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离去时，月亮在我的后视镜里
像一场醒不来的梦
畏惧于苍白的现实
它不敢向我靠近，却又怕跟丢我
像个流浪狗，远远跟着我

我回来时，太阳在我的前挡风玻璃里
挥动黄金之风的羽翼
摇醒哭肿了的梦
走过的路，从此荆棘丛生
扎过刺的手，不再会伸向玫瑰

2

“太阳——横切过脖子。”
阿波利奈尔如是说
人间悲喜全在刀尖上疯狂起舞
无意脚下的野草拼命疯长

开始与结束难分彼此
纠缠不休
它让每个人在重复的日子里
积累着种种变化
一切注定将从人间蒸发
如晨露,如鸟鸣，它曾以诗一样迷离的眼神
凝视我们，望洋兴叹

一抹天空瓦蓝，像伸向我们的屋顶琉璃一角
带着此生不可回答的疑惑
潮水般奔涌而来
而我们，只待潮水退去
裸露出心底的暗礁，与沉没于此的船只

在旧石器时代，物物交换是一种信仰
可是，我们却不再有什么东西
能够拿来彼此交换

3

你是一扇半开的门
我从门前走过，不忍窥探里面的幽静
心跳是昨晚那抹不去的月白
在海岸线上手绘着沉默
我们需要一个清晨
诠释我们彼此的存在

清晨在啼叫之前
风便披着夜的斗篷远走高飞
我们从不醒来
群山像最陡峭的锋刃
刺向天空
讨要一个百般敷衍的托辞
田野像珍珑棋局
等待着命运瞎蒙的一手棋
化险为夷

而窗帘半掩
溜进三两声鸟鸣
啄开像一枚透光的鸡蛋一样的世界
人间一时人声鼎沸
淹没了心跳，就像群山起伏颠簸于我们之间的沉默
距离在时间的推诿中推开一切
走向无穷

美好的事物，在时光深处悄然离去
只留下海浪的声音
冲刷着我们的心
我只想做一扇睡眼惺忪的玻璃窗
采摘一方晨光
照亮近在眼前的半截路
和被生活的条条框框之外的风景

4

次第花开总在夜里
把心扔进人群，那该多么惊悚
此岸即是彼岸
没有非渡不可的河流
一步之遥
我们却为此颠沛流离一辈子

月光透过飘动的窗帘
搅动心头些许暗影
玫瑰盛开，在回忆的后花园里
自有一种静谧
馥郁芬芳，从遥远的大海传来讯息

从月亮羞赧的侧影中流淌着的
是濒临死亡的快乐
像露珠，顺着冰草叶脉弯向大地的方向滑落
溅落在干燥的泥土中
消失不见，徒留一片斑驳的水渍
那不是泪滴
而是尚未付诸行动之前
爱的预演
是整个世界，被装进一只细高跟摇晃
在地板的裂纹中
四处寻找着另一只

5

我们却难逃超现实主义的召唤
——“梦，才是我们最大的现实。”
我们在镜子里见到了关于自己的第一人称
也在第三人称被风干的欲望中
见到了别人眼中的自己

我听到了，刚被砍倒的树木
原来还像鸵鸟昂首睥睨
此刻，却在太阳暴晒下一寸寸脱水
那开裂的声音，如同一只驳船在水中裂开口子
有水流涌进的错觉
那么清脆，就像折断了我们的脊骨

6

我的银行卡里没剩下多少本金
满满全是利息
——深情与骄傲
我不敢到柜台去悉数取回
我怕银行当街倒闭

7

比银杏更古老
整条街道上只剩下一树树记忆
盛开宝石一样的花朵
永不凋零

霓虹闪烁，照亮所有事物的轮廓
同时又故意隐去具体细节
烟雾缭绕中
女人们涂好了脂粉与眼影
眉线之间，再点上一颗朱砂痣

我出神地望着你
心中海浪翻滚，充满压倒性的力量
和拥抱海岸线的冲动

一只红酒杯，透明玻璃上缘印着红唇
唯独缺席了开启故事的序言
当一个酒瓶吻了空酒杯
整条街道上，就会飘荡起一股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