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牛
 


父亲从屋里走出来
松树皮样的手里多了半截
棕毛编织的新的牛绳

买牛的人站在院坝头
满脸堆笑

父亲默默地走向牛圈
牵出老牛

老牛乖巧的伸出头
父亲的嘴翕动着
似乎念着揭语
两根牛绳在他手里就像两串佛珠
慢慢滑动

父亲艰难的解下旧绳
把新绳的一端递给买牛人
然后   别过脸去
擦了擦眼睛

直到牛“哞”地叫一声
被买牛人牵着离开院坝
父亲都没有回过头
看一眼







金疙瘩
 


滴水成冰的早上
父亲满是皲裂的手   反复地擦拭镰刀
镰刀霍霍   父亲极目远望
还是看不见雪下
草的影子

金字塔般的
庄严地立在雪地的
苞谷杆垛子
把雪照得晶莹透亮

穿过厚厚的雪地
父亲钻进垛子   左挑右选
一捆苞谷杆
追随着父亲的脚印
留下了一道优美的弧

牛圈门口
父亲抖掉苞谷杆上的最后一朵雪花
这些干枯的老草
就在老牛的嘴边停了下来

“耗子都要存冬粮”
不到最艰难的时刻
父亲舍不得动用这些
金疙瘩





草


这种东西
贱得很
只要给他泥土  水
当然还需要点点阳光和空气
他就会肆无忌惮地疯长

父亲看草的眼神
跟牛看草的眼神高度一致

在父亲眼里
不存在秋天枯黄
冬天衰败
对牛来说
远比红花绿树
来得实在





犁辕


路边的小树丛里
七十多岁的父亲
吃力用石头把一根小柏树压倒
然后又用绳子把它的树梢往上折弯

“父亲，你还要做？”
父亲好不容易收拾完了
站起来   拍了拍手
“犁辕未断，翘木要生。”

看到父亲额头上
被犁得深深浅浅的沟壑
我想到了父亲把一生扑在上面的
那张犁上包浆很厚的犁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