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逢博是我曾喜欢的女歌唱家,她原唱的《满山红叶似彩霞》是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摄并于1980年上映的剧情影片《待到满山红叶时》的插曲,历为传唱不衰的一首经典歌曲。因主要取景地在巫山一带,离长江边的家乡万州不远,我对这歌声更是感同身受:
“满山红叶似彩霞
彩霞年年映三峡
红叶彩霞千般好
怎比阿妹在山崖……”
小时候,每年深秋,故乡山野,便红了。既有枫叶,也有柿子、山楂、红果、红玫瑰、红萝卜、红叶李、栾树、红薯、红枣、红蓼,还有红丝草、火炬树、鸡爪槭、无患子、南天竹、黄栌、乌桕等。加之橙黄橘绿,苍松翠柏,银杏、黄连木、木芙蓉、榉树、黄荆、梧桐、芦苇、菊花之类,也都争奇斗艳,五彩斑斓。但红彤彤,是主色调,温暖人心。
当然,最红的是枫树,红枫漫山遍野,比映山红漂亮,层林尽染,蔚为壮观。特别是玄天观下的山坡,靠近打田沟的溪涧幽谷,像火烧云,漂浮天际,又如熊熊烈火,升腾枫香坪。人们劳作山林,割草弄柴,恍若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不过,土地承包到户,家家吃饱饭了,新生的是快乐。丘壑暨丛林间,欢声笑语不断,有人还在低吟:
“手捧红叶望阿哥
红叶映在妹心窝
哥是川江长流水
妹是川江水上波……”
那是多么美的秋天,也是多么好的岁月。我即将初中毕业,准备鲤鱼跃龙门,考去城市读中专。彼时中考,与高考一样,竞争激烈。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读得上重点高中的,才有考中专的资格。我所在的大田小学仅预选上两名,结果我考上,另一位落榜,读万县中学,毕业反而考进成都电讯工程学院。对此,我也有预感,他会超越我,但无可奈何。
1981年秋,我是带着忧伤进城读书的,因为我与大学梦失之交臂了,离开生我养我的故乡,去读不伦不类的农校。我自幼想当作家,像高尔基那样,在备尝艰辛后,抒写人世间沧桑。临近开学,众多亲友前来送别,踏破门槛,还在一个乡村之夜,引吭高歌,其中有一首《红河谷》:
“人们说你就要离开村庄
我们将怀念你的微笑
你的眼睛比太阳更明亮
照耀在我的心上
你可会想到你的故乡
多么寂寞多么凄凉
想一想你走后我的痛苦
想一想留给我的悲伤……”
此乃枫叶之国加拿大北方民歌,流行多年。国内版本,也是当红歌星朱逢博倾情翻唱,与《满山红叶似彩霞》一起伴着我,穿过故乡连绵不绝的红树林,走上外出求学和工作的山路,犹如当下唱的《又见山里红》,翻来覆去萦绕在我的脑海。从此,我便有了乡愁,融入万山红中。作为赤子,思恋故土,挥之不去的,不止红叶,还有童伴,父老乡亲们。
儿时伙伴,成群结队,无比纯真。野外活动多,又无拘无束,放牧的牛羊,也自由自在,随地啃草,有狗守护,不会乱跑。冬季捕野生鱼,春天挖野菜吃,盛夏下河游泳,深秋钻进森林,捡拾枯枝落叶,采摘野果,还玩游戏,比赛绘画。在横七竖八的青石板上,画山画水画人画红叶等,有时也练字,写一些标语。山里孩子,没幼儿园,亲近自然。
在草木黄落时节,大人也涌往林区,赏秋捡秋,流连忘返。大伙穿梭缤纷林莽中,捡黄叶、柴禾、野板栗、柿子、野酸枣,等等,直至天黑才满载而归。秋雨绵绵,也不停歇。有时大雨淋淋,蜂拥而入岩洞,玩扑克牌,摆龙门阵。守林人在一侧,孩童们缠着他,讲民间故事,唱山歌助兴。肚子饿了,风停雨住,又去林间深处,寻觅各种野食。
对于秋天的美景,大家只觉得好看,游山玩水,不敢妄想。但房前屋后的景色,谁又能视而不见呢?看家犬也打滚撒欢,土狗集结,像巡逻队,经常出没广袤田野,山岗丛林,河流两岸。我离开偏僻故乡时,这些田园犬翻山越岭,送了我一程又一程。当我乘车或坐船远去时,它们还在后面狂追不舍。多少年过去了,依依惜别的场景,我仍记忆犹新。
然而,最难忘的,还是家山,深秋来临,满山红叶,映入眼帘。那是火红的心在燃烧,等待久别重逢的游子。暮年回归的我,已非翩翩少年;探访老屋故人,又添一座新坟;盼我回家的父母,早就长眠不醒了;黏人的猫狗,也下落不明。唯有秋山不移,容颜未衰,我的心在跳跃,激情澎湃。遂弯下腰,拾取几片红叶,夹放书页,把它用作书签。当我老了,走不动时,也在书房,不时翻阅。
如今,巫山红叶艳丽,成为国际名片,吸引八方游客。养心养眼的江山红叶,也精彩纷呈我的故乡。不仅秋染红枫,更多花草树木,也争先恐后,红极一时了。这是乡村振兴的秋色,万木霜天红烂漫,不能藏在深闺人未识,我愿邀请朱逢博,还有祁隆、孙艺琪等,来赏此奇观,唱红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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