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很长
长得可以把一切遗忘
十年很短
短得仿佛仅仅滑过一缕光

十年前的今天早晨
昏迷了两天的父亲状态更差
让我们很不安
姐姐说
今天属羊
我和妻子顿时心里一颤
我们知道这话的意思
父亲属羊
农村常说
哪天来哪天走
母亲叹息
你爹怕是熬不过去了

我们开始打电话
联系不在他身边的
他的另一个儿子和孙女
还有其他亲人
请我们最好的朋友
以及左邻右舍来帮忙
慢慢地
院子里站满了人
父亲身边凝聚起关切的眼
我们轮流抱着父亲
他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也许他是在等待什么
只到下午
他那个在外奔波的孙女进门
他的咽喉忽然动了一下
然后才彻底耷下了头

我们开始忙碌
亲人们开始哭
从没来看过他的亲戚
哭得最凶最惨
跟他寸步不离的我没有掉眼泪
无数个白天和夜晚都守在他身边的我
不需要用眼泪来表示悲伤

很多人都来了
家里很热闹
从教三十年的父亲
桃李满天下
他的几个学生出现在人群中
他们用我从未见过的陌生的脸
亲热地向我嘘寒问暖
感叹父亲生前对他们的教导
他们讲述着那些年真实的爱
却像是在述说遥远的梦
我听得很恍惚
也许他们还记得父亲
但父亲估计是忘记了
因为父亲清醒时没见着他们
而此时
他已无法睁开眼睛
再看他们一次

一切按习俗进行
第三天
父亲入土
我们把他安葬在祖茔旁
他的坟单独在一处静谧的地方
父亲生前喜欢清净
话不多
朋友少
我们不想他的另一个世界太吵

办完丧事
亲朋好友都走了
院子里依然铺满阳光
我的心却空空荡荡
那个最慈祥最厚道
一辈子老老实实的父亲走了
家里只有最爱他的我们
每天都念叨他
下班回来
我会在他常坐的桌子对面坐下
想一想他
自言自语地跟他说说话

后来
我和妻儿迁居到城市
成了漂泊异乡的游子
每年春节和清明
我们都会回去看父亲
儿子在外读书的日子
清明没法回来
但春节从不例外
父亲的坟前有时会有糖果
更多时候啥都没有
我不知道是谁来看过他
但我知道很少有人来看他
他只是一个凡人
注定会很孤单

十年
故乡已经很遥远
对父亲的思念却近在眼前
哪怕就像今天
我孤身在外无法回家
早上起来
我也要对着家乡的方向哀思
妻子也会在家中做饭祭拜
十年啊
时光易逝
恩情难忘
                            
    
                                       2024.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