得他的书橱就架在竹床上

多年前我曾应邀去过一趟
他家人客气
把家里唯一散养的老鹅
宰了招待我
临走时还挖一把长在河边的小葱
让我捎回
 
说来奇怪
小葱长了一茬又一茬
至今还在我家自留地里长着
每回炒菜 掐几根
怎么吃 都有水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