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一把钥匙悄悄伸进阴影，
打开阳光下尘封久远的秘密——题记
谁是昙花?=贾存斗短诗四辑（70首）
【编前语】：作者将散落的短诗编为一辑，目的是尽快如蛇蜕掉桎梏身心发育的老皮。辑内部分作品单独发表过，皆以本版本为荷。
贾存斗
1（阴影）
抓不住阴影，却被阴影笼罩。
一层层剥落的法国梧桐树皮内
隐藏人的目光，以及过往岁月
给这颗大树自身留下的阴影。
铁皮门锈蚀斑斑，被钢丝封住，
它守护门内的阴影不被打扰。
一把钥匙悄悄伸进阴影，
打开阳光下尘封久远的秘密。
2024年9月19日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2（水的另一副面孔）
雪花压垮大厦的合金骨架，
压垮牛棚的木质围栏。
枯槁藤蔓在大树上默不作声。
肃穆而立的人身后飘着烟雾。
乌鸦坟茔村庄大河互相呼应。
哀悼的人活着。埋进土的人死了。
远方隐隐约约的山脉咽不下吐不出。
湖中的鱼与湖水彻底融为一体。
色彩斑斓的大地被大雪覆盖得白茫茫。
你知道皑皑白雪下面是各式各样的黑。
有的黑是煤炭。有的黑是颜料。
有的黑是白的变种。有的黑是黄的同党。
有的黑是织女座星系派来的卧底。
雪后景象让你看到水的另一副面孔。
你忽然感觉雪融化后的渣滓沉淀心里。
原来你才是洁白世界的黑色事物。
孱弱的雪圣洁了一次大地，
人类把雪崩的罪过也判给鬼神。
2023年12月12日于北京市三里河。
3（夜坐）
几十年前的一场风从意识深处刮来，
刮得楼板晃动，浪涛激荡，
甚至传来轮船长鸣。你有些晕眩。
这场风于是你真实的，于世界是场虚妄。
隔壁传来争吵后碗碟摔碎的声响。
世界自我澄澈。远方山脉变成层层玻璃。
有人围着炉火喝酒。有人马圈内收拾缰绳 。
水龙头吐着长江水。杯中红茶一声不吭 。
窗外尚未下雪，市政府已下发灾害预警。
女儿自言自语双十二已下单巧克力面包。
床上被褥确实单薄，床板硌得胯骨嘎嘎作响。
天花板残留夏天拍死蚊子的斑斑血迹。
一定有看不见的饿狼日夜啃噬脖颈，
你常常感到头颅胸腔之间空空荡荡，
手摸不到额头，眼睛看着下肢异常陌生。
明天大雪，今天看到了纷纷扬扬场景。
双手前伸作撒网状，一条条鱼扑面而来。
不担心泥泞，市政工人会把道路打扫干净。
忽然感到夜坐北苑如鬼鬼祟祟的偷窥。
世界是开放的，花在春天已把花蕊呈现，
花在秋天已纷纷凋零，现在是寒冬。
2023年12月13日于北京市西城区三里河。
4（清水镇）
山峰如刀切割天空，根部长在一起。
水从一口井上来，失足落进另一口井。
草木轻佻的摇曳。煤炭压抑得自燃。
与岩石日夜混在一起的灌木枯了。
横亘山谷的堤坝被山洪摧残得支离破碎。
鱼虾作起游向大海的大梦。野核桃树
把核桃托付给不知路途凶险的流水。
经书在破败不堪的野庙内日渐霉变。
牛羊在近乎直立的斜坡上时隐时现。
万物站在合适位置。清水镇成审美对象。
2023年12月14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5（戏没结束）
灯熄灭，演员卸妆，观众回家回味剧情。冰天雪地，大戏已谢幕，戏台孤零零。上一场下一场间隔千秋万代，十二里地，三道河岔，几个大陆。
风雨是忠实观众。舞台日夜锣鼓喧天。人的角色退场，阴魂野鬼登场。鬼精彩绝伦的手法眼法身法步法口法，人听不见看不着。人只能看见听见人的表演。
人杰人圣变成神，人魔人畜变成鬼。神化作人的样子与人为善。鬼混迹于人群司机作恶。你分辨不清迎面走来的是人是神还是鬼？你诧异于一块石头变成端庄小姐，一个社会精英举止不当。这是神鬼的法力。人类志异传说是事实，但无法求证。
戏开演了便没有结束的时候。演员回家出演另外一个角色。演员死亡了骨灰成为另一出大戏的道具。舞台坍塌再搭建一个。山河是处皆舞台，万事万物皆演员，皆观众，只是剧目剧本随山河流转难定型。惊蛰立秋循环往复，生死无尽头。微渺人生是从生到死大戏，恢宏世界是彻头彻尾的大戏。戏比天大是人语，游戏人间合神意。人事悲欢离合，神鬼装神弄鬼。无中生有彰天道，有中生无显人事。枯叶落在哪里？哪里是风暴中心？野花开在哪里？哪里是福祉所在？你走到哪里哪里是世界中央。
佛曰，地无偏僻边疆，田无贫瘠肥沃，举世皆乐土，举目皆风光。看戏即入戏，观众演群演。睡觉入梦乡，清醒更荒唐。小鱼吞大河，野草踏巅峰。山舞银蛇绕尘寰，惊涛骇浪嘲草莽。万代蒙霜，万国罹殇，万世天籁，万劫佛光。宇宙原本无云遮雾绕说甚一朝开悟。人间本无悲欢离合断舍馈赠言甚羁绊挂碍。搭戏台看戏，做演员练功，戏里戏外皆精彩。栽树乘凉等果实安慰贱舌头，建筑陵墓宰杀牲畜预设跪拜对象。打开闸门给一群泉水生路，合上电闸处无数麦粒极刑。说什么阳春三月下扬州阅温柔富贵乡繁华，说什么以身饲虎杀身成仁挽大厦于将倾，不过演员不知来处不知去处不知身处的走过场。
2023年12月15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6（岩石长出耳朵）
花开的形象不是花能够留住的。
大河河水流到哪里去了谁清楚。
花落的悲戚不是秋的本意。
野火如野草一样蓬勃生长。
风雨雨声读书声声声是佛号。
霉烂变质陈年往事遇水发酵。
古今军团在花盆里纵横驰骋。
一顶帽子能遮住多少风雨？
一盏油灯能照亮几许晦暗？
村庄荒废风雨栖居出没狐狸。
朦胧月色让失眠者胆颤心悸。
打开一把把锈蚀的铁锁后，
一间间房子走出了大海的潮汐。
厌倦了羊圈的山羊宾馆歇息。
矮小灌木苍松翠柏相拥亲昵。
圆滑的鹅卵石河边约会苔藓。
老式家具作为遗产留给后裔。
肩胛骨隐藏的风寒耐不住孤寂。
男人女人的夜内躁动打败法律。
风追随苍鹰一会上升一会下沉。
岩石长出耳朵倾听天籁地语。
人类肉麻的情话它全部听到了。
人类是一只只困兽它也知道了。
屋顶的残雪与你隔窗相望后相忘。
无形大网打捞沉入湖中的流岚虹霓。
令人嫉妒的草地被秋风押上刑场。
冰雪作为胜利者猖狂到春分溃退。
2023年12月16—17日北京朝阳区望山居。
7（河水逃向天空）
麦芒之上是阳光。麦穗之下是阴影。
站在哪里都不恰当，生死是你的事情。
雷声滚滚而来，暴雨倾盆。
麦子倒伏。阴影笼罩城乡。
你站的位置代表高度，代表深度。
你向何方去皆高不可攀，深不见底。
所有人无故乡，不知从何而来。
入海口的河水集体逃向天空。
一块土鸡肉从进入你的瞳孔，
接着进入你的胃脏，最后抛弃你。
枝头的柿子向秋天告别向冬天招手，
乌鸦喜鹊不答应。柿子遍体鳞伤。
一枚枚铁钉被打进木板内部。
一条大河从嘴里吐出一个个村庄。
你没听过岩石唱歌看过尸骸拜堂，
如何说懂得大地的冷酷大地的善良？
2023年12月18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8（秋天跨过长廊）
一幅肖像画挂在墙壁什么高度？
围成圆圈的椅子等待客人进场。
牡丹花瓷瓶放在洞窟的哪个角落？
你悲怆面对衰枯夹杂生机的景象。
秋天跨过一道道陈旧的长廊。
落尽叶花的草木脖颈纷纷伸长。
咸涩浩渺的海水并不遥远，
在你我眼前身后此消彼涨。
你明白了野草走过旷野的坎坷，
河水深浅不一随物赋形的惆怅。
从河水流淌的缓急判断大河意图。
从夜晚炊烟的浓淡判断人民主张。
从来来往往的车辆判断货物贸易。
从枝柯倾斜的姿态判断风向何方。
槐花儿如雪洒在新娘盖头上。
如泣如诉的唢呐把婚嫁演绎到哀伤。
毫无征兆的乌云充满天空。
毫无防备的蝼蚁集体罹殇。
山山水水扭打一起。
10000米高大火站在大河中央。
陵园内的墓碑松柏互相表白。
它们用鼻孔嗅闻花香赞美花香。
与栉风沐雨的高粱共舞共情。
与瞒瞒顸顸的牛羊捉迷藏。
与孱弱如豆的孤灯相对到天亮。
与身心饥饿的兀鹫完成天葬。
2023年12月20日于CA1871北京至厦门航班上。
9（苍鹰扇动翅膀）
没有游赏英格兰南部丘陵地区的风光。
没有体验澳大利亚内部的沙漠性气候。
没有融入南美洲原始而现代的舞蹈队伍。
没有与爱斯基摩人在冰屋内裸体睡觉。
没有在好望角苦苦等待中国商船通过。
没有与喇嘛在青稞播种时节转经祝福。
没有在耶路撒冷质问天空为何没有态度。
没有与终南山道士烹茶坐忘于漫天大雪。
没有凝视着一池荷花感觉自己变成莲藕。
没有在即将打烊的酒店撒泼打滚佯作醉汉。
没有把离骚宋词裁剪成旗袍穿在模特身上。
没有把伊比利亚火腿仅仅当做一片猪肉。
没有把印度咖喱当做调和争端的万能调料。
没有把跪拜山魈敬畏水鬼当做愚昧迷信。
没有去过大美武夷山，不会穿墙过河术，
只是听闻高人闲庭漫步于崇山绝岭如履平地。
物理学家说地球若是实心球体也就核桃大小。
万物空空得接近虚无。你我原来是两个虚无。
人类波澜壮阔的历史原来是一个个透明的泡沫。
你品尝美味食物，食物也在有滋有味品尝你。
你扑打衣服上的灰尘，神也把你当做灰尘扑打。
武夷山，三个汉字把你的视野推向丹霞地貌。
昆仑山，三个汉字把你的双脚托举到万山之上。
有时真感觉苍鹰的翅膀当扇子会更快意，
殊不知只有苍鹰的魂魄才能扇动苍鹰的翅膀。
有时真羡慕作龟作鳖才是真的与世无争，
殊不知龟鳖的冷静血液点燃了春秋争霸大火。
喝了一小口武夷山矿泉水便与武夷山有了关系。
宇宙学家说组成人类血肉的物质来自全宇宙。
2023年12月21日于福建省厦门市厦门国际会议中心酒店949房间。
10（阳光被蛛网团团围住）
一句诺言让岩石在渡口守候。
藏匿山脉的大河放归江湖。
黑夜被乌鸦衔进天空。
阳光被蛛网团团围住。
苹果是花失败后留下的辎重。
蟋蟀不分白天黑夜向霜雪招手。
墓碑说一朵花为一个人开放。
高耸的事物惧怕风。
竹叶是叶子也是刀斧。
春天是血淋淋再生的季节。
巨浪拍岸后的瞬间岑寂令人窒息。
2023年12月22—23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11（繁花枯叶怀抱滴血的梦想）
你看不见一扇扇门打开，一扇扇门关上。
世界退却前来，以致于你不知所措至难以应付。
你没有问问泥淖中的芦苇是如何走过秋天的。
鱼抵岸死亡，在大洋也是死亡，你为何悲伤。
亭子里的石凳冰凉。蟋蟀坐一会蹦进草丛了。
月光坐一会移步了。石凳空空似乎又坐着什么。
寺庙内的菩萨面对鼾声四起的人世微笑依旧。
旷野中的火种河水秘密达成水火相容协议。
日光月光相约在秋天的谷穗内骨髓内举行婚礼，
不邀请乌鸦蝼蛄。它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土中，
对所有事情唱反调。一只南美洲萨克斯舞曲
穿越万水千山来到北京市北五环外一幢居民楼。
诗人与案头的玉马商量明天如何有尊严出行。
堆积如山的金锭在金库内自我吞噬自身的光芒。
铁匠铺的炭火熄灭多时。路边的斑斑残雪
显得倔强而愤怒。而就是小区外的这条马路，
繁花年年从东开到西，枯叶年年从西落到东
你知道繁花与枯叶怀抱滴着鲜血的梦想路过。
漫天尘埃阴风冷雨是神安排到小区上班的员工。
你看到什么是神对你打开了门。你没看到的
是神对你关上了门。事实是你睁眼也看不到神，
以及头顶日夜捕风捉影的蜘蛛，彻夜游荡的刺猬。
亭子内的石凳怀念初春到初夏之间的哪些日子，
来来往往的人曾坐在它身上亲昵着喃喃自语。
2023年12月24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12（泥土会说话）
根须到处蔓延。树长在树的身体里。
花开在电视里，全世界几十亿人欣赏。
面粉回忆凤舞蝶旋，那是前世时光。
一眼望不到边的麦浪波澜壮阔。
双脚浸在水沟的农民比飞鸟幸福。
雷暴在头顶轰隆隆炸碎了花朵。
一杯酒冷静得好似画室的静物。
吃饭是人类最容易抵达的高度。
餐桌旁的土狗等待主人丢弃肉骨头。
河水进入麦穗。细细听泥土会说话。
再收一季麦子就去城里打工了，
两月工资够买一家人一年吃不完的面粉，
土地撂荒是农民过上好日子的出路。
就让漫天的麦浪在梦里翻滚吧!
就让几千年的生活场景陈列博物馆吧!
2023年12月25日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13（真话）
蛋壳里的惊涛骇浪吞噬巨轮。
壁虎蜘蛛殊死争夺蚊虫僵尸
杯内的茶水不被饮下会腐败变质。
砖瓦含着窑洞的火舌为人类遮风避雨。
挖一道排水沟会伤害根须与蚯蚓，
建一座房子是无数的灯堆垒在一起。
江河水系与一株大树的形状雷同。
世界的万事万物生得光荣死得其所。
2023年12月27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14（把头颅抛入大海不再打捞了）
雄浑山体被日月抽打得皮开肉绽。
卸掉货物的大洋巨轮肺腑空空洞洞。
它们沉沉浮浮毫无态度还说姿态优美。
一杯茶一个早晨等待一条舌头评审。
一双鞋又一次承受一双臭脚践踏。
棉被下面波浪起伏如山脉天涯漂泊。
如此良辰美景焉能不细细审美况味。
帝王焉能耗神早朝。绿林焉能鲁莽抽刀。
肖邦钢琴曲静静躺在琴谱上闭目假寐。
巨幅油画就差细微补色便可展示天下。
若不是一只苹果在冰箱内日夜哭闹不止，
一位山村失学小女孩思念老师同学，
这个早晨应该是个快乐幸福的早晨。
走出牛棚的牛除了呼吸新鲜空气便是啃草。
乌云无可奈何鱼虾对天空吹口哨的浅薄。
开始对女性感兴趣的男孩莫名深情唱歌。
花瓶内除了鲜花还有跌落进去的尘埃。
几堆残雪扫进市政排水沟混迹肮脏了。
几堆残雪围拢玉兰树周围呵护美好了。
月牙白天也在天上缠缠绵绵暧暧昧昧。
天地间尴尬的是鸟窝内尚未破壳的鸟卵
被不明真相的眼睛陈旧的观念看作顽石。
一只苍鹰真把一片树林当作了私人领地。
落日余晖里万水千山全是不团结的碎片，
全部需要通过夕阳的悲怆退却获得隐身术。
栀子花开的明信片已色彩暗淡散发霉味。
约会归来的姑娘摇着野性舞步表达幸福。
一盏路灯下只有你。风不需要路灯指路。
水也不管周围事物态度好坏兀自流溢。
这个世界看似辉辉煌煌其实全靠废墟支撑。
宫殿寺庙制度宗教之间全是骨肉组织黏连，
全部易于感染病毒，没有药物医术有效应对。
那么多国际机构民间组织的根与根纠缠博弈，
那么多肤色的男男女女分成贵族贱民阶层，
那么多的商团使团在全世界的天空穿梭往返，
那么多的双边会晤多边会晤应急机制建立，
可是罪恶的战火依然在角角落落熊熊燃烧。
维系大洋生态平衡的鲸鱼鲨鱼被大规模捕捞。
面对这个春水夭折冰雪融化神鬼通途的世界，
你眼睁睁看着凌空捕食的鸟儿吞下全部星星，
池塘中的莲藕芦苇忍辱化解中外古今污秽。
神鬼面前的道路都升向天空沉入沟壑。
大江大河往低处流往高处流在平地流。
率先醒来的人抚慰腥热难闻的肉体。
忽然感觉少年的纯真已成昔日黄花，
在世界的角色必须尽快向父辈转变，
对篱笆旁的芨芨草不能无故铲除了，
要给寂寂无名野花更多自由开放的时节，
要给寻找蒲公英的天真烂漫孩子更多笑脸。
但是眼光长远起来不是一副眼镜能够改变的。
生性怯懦也不是高僧念经施符能驱逐了的。
没有果实永远挂在枝头等待成熟等待坠落。
花苞绽放了便快乐迎接悲壮而大美的枯萎。
每一个人都注定被父母抛弃成为世界的孤儿。
不演奏的钢琴是一堆钢铁怀抱着一堆木料。
车站上川流不息的乘客没有一个找到家乡。
你我的生存死亡如纸上字迹很快模糊湮灭。
萧瑟秋风让你寒意入骨让她诗意沉浸。
一只土拨鼠全部的理想是咀嚼更多青草。
追悼会刚刚结束人群便迫不及待欢快舞蹈。
一堆虚无缥缈的文字轻易给伟大灵魂作总结。
文字杀人捧人绑人，还要你跪谢鸩酒白绫。
你我共同谴责世界秩序混乱时鸽群覆盖了房顶。
你我伤痛欲绝走投无路时野草站上山岗眺望。
流血成河的战场第二年的春天野花空前鲜艳。
想到这里我决心把头颅抛入大海不再打捞了，
以神的名义处决昨天的自己拯救明天的自己。
2023年12月28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15（2023年12月31日）
大门缓缓合上，2023变成一座坟墓。
明天是你我走出墓门获得新生的日子。
明天是神把活着的人作为一块块石块，
抛向2024湖面沉入2024湖底的日子。
2023年12月31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16（木偶剧场）
一头猪进入工厂几小时变成火腿肠。
一根南瓜藤结出一人高的大南瓜。
一条鱼一生除了除了觅食没有休闲时光。
小鸡孵化出来40天成为麦当劳原料。
作为一只鸡它没有迎接过黎明到来，
没有在山岗上琢食过石缝的蝎子蜈蚣。
一只母牛一生在工厂里产奶若干吨。
它的奶汁没有一滴进入小牛的喉咙。
它的奶汁却成为人类婴儿的主要食品。
温室大棚一年四季生长瓜果蔬菜。
一株西红柿植株吸食营养液结千斤果实。
比篮球大的马铃薯在钢架上抱团晃动。
出海的渔船尚未归来已加工出海鲜食品。
距离几千里的两个城市一夜高铁抵达。
只是两个城市间的千山万水旅客陌生。
一家生鲜超市汇聚了全球各国的牛排。
一家影院上演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
一部《甄嬛传》让多个国家陷入宫廷纷争。
耶路撒冷的风吹草动让全世界心惊肉跳。
俄罗斯乌克兰你死我活的旷日持久厮杀
真的弄脏了几十万平方公里的洁白冰雪。
很多大河浊浪滔滔。很多大河河床干涸。
一些国家沃野千里却至今食不果腹 。
若世界是个木偶剧场，谁是那个提线人？
一只只野鸭在小清河里幸福浮游潜水。
小清河是条污水河，表面看来如诗如歌，
河水没有流向下游而是流进了污水处理厂。
2024年1月4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17（南美蝴蝶忘了展翅）
特定时刻人们并不接受袒露内在的诚意，
彼此之间做不到推心置腹，赠送黑板擦。
刚刚做完搭桥手术的人焉能大悲大喜。
无心无意无知而美的南美蝴蝶忘了展翅。
无标注无人住的地址昨天收到远方快递。
春天的花喜鹊声音透明，泥淖欢快跳舞。
大江大河沿岸密布破败而神秘的寺庙。
陶瓷碎片躲在深不见底的深渊恸哭。
亚马逊泥炭与伐木工人誓死争夺地契。
赋予生存字面意义，赋予死亡深邃内涵，
把烟熏火燎生活的日常琐屑升华为史诗，
神已答应人类如此无理如此贪婪的祈求。
全球城市弥漫卡布奇诺雀巢瑞幸蓝山。
人手一杯，除了饮用可装饰房间氛围，
现在流行把生存方式简化成一堆数字。
淤泥孕育的珍珠至今憎恨淤泥的肮脏。
草草木木的叶子都可加工成上等烟叶，
都可以深入肺叶后贴身瓦解你的意志。
告诉你粗壮的大腿骨曾经孱弱如柴，
左脚小脚趾曾经自虐得不能自拔，
它还把其他脚趾竭力往错误方向拉扯。
2024年1月4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18（树木有苦难言）
一群鱼籽趴在枯叶上寻找江河湖泊。
一盏灯火随着跋涉者穿越峡谷黑夜。
多雨秋天给树枝留下未成熟的果实。
纤弱手指推拉窗扇打破内外界限。
欣欣向荣风声鹤唳现实场景你看到了，
但看不出冬天春天谁会获得最后胜利。
女巫沉浸畸形爱情。蝙蝠向往潮湿洞穴，
倒挂正挂姿势丝不影响道路纵横交错，
不影响生儿育女，破败寺庙摇曳孤灯。
把铜铁打成凶器，把岩石雕琢成神像。
不影响墓碑尸骸在盗墓得逞之后相遇。
孤独远行的人身后留下难以磨灭踪迹、
不影响义无反顾与精神病人联欢。
偎着熊熊篝火释放骨头内的狼群、
不影响孤高而内心热烈的雪莲绽放。
残留柔情的枯槁枯枝侧身湖光山色、
季节河禀性散漫流到哪里是哪里、
荒原狼被投喂的食物瓦解意志。
大河两岸有人燥热难抑有人怀抱火炉。
插在花瓶的塑料花四季一个表情。
回声越缓慢越持久说明峡谷越幽深。
你走出大门与蛇鼠出洞一样惊悸。
恒河边木材堆上熊熊燃烧的尸骸是你。
青藏高原上围着神山盘旋的雄鹰是你。
在阴暗角落腐败并长出蘑菇的是你。
在污秽淤泥一再拒绝诱饵的鳝鱼是你。
踏着刀山火海前行的幸存草木是你。
从寥廓天空凄怆滴下明暗泪水的是你。
在钟声中熔铸大钟，在大河中流放大河，
悬崖峭壁的松柏至死向天空挥舞旗帜。
暴虐的泥石流沉积形成三角洲大平原。
细如麻绳的江河拖拽着城镇逆水行舟。
岩石风化成土做泥坯烧陶瓷蒸馒头。
沟壑内野生植物茂盛得如魔鬼乱发。
小轩窗内挥斥方遒。诗书之家屠猪杀狗。
野火参与铁匠打铁后随秋风向岭南进发。
坐在屋内走出屋外欣赏风景是两种理念。
辨别清屋内屋外是自我禁锢的极端方式。
树根离不开水又惧怕浩渺汪洋的围困。
烟雨江南风沙西北不约而同扭动腰肢。
钢铁的传统职业是刀枪如今化身隔离墙。
所有登顶者惧怕比天高的巅峰压在胸口。
被人情世故捆绑的人多痴迷于撒网捕鱼。
大桥坍塌江河暴涨让渡越回归本来面目。
乐谱上的山水如魔怔梦游者纷纷逃离。
尸骸安葬地即福地。岩石棺椁最上乘。
牛鬼蛇神在同一个集市购买蔬菜砒霜。。
流短飞长围着岁月左右翩跹上下亵渎
对一扇扇封闭的窗子可天马行空想象。
擦肩而过的人也许是游荡尘寰的幽灵。
大家闺秀内心狂野得堪比狼虫虎豹。
僧人上座讲经下座参悟。孩子放学回家。
一条大街春夏秋冬火急火燎到远方去。
感觉到老的人一夜白发真的老态龙钟了。
初春大雪让浑身花朵的树木有苦难言。
午夜的清醒让远在天涯的游子停不下脚步。
2024年1月22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19（喜鹊在春天高处开会）
北京三里河昨天刚刚下了一场春雨，
向阳处已有野草破土而出。
我想喜鹊站在老槐树树梢叽叽喳喳，
一定与即将到来的万物复苏有关，
一定与如何面对冰雪溃退后局面有关。
它们有翅膀，有梦想便行动的习惯。
它们决定在那片树林哪个山岗集会，
一抖动翅膀便集体呼啸而去了。
由于三月的北京还残留着冬日阴冷，
因此无论它们站在高山还是隐于草丛，
我都觉得它们站在了春天的高处。
是它们最先看到了大河冰面破裂，
是它们主动参与了果园内的萌动。
刚刚修剪过的枝柯冷静而热烈，
望一眼会油然想到春天已经战胜冬天，
再望一眼真的繁花满枝，芬芳弥漫。
2024年3月6日于北京市三里河月坛南街26号院。
20（老槐树）
最好其上斑斑点点残雪，
裁取任何部分进入摄像头，
宣纸泼墨，冷静赏鉴，
皆蕴藉尺寸容天地的玄妙。
一株老槐树的枝枝干干，
看一眼如亿万钢针刺入肺腑，
很难想象这奇崛怪诞的出世形象，
与香飘万里入世行为联系起来。
2024年3月7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21（花儿零落成泥不是空）
硕果累累的橘子树不是空。
秋水边的沧桑惆怅不是空。
五香花生米走过肠胃不是空。
藤蔓葳蕤的旷野繁荣不是空。
娇艳的花儿零落成泥不是空。
草垛燃烧得灰烬不剩不是空。
无鱼无虾察尔汗盐湖不是空。
暗物质暗能量的暗行动不是空。
列车在秦岭山脉畅通无阻。
万吨巨轮沉没于思维旋涡。
我穿越不了的屏障有人穿越了。
各式各样光芒照亮幽深的胡同。
流水无痕。飞鸟无踪。芬芳成恶臭。
你看到的盆地底部是高原的屋顶。
草木枯枯荣荣已经四五十亿年了。
难以计数流星划过人类头顶的天空。
探索者号说可见宇宙早已消亡了，
莺歌燕舞世界是恢弘无边投影，
你我是幻象，世界是世界的幻象，
人类的幸福苦难全被岁月坩埚煎烹。
豪华宫殿简陋会场是人为布置。
万事万物践踏生死悲欣路径。
作只绵羊到昆仑山认祖归宗。
野兽派艺术野兽行为本质不同。
墙内墙外是家园与原野的距离。
念经修行收种红薯是明暗博弈。
浊酒清茶洗心洗肺洗天洗地。
静静看着蜡烛燃尽黑暗围拢，
雪水从巍峨高山走到辽阔大海。
山水诗打扫干净垃圾成堆街衢。
新生毛竹刺穿笼罩大地的黑云。
红冠公鸡召唤太平洋腹部的黎明。
2024年3月13日于吉林省长春市人民大街亚朵酒店1722房间。
22（我站在路边车站等）
我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车站等
不是等白玉兰花开满枝
一个老朋友的久别重逢
不是等氧离子丰富的风
一条从未见过面的彩虹
不是等蒙蔽草木的尘埃被大雨清算
笼罩万物的黑夜被朝阳驱逐
不是等一场霜寒摧残得枯叶纷纷落
一辆警车呼啸而过闪烁着警灯
凌晨五点我就急不可奈起床了
好像起晚了会耽误朝圣的行程
会失去与热爱自由的草木耳鬓厮磨
与亘古显现一次的光影深邃对话
会失去追随伟大队伍的机遇
固守一隅久了变得眼花耳聋
我不知道为什么等但必须等
好像站在车站瞻前顾后的等
就是站在了生存的最合适位置
与远山会瞬间拉近距离
双脚似乎浸泡春天大河中
事业与视野一步步登高
内心涌动着莫名的感动
好像站在车站等便没有辜负春天
既然大地的每一寸都在栉风沐雨
我如何能躲在家里苟且偷生
每一辆公交车都不能把我带到目的地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到哪里去
于是只好等，但不知道等什么
环卫工人不耐烦地说让一下
示意我站的地方耽误他们打扫垃圾了
有些急着上车的人故意推搡我一下
更有老人硬说我挡住了他们的路
我厌恶一些已经上车的人
专门回过头意味深长看我一眼
这一眼把我看得仿佛赤身裸体
我只能假装焦躁的望望左右望望前后
仿佛真的是一个长时间等不到车的人
我也厌恶车站顶棚的二十四小时探头
它知道我在这个世界无处可去
我不明自己为何不去无人的角落等
为何非在这人流熙熙的车站尴尴尬尬
我也问自己是不是为了等而等
如果不在车站等生活会不会失去方向
我真的不敢想象无所事事的状态
我决定今天等到饥肠辘辘便回家
然后对家人说今天在外边很忙很充实
然后兴高采烈地喝酒吃饭插科打诨
然后再嘀咕着明天早上还去车站等
2024年3月30日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23（钓鱼）
难以深入表达渔网与鱼青铜与青铜器的关系，
岸上全是钓鱼的人。无鱼钩者钓鱼动机最深。
天空的天鹅是想象出来的，画在纸上全活了。
秋衣内秋凉入骨入喉。河水在天空默默燃烧。
你看我我看你情深意切，秋风一刮纷纷逃离，
又在一场大雨一场大风之后相遇于沟沟壑壑。
腐烂？新生？有水沙漠的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过几年这里水草丰美，新材质鱼竿琳琅满目。
每个时代的鱼按照潮流游在每个时代的江河。
钓鱼运动因此群众基础牢固。水里的鱼不仅
没有灭绝，却越来越多。鱼太容易上钩了，
犹如贪吃的牛羊竞相奔向堆积集装箱的港口。
用何种形式都难以完整呈现大河与钓鱼的关系。
钓鱼人说钓鱼是过度环节，目的地是批发市场。
2024年4月28日北京市朝阳区北苑望山居。
24（雨）
从高处落下，水或石头多了会形成雨，
形成大河。无痕漫过或浸入躯壳，
如何命名需深入甄别。干渴诱发的疾病，
源于内部的大火一直燃烧但外部看不到。
天空阴晴不定与云雾含水浓淡有关联。
如何呈现水的形态是太阳月亮的态度，
是物理问题化学问题地势高低的问题。
不过泥土变成粮食在古代真的需要天时，
需要地利，需要官衙鬼神怜悯苍生多艰。
如此自然而然的事情在东方变成一场闹剧。
因此天地融合的电闪雷鸣变成惩恶扬善。
这些人为的鬼魅技艺至今还在发扬光大。
至于文明进步如何湮灭进淫邪欲望的泥淖，
历史学家考证是一场无任何记载的大雨
足足下了三万年。人为了适应生存不断进化，
最终变成人形状但无任何人性的芦苇鱼虾。
因此血液河水出身同门却服务不同部门器官，
位居高处便决意无羞耻坠落，分裂成亿万个体，
一滴滴融进讳莫如深的主义帮派宗教江湖，
并根据一己之私喜好选择不同宗派的枝柯花叶。
2024年4月29日北京市西城区三里河月坛南街26号院。
25（语言的光芒）
语言的光芒强烈饱满如女人的肌肤，如龙卷风
从大西洋东海岸到大西洋西海岸肆无忌惮肆虐。
床上坐满蚂蚁，坐满星光。骨头内坐满黑暗。
谁也挽留不住甘愿退却到黄昏腹部的太阳。
打碎岩石时点点稍纵即逝的光芒进入你的瞳孔。
生长的小麦把霓虹灯的问候当做淀粉储存下来。
一本本书站在书架上日日褪色。里面的句子
在黑夜照得世界灯火通明，照得钢铁身心澎湃。
我不会告诉你工地上的脚手架承受了多少压力，
也不会告诉你黎明一旦落地会长成茂密森林。
洪水身后留下深浅不一泪痕。你的眼内躲藏着
我小心翼翼呵护的蝴蝶。旖旎春光让你我沉迷
于春天的温润暧昧氛围。玉兰花一朵朵开放，
一朵朵失败。语言堆砌的摩天大楼烂尾至今。
一瓶美酒与你距离两三米远却无法触及。
只好自我沉醉，让无形藤蔓毫无禁忌蔓延额头。
从港口运来的货物来自一万公里外的国家。
不同的瞳孔品味食物的方式方法确实不同。
我看不透水的内心却能看透天空自然的表达。
你不知道哲学在一把泥土面前如何黯然失色。
自动驾驶公交车等待季节上车。屏幕前的工程师
注视着城市的风吹草动。今后你别以野兽自况了，
我们是语言的孩子与光辉，让你快乐你就快乐，
让你闭嘴你就失去咽喉。一本书打开不再是书了。
2024年4月29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26（世界是新的）
走过的路再走一遍，龙井茶再来一杯，
然后回忆沿途风景细节与龙井的味道，
静静等待内心微妙改变带来的莫名美好。
认识钢铁的冷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
废弃的机器表面铺一层薄薄的白雪，
谁知道这么美的事物下面是彻骨的冷。
认识了钢铁的热是在一个炎热的夏天，
栅栏表面有一层薄薄灰尘或者铁锈，
我擦拭一下，手心被烫得至今灼热。
从此我惧怕铁，惧怕表象背后的真相。
从此我对世界不再习以为常对待，
从此我喝茶水后细致咂摸舌尖的味道。
从此我走在路上问候路边的花花草草。
每天一睁开眼便提醒自己世界是新的，
我不是百度网页上写过很多诗句的人。
我是刚刚降临这个世界的小孩子，
我的眼睛是新的，我的皮肤是新的，
我身旁带有汗臭味道的衣服是僵化躯壳。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事物已永久失去，
现实世界时时刻刻摆出一副陌生面孔。
我若想幸福就要接受全部变化与伤害。
2024年4月30日北京市西城区三里河月坛南街26号院。
27（点灯）
1
大地向天空喷吐黑幕。
星星向人间倾倒光明。
黎明还很遥远。
黎明后做什么没想清楚。
灯的四周围着帷幕，
点灯的人困倦至极。
光明黑暗对点灯人不再具体。
灯对这一切显得毫无兴趣。
2
黑夜内的勾当怕人看见，
怕灯看见，
很多的灯就是因此被打翻的，
很多的人就是因此消失的。
而签署协议需要点灯，
需要点灯的人擦干刚洗的手。
3
夜来香枯萎于黎明之际。
猫头鹰对黎明既欢喜又惧怕。
一滴露水见证了夜的行动。
坟茔之上的野草异常茂盛。
原来坟墓中的人死后睁着眼，
他是死后把自己当灯的人。
4
菜青虫趴在青菜上大快朵颐，
它们的欲望不需要灯光照亮。
不需要在青菜内部设置标识，
不需要在青菜内部点亮一盏灯。
这与夜里欣赏美娇娘不同，
这与仰望翱翔苍穹的苍鹰不同，
菜青虫不需要人类空泛赞美
不需要在天幕投下弯曲背影。
5
长夜漫漫，密谋者聚在一起。
何时行动需要等对岸信号。
此时盐在罐子里显得更咸更静，
刀在手心里显得异常蛮横，
舌尖之下唾液出洞，风声鹤唳。
树枝厌倦了人间的雷暴鸟鸣，
充耳不闻虚妄的明明暗暗纷争。
但是树枝看到了酗酒者睡在大路上，
鱼被夜钓者邀请到船上把酒临风。
6
穿透岩石的光被一页页纸禁锢。
一声雷暴击打得世界瞬间失明。
这才是神的灯，不仅仅照亮大地，
还警醒人类认识夜的黑暗禀性。
7
从开始感知明暗，
到坚定守护一盏灯，
你走了漫长的一生。
枝头的花儿是灯，
河对岸等你的人是灯，
作为文物的青铜器是灯。
女性肌肤男人荷尔蒙是灯，
杯中酒浆盘中红烧肉是灯，
你的头颅四肢是灯。
一囤东北高粱倒入窖池，
是几亿盏灯打碎后涅槃再生。
8
每一匹骏马眼中都有一盏灯。
每一株小草心里都有一盏灯。
梵高死后变成一盏灯，
康德死后变成一盏灯，
春秋诸子变成大地的一片灯火。
向日葵是灯，猪笼草是灯。
你感觉不到荒原上灯火辉煌，
如何说受到神的眷顾，爱人爱物。
烫金的经文不仅仅是灯，
它们肩负指引羊群找到青草的使命。
9
不仅把灯点进岩石
还要把灯点进青铜，
点进道统，点进牢笼。
河蚌在淤泥内点灯。
我在大地上点灯。
太阳在银河系点灯。
10
灯内有灯。灯外有灯。
灯自我照亮。灯照亮灯。
我不再惧怕走夜路了，
月亮是头顶的一盏灯。
点灯的人终于看到河岸，
跃出大河的鱼回归传统。
2024年5月24日北京市朝阳区奥运村望山居。
28（一个人的原野）（组诗）
28（各有使命）
乌云在天空随时变换姿形。
向日葵把阳光变成葵花籽。
寺庙在你头顶安营扎寨。
你是天空的浮云，屋檐的麻雀。
世界大小因你而定。
闭眼无限广袤，睁眼云遮雾绕。
你的瞳孔与他人不同——
蟋蟀唱蟋蟀的歌，泥鳅钻泥鳅的洞。
大江大河在天地之间隐现。
坦荡如砥的平原沟壑纵横。
千年大树走过千秋风霜。
大雁胆战心惊飞掠表里山河。
你与祖先有何难分难解瓜葛。
蛇褪掉层层囚服一次次长大。
花朵尚未走到秋天已死到临头。
果实是难以描述内涵外延的事物。
你对秋天的成熟枯索是何态度?
你与冬天冻僵的树枝如何相处？
你为何手心里一年四季焚烧香烟？
你来人间一遭神派了什么任务？
果实的隐忍花朵的开放与无关系？
喜鹊的快乐乌鸦的哀鸣内涵一致？
喜爱喜鹊憎恶乌鸦是愚昧偏见。
乌鸦喜鹊各领有使命自我美好。
29（一个人的原野）
置身原野——一个人的原野。
与事物距离远近由你决定。
原野方位以及存在与否由你决定。
城市是乐园是囚笼由你决定。
得到食物的肠胃平静下来。
路面爬满不知到哪里去的蚯蚓。
草草木木面目温润内心狰狞，
一不小心被园丁连根铲除或砍断枝柯。
路灯彻夜亮着。路上的公交车
一辆接着一辆。不愿睡觉的人
瞪着看似一无所有的黑夜，
黎明到来他还在与黑暗扭打。
夕阳落山了他还没找到萤火虫。
30（生长的代价）
电线上站满黑压压的鸟儿。
它们处境危险。但鸟儿觉得，
这个世界上高压线塔最安全。
一只奶牛把草垛变成牛奶。
起起伏伏的远山成为夕阳枕头。
牺牲花叶成就果实是自然准则。
生长的代价是忍受太阳炙烤忍受。
自由的风勒着难以挣脱的缰绳。
你坐着疯狂的风车去征服世界。
31（写照）
深秋雁过留下哀鸣枯叶，
做鬼作兽逡巡蛮荒旷野。
磨碎咖啡等水快乐沸腾，
采撷龙井烧热冷静铁锅。
酒浆掺血祭祖敬天自嗨，
面壁千年静待禅悟有无。
踩着钢轨过江过河坠深渊，
钻进飞机渡越关山访荒漠。
老宅子萦绕祖先吟哦余音，
旧杂志挽留往昔岁月绰约。
失足悬崖的垂藤日夜摇曳。
毒蛇捕猎被夜庇护的蟾蜍。
野火啃噬野草越吃越饿。
泥鳅赞美泥淖污秽深厚。
鳏寡孤独藏深闺诅咒鲜活草木，
红酥手无情折断依依杨柳。
明月皎洁照潭幽一场空。
你眼里的天鹅是他眼里的貔貅。
利刃生锈石头蒙头蟋蟀恸哭，
白玉兰孤傲无人无兽恐怖谷。
一炉炭火烤得羊腿对天吼。
雷声隆隆何时收心收手？
这株梧桐树繁花满身荫蔽人世。
那株梧桐树站着槁枯砸伤道路。
十二月党人笑对西伯利亚寒流。
32（静物）
1
江河万古流，荒草年年枯。
高山是枕头，大洋小水沟。
鲸鱼做罐头，星星做纽扣。
湟鱼爱回溯，天坑囚草木。
真懵懂真快乐，小白鼠小忧愁。
2
草木的快乐是自生自灭，
人的快乐关乎烹饪与舌头。
鸟儿飞到高处俯瞰人类
如何被一道道沟堑阻遏，
又如何在昏暗角落卑微祷告？
一张八仙桌占据堂屋正中位置，
接受摆放祭祀贡品的任务。
3
你看透树干肺腑
看不出花儿如何走上枝头。
根须一生在泥土内左冲右突，
直至腐烂也不探出头颅。
巨石坐在山岗等花开，
坐在树荫下等果熟，
坐在河岸上等枯叶，
坐在雪地上等寒流。
屋檐灌木让你大醒悟——
身心悬空却生机勃勃，
长不成参天大树
也躲避了牛羊的贱舌头。
4
门未开启妙龄姑娘已梳洗。
人类尚在床铺酣睡，
你已在黎明高瞻远瞩。
经文是露水，蜘蛛已禅悟。
麻雀死了无出殡，无坟墓。
作了花儿作果实，
作了面包抹黄油，
做了垃圾作饲料，
作了花朵作泥土。
抽象具象的风景
全是太阳眼里的静物。
33（同归于尽）
一块岩石破碎成两块三块若干块,
草木不厌其烦轮回繁荣枯槁游戏。
河水从高处流向低处从低处流向天空，
最后弄得不清楚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你是游进沙漠的鱼儿横行大洋的老虎，
你是旁若无人直立行走的大蝼蛄。
穿上衣服赤身裸体遮不住凸起的腹部。
秋日观赏荷花是从人的审美视角切入。
高傲的白天鹅被狼烟冲散被沙尘炖煮。
摆脱钢轨的列车成为最顽固的废物。
无人山谷草木的亿万双眼睛瞪着你。
承载故园家国的大陆板块浮于岩浆之上。
任你修筑固若金汤城堡终将同归于尽。
34（也许）
虫蚁控诉母鸡为何世世代代琢食虫蚁？
为何野生树木独自开花结果独自枯槁？
为何盛开的花被云遮住了璀璨的光彩？
为何又聋又哑门卫培训装聋作哑能力？
也许法院真的是虚拟组织的虚拟部门，
也许法院是可望不可即的城堡当局，
也许法官是骑着狮子亲吻美女的巨兽，
是专业机构颁发执业证书的专业屠夫。
35（马跑成想象的样子）
渡船载人太多致使沉没江湖。
河底泥沙被挖泥船挖出修路。
盼望河水的农田被河水带走泥土。
桑蚕日夜吐丝把自己围困窒息。
鳝鱼嘲笑淤泥中的蚌壳金光闪烁。
马跑成了人们想象的样子，
但方向与人们的期望背道而驰。
36（为何）
为何法律条款变成铁丝网与毒药？
为何释放的犯人进入更广阔监狱？
为何向神忏悔的人抑制不住犯罪？
为何走出监狱的人变得肆无忌惮？
为何制定法律的人自我践踏法律？
为何小树开花结果后憔悴死去？
为何巨蛇蜷缩地下咀嚼黑暗寂寞？
为何霜打秋花会让人悲从心生？
为何繁花满身的大树沉默寡言？
为何一杯茶水囚禁了山岗风声？
为何透风落雨的篱笆成为牛羊依靠？
37（大地是神的桌子）
一个砖窑内的砖修缮古迹，
另一个砖窑的砖堆砌墓室。
一匹马在草原上自我驰骋，
一匹马拉着货物人类前行
走出监狱的人被荒漠风光感染，
他曾经若寒潮摧残花花草草。
一朵花苞未绽放便被剪断插花，
一只只蚂蚁罹难条条大路上。
传统铸成铁链捆绑大江大河。
草木浑浑噩噩接受春风秋风慰劳。
大地是神的桌子，是人类的家园。
信仰者扮演的各式刍狗端坐其上。
38（活鱼）
古典美人被一首诗禁锢五百多年。
远古莲子被层层岩石包裹几亿年。
把收成交给仓库，把泪水还给大河，
把仰望还给天空，把哭泣还给乌鸦，
把生锈的铁锨敲打得寒光闪闪后走向菜地，
把躲在泥土内避世的马铃薯摆上集市。
神说献出血肉在秋天与野火携手前行，
在春天与花叶满面羞涩的相亲相爱。
一缕阳光变成圆圈隐藏在手指中央。
死去又活过来的人在水塘里变成活鱼。
你没有闻到祖先的尸骸散发花朵芬芳，
如何能明白庇护大树的风把你扔进鱼塘。
39（剧场）
墓园内的野花似乎开放得更加狂热。
新生的叶子老去的叶子正在转换使命。
你的眼睛囿于成见认为它们必将失败，
认为冰雪融化陷入无出路的困境。
剧场从茹毛饮血结束后便灯火通明，
你我永远看不到表演结束的那一天。
2024年4月1日—5月15日于北京。
40医院（组诗）
40（关系）
器官受到损害，身心受到创伤，
血液受到污染，某个部位血流不止。
孩子的头颅卡在母亲子宫出口，
老人奄奄一息等待最亲的亲人。
以一种化学物综合分解另一种化学物。
以物理感触与化学感应确认病情。
将一个人的细胞放在显微镜下审查。
一个医生一整天坐诊把自己累成病人。
一个小朋友饮食不当上吐下泻被灌肠。
食物在医院里与在餐馆里身份不同。
药物是交易过程中蛮横无理而被原谅。
病人安慰健康的人说生病是休息一下。
医生把病人当做了一片树叶理性诊疗。
麻药发生作用期间病人与世界融为一体了。
有的病菌成为罪犯，有的病菌成为拯救者，
有的病菌成为自然科学基金重大课题项目。
一个袋内是益生菌一个袋内是抗生素。
骨科内科斜对门，两个主任见面不看对方。
妇产科医生走到哪各科室都备受尊重。
办公室最简陋的是老中医张医生，
办公室内只是墙上挂了幅人体全息图。
吃饭睡觉这些日常小事被张贴在墙上。
一幢大楼几十个科室有数不胜数的仪器，
但医院越是一尘不染越越让人疑虑重重。
老人们说医院是世界上最不干净的地方，
医院经常死人聚集了过多的鬼神与魂魄。
生死在医院是一个科室与另一个科室的距离，
是医生一只手与另一只手抓住的不同事物。
41（病人）
有的断了腿眼睛却盯着护士裸露的大腿。
有的高大如烟囱内部空空得一推便倒下。
有的生活无规律损伤了消化系统只能服用流食。
有的住院很长时间了瘦骨嶙峋却越来越精神。
有的感觉活着真没意思还不如早早死了算了。
有的躺在在医院经常感慨还没有好好活过呢？
有的把这场病当做了放假休息的大好机会。
有的把这场病当做神对自己肆意妄为的惩戒。
有的进入医院终于放弃固执己见信赖医生。
有的把观察其他病人的表现当做最高乐趣
有的表示出院后将以病人眼睛去观察世界。
42（医生）
有的医术精湛，有的刚刚临床实习，
有的把病人当做盆景花草率意摆弄。
有的把世界的所有活动都当做症状，
有的把自己当做铲除社会毒瘤的包公，
有的把自己当做理性社会解放非理性的工具，
有的把自己当做启蒙启迪异化社会的先行者。
有的是小说家情节内容不仅无丝毫血腥
而是把人的肌肤细微感受叙述的美轮美奂。
有的缝伤口比裁缝缝衣服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的因为看到过多病痛顽症变得悲悯万物。
有的因为看到过多病痛蜕化人性变成机器。
有的刚上班便暗暗琢磨下班后要到小河边
静坐一会看看水里的游鱼看看河岸的草木。
有的医生说工作久了一睁眼看这个世界
竟然是一座大医院，草草木木全是病人。
有的学术交流会研讨主题不是看病治病
而是培植修剪盆景选择生死的伦理边界。
43（世界病了）
世界病了，每个人都是病人。
人人皆医生，皆寻找良医良药。
有些病是想出来的，有些病找不出症状。
有些病在春天的小径来回徘徊就治好了。
44（太阳的病）
最严重的病人是太阳，
它的病无人可医，无药对症。
只有任其自燃殆尽内心的火焰，
太阳的病源于要照耀地球。
45（神）
神是光，是水，是光明，是粮食，
是对深爱的姑娘表达爱的仪式与行动，
是一场场风雨对呆萌种子的软糯承诺。
神是将生命的光还给世界的伟大受难，
是将火从一个人手中传到另一个人手中，
是把希望与信心传递给世界的无私馈赠。
是躲在草垛内催促美丽的姑娘迅速成熟。
2024年5月14—15日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46（祈）
所有春天的小雨下进我的瞳孔。
所有春天的大河流进我的心脏。
所有的雪落在我心里消融在我心里。
所有的花开在我心里枯槁在我心里。
布置祭坛，让让众神归位。
大地扬起的尘灰终会坠落大地，
孕育草木或被雨水冲进沟渠。
尸骸鲜花会手牵手在春天舞蹈。
根须于悬崖峭壁等待雨水，
等待雨天撑伞的攀登者。
蛀蚀空空的树皮还在萌芽花叶，
被金属管从四个方向支撑起来。
一场大风让砂石漫步天空。
一场大火让建筑毁于一旦。
鸟儿生长翅膀原来是为了逃遁。
湖泊干涸之前曾经浪潮汹涌。
一块云在这里反反复复下雨。
一条鱼终究没有逃脱捕捞。
最后的表演是游上豪华的餐桌，
与素不相识的鸡鸭组成中餐主菜。
这是人间烛光晚餐的丰富细节。
神说孕育万物的阳光无道德之惑。
因此我发誓下一辈子脱胎做牛羊，
发誓啃光春天所有山坡的野草，
若无其事低下头偷窥裙内春光，
肆无忌惮把男人塞进腹内。
吞吞吐吐是蚯蚓的生存方式。
花儿零落是神祭祀的凄美仪仗。
枯槁的树干做了肉虫的温床。
孱弱的鸟雀背负雾霭扑打太阳。
枝繁叶茂的春之美驱赶冬之萧瑟。
淅淅沥沥的小雨真的沁人心脾。
微波荡漾的水洼浮动奶质月光。
欣欣向荣的大地野草遍地滋长。
所有的悲伤与幸福皆成昔日黄花。
所有的山脉与树冠化身风雨鞍辔。
所有的绳索与牢房等待拘禁囚犯。
所有的庄严与荒唐肆意自我标榜。
大河裹挟着万物尸骸扑向远方。
魏巍墓碑无心无肺却眉宇沧桑。
掩埋万年一朝面世泄露天机地谋，
朝生暮死万世表彰来来去去思量，
捕捉不住待价而沽至今丛林主张，
灰飞烟灭遍布烟花巷生死甚茫茫。
美酒美人断送大好河山摧毁庙堂？
天罗地网收容魑魅魍魉人神愤怒？
寻常日子路途漫长丝丝缕缕惆怅，
亢奋如虎残败如殇轰轰烈烈张扬，
凄风苦雨冬冷夏热摇摇晃晃路上，
如煎如熬生不如死滔滔浊浪诽谤。
劈山雕佛掘地探泉裁剪绸缎嫁爱女。
蝇营狗苟兢兢业业屋檐下摆战场。
蚯蚓长出苍鹰翅膀苍鹰打入岩层牢房。
栀子花的芬芳于洁白纸张上久久萦绕。
你赤身潜入泥塘与莲藕一道固守
让围困河水的堤坝成为鱼虾的屏障。
2022年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47（坠）
自甘坠落的是雨水，是枝头的果实，
是疲倦的苍鹰脚踏巅峰巨石，
是枯枝败叶对随波逐流的厌恶，
是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蜿蜒，
是划破穹空凄美流星的最后辉煌
是悬崖峭壁绝望者纵身一跃的惨剧，
是风承受不了尘埃飞翔欲望的梦想破灭，
是桥墩被洪水掏空大桥桥面的摇摇晃晃，
是满世界流浪的漂泊者一张床上的睡眠，
是篡逆者阴谋败露后穷凶极恶的滥杀无辜，
是树枝上结网的蜘蛛垂涎地面虫蚁的贪婪，
是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豪放吟咏，
是滑雪运动员笑傲阿尔匹斯山滑雪场，
是三级运载火箭完成使命的坠落轨迹，
是风中屹立千年破败古堡的轰然坍塌，
是得过且过者过一日少一日的吃喝拉撒，
是被遗忘仓库一隅货物的自我腐朽，
是秋日大地上沉溺于交配的亿万蝗虫，
是飞机失事几百人罹难几百个家庭的哀伤，
是饥饿的巨蛇吞噬自己尾部的疼痛与快感，
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谋士的无底线疯狂，
是白雪公主白马王子为爱情殒命的悲剧，
是通天塔尖古堡墙壁剥蚀的簌簌而落，
是拦河巨坝溃烂后的河水泛滥千里，
是身心枯槁而竭力满面春风的苦苦支撑，
是深秋大地上秋虫恢弘而绝望的悲鸣，
是酒色之徒甘愿被酒色吞噬的忘我沉溺，
是古今草木从萌芽到衰败的漫长道路，
是神灵俯瞰人间无可奈何的长久叹息。
2022年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48（悲）
走不完的路。下不完的雨。长不完的野草。烧不尽的野火。一场场大雨一道道沟壕剿杀了一只只蚂蚁的队伍。道道大门紧闭。座座巅峰高耸。条条大河流浪。座座墓碑无言。
根须纵横。人世漫长。生死茫茫。如何安心。看不见日月。看不见客栈。看不见寺庙。看不见脚下的路。夜色冷若冰霜。黎明盲目热情。你的眼睛我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对这个内涵丰富得让神灵难以招架的世界你能描述多少？一幅赵孟頫山水画？一本薄薄道德经? 释迦牟尼的布道？残雪消融后的原野？
随着阳光不断改道的大河带走了城镇。在阳光下思考永恒事业显得过于空泛，不如盯着一条小河，与其中的野鸭无语而含情脉脉传情。不如耐心等待一位退休老者垂钓的鱼竿猛然下沉。不如打开一本书与河水云片一起阅读，不如阖上眼睛悼念再也见不到的父亲，不如把一条大河想象成美酒漫溢满足自己一生卑微而崇高的醉意。
仓廪府库金银靡费于冠冕堂皇用途。一把旷世罕见的宝刀传至你的手中不知残杀了多少无辜而美丽的生命？一条铁链横亘黄昏的天空。举世噤若寒蝉，饮鸩止渴太平洋的鱼虾适应了惊涛骇浪撞击。旷古悲伤凝聚为铁，又睥睨晓风残月。
2022年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49（找）
找到春天,找到水,找到睡莲，
找到精神惬意的晨曦傍晚。
白色的睡莲花浮在水上，你浮在空中。
鱼,困在一滴水中
无论这滴水浩瀚如太平洋
你在河岸徘徊,无视浅吟低唱野虫
不喜欢红色的睡莲花
不与吞吐淤泥的河蚌说话
其实淤泥内部
被河蚌孕育的珍珠照耀得光辉灿烂
红色睡莲花浮荡在很多人春梦中
你真的体会不到浅吟低唱野虫的快乐
你体会不到困在水中的鱼多么依赖水
你体会不到一只萤火虫的微光
曾经让多少代人苦苦追寻
你体会不到呈现你面前的一条道路
被野草湮没了多少次
你体会不到一枚朴素的汉字
在古代砍杀了多少人的头颅
你体会不到为何一代代的人
沉溺于醉意不愿醒来
一丛丛的草木看似完全溃败
却又以想象不到的方式卷土重来
你体会不到一列纵横万里的山脉深处
演绎了多少难以见天日不忍面对的悲剧
你体会不到一个悲伤的失恋者
对着星星月亮走过了如何艰险的峡谷
你体会不到正在大地上腐烂的尸骸
让神灵如何翻江倒海的恸哭
找到春天,找到水,找到睡莲
找到精神惬意的晨曦或者傍晚
找到鱼,找到渔网,找到渔船，
找到在大河河岸等到了五万年的破船，
找到把巨大山体缠绕得痉挛的根须，
告诉它们一滴露水容纳了你的幸福
2022年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50（树）
你不动,星星只能围着你旋转。
远方的人跨过大江大河来看你。
人们认为你是一株普普通通的树，
看到枝枝叶叶但没有看到根须——
长达几万里日夜寻找源泉的根须，
遭遇顽石啮齿类动物毫不气馁的根须。
你从不躲避烈日爆嗮雷暴击打，
一个姿势一站就是漫长一生。
鸟儿在你身上修筑孵育儿女的鸟巢。
虫蚁把你当做对话天空的通天塔。
苍蝇围着你聒噪苍鹰踏着你翱翔。
你的花果被人类与动物蹂躏成泥。
你的枝干被刀劈斧砍被当做跷跷板
你的枝干成为神殿廊柱填进灶膛生火
你的一生呈现出弱不经风的样子，
不辩驳，不炫耀，不冷漠，不拒绝。
2022年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51（钓）
钓水，钓鱼，钓权柄，钓压抑长久丢失久远的欲望，
钓蝇头小利钓，钓千秋大梦，钓失落进炼钢炉的哀伤。
用鱼竿钓，用晃晃荡荡胸脯钓，用撩起裙角大腿钓。
用权柄钓，用保险柜密码钓，用奢华独栋别墅钓。
亿万年来钓与被钓者已达成互成共生高度和谐默契，
钓者也把垂钓江湖当做隐退庙堂卧龙在渊高洁姿态。
在春光明媚人畜兴旺天下太平歌舞升平的时代钓。
在困兽犹斗高墙拘禁仓无稻麦走投无路境的遇钓。
钓大鱼让贫困之家四处碰壁者欢声笑语鸡犬升天。
钓出世山水画幅入世人文游记在嘉德拍卖场交易。
田园将芜山河失魂落魄何不于水边布置各式钓具，
以北斗七星古今兴亡作神秘饵料钓他个地老天荒。
2022年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52（放弃）
月亮原来是条鱼。猴子原来端坐钓鱼台。
渔夫原来坐在岸边等待河水干涸后行动。
岩浆内的乾坤颠倒于冰川黔驴技穷之后。
水从海洋天空大地走了一圈后没有变老。
花叶萌芽你溃败了。霜雪遍野你新生了。
歌颂跪拜谄媚依附难掩布置陷阱的卑劣。
在火中纵火在水中捕水在土中找土在梦中杀梦。
旷野中的万事万物都长有震撼寰宇的天籁嗓子。
一本本精装书在书店变成霜打的茄子垂下头颅，
窗外天气如何前所未有恶劣也懒得看上一眼。
饱满的骨髓与谷穗偎依黄土高原酥软的胸部。
三清山的道观倔强如初。殷墟之下锣鼓喧天。
鱼的钓线从水中扑向天空迁徙远方的候鸟。
暴涨的塔里木河沿途挟持了所有支流势力。
三星堆的秘密一一解开之后人类如何自处？
还是远离那悬崖，不要忘了你是一片树叶。
32层楼积木中蠕动一条条离开大地的蚯蚓。
走在道路上的人被滚滚洪流吞噬得面目全非。
夏夜低了秋夜高了。库布齐沙漠觊觎黄河河道。
无出路的不是黄河水，是枝头成熟的肥胖瓜果。
你发现瞬息万变的云团没有一次为你聚散。
大地上难以计数的山峰你没有攀登几座。
黎明到来后你不睁开眼。阳光让人目光狭隘。
你与花儿商量好要给荒诞世界一点颜色看看。
要给咀嚼山楂的口腔麻木中蕴含甜蜜的感觉，
要给歇息一个晚上的镜头前所未有风景与视角。
船原来是敌我双方的朋友。雪至今暧暧昧昧。
你真想把大河当做皮鞭抽打癫狂肆虐的风暴。
你真想把春天的点点滴滴感受化为纯真诗句，
然后把花儿云朵的尸体埋进风雨雷电的棺椁。
放弃思索，放弃纸笔，决不放弃对愚昧的轻蔑。
随时与路边的蒲公英联欢，向天空的星星苦笑。
2024年6月22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53（黄昏）
黄昏的天空是幅黑白山水画。
黄昏的山脉若一条条大鱼。
伫立远望的人站成一根根烟囱。
疲惫至极的人躺成一段段根茎。
七只野猫在草丛里追逐打闹。
八片云片在天空里摇摇晃晃。
岸滩的小船距离水河水两三米远。
孕育珍珠的河蚌从河水走向岸滩。
视野的风光被眼睑挡在视网膜背后。
房檐上隐隐传来雏鸟幸福的呢喃。
点燃的蜡烛开始了长夜的流泪。
躁动的夜枭在树枝上摩挲饥饿。
万里大江大河一段明亮一段晦暗。
尚未上锁的门扇召唤失群的孤雁。
有家难归的人追赶无家可归的人。
倔强的枯树白天黑夜一个态度。
2024年6月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54（雨后的玫瑰）
雨与玫瑰，两种事物放在一起
便能预判你的态度。你本能厌恶
雨打玫瑰，厌恶强大势力恃强凌弱。
无论玫瑰的根须多么思念雨水，
你颤颤巍巍的双手已愤怒至极，
不知道放在那里，仿佛美好人生
被雨彻底伤害。雨，这该死的雨
竟让象征爱情的玫瑰浑身湿透，
折断枝柯。而挂满雨水的玫瑰
叶子低垂，被雨洗去了尘灰，
显得空灵，显得羞涩，顾盼生辉。
2024年6月25日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55（年年盛衰）
细节变成文字，场景变成图片。
天空的虹霓是必将凋谢的花朵。
野草年年盛衰。房子成为坟墓。
活蹦乱跳的鱼会随时莫名失踪。
祖祖辈辈劳作。日月照耀星空。
阴暗潮湿角落的蘑菇明亮诱惑。
世子年年功成名就，年年身败名裂。
残月野钓于河湾。秋水枯涸于河床。
不死不活的雕像覆盖千秋万代风尘。
座座山岗斜坡年年向村庄供奉羊排。
想想自身的生存无序到焦头烂额，
便会想到古人曾经如何束手无策。
只要墙体裂缝便会有蜥蜴壁虎出没。
只要坐在河边垂钓便融进古今叙事。
你确实疏忽了朔风蚊子的危险关系。
疏忽了围着你跳跃小猫的朴素诉求。
疏忽了洁净窗玻璃是神秘深洞的洞口。
疏忽了知了猴十七年暗无天日的受难。
围困于河堤内的河水天天仰望天空，
搏击苍穹的苍鹰翅膀做成羽毛扇。
铁匠把炭火钢铁同时锤打得毫无杂质。
牡丹花玉兰花私下达成错位开放协议。
和尚道士早课晚课念经给风听给鱼听。
人的耳朵易腐烂。经文遇水自我游泳。
蜗牛遇水自我上路。嘲笑过孔子之后，
庄周整理一下褴褛衣衫坐忘于旷野。
一座锅灶炖鸡煎鱼。一座锅灶冷冷清清。
你发现所有大江大河的源头全是天空。
你发现犯人无限热爱监狱外的花花草草。
你发现青蛙的嗓子有时比钢琴还沧桑雄浑。
你发现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坚不可摧的城堡，
欧亚板块是一块糯米饼漂浮在一锅热粥上。
旗帜后的辎重络绎不绝。故园前所未有宁静。
树干层层年轮之间是不同的风雨不同的悲欢。
有的蛇是蛇，有的蛇真的是一条长绳子。
你一万年不死也不会见到完全雷同的黄昏。
文字变成古井，人类却集体匮乏饮用水。
城市乡村被理性欲望折磨得谵妄幻觉。
陷入你死我活战争，开打之后再檄文天下。
对著名历史人物一再恢复名誉一再拉回重审。
2024年6月26日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56（孤岛）
窗外的天空不是古代的天空。
考古学家站在棺椁上挖掘海水。
一处古迹还原一个时代的生活，
那些逝去的人物与事件排队复活。
无论野草的根须如何缠大地喉咙，
泥土都会把往昔的秘密和盘托出。
而亮着的灯会熄灭，兔子寻找狼，
一座山脉两边生活不同的族群。
一道堤坝让上游下游的鱼终生不见。
你是一个孤岛。他是一个孤岛。
一朵花是一粒种子的欢欣与愤怒。
一头麋鹿是一座庙宇的座上宾。
此生为人彼世为马，过客说的是你。
千秋万代的清风明月内涵千差万别。
藏起刀枪以及与虚无格斗的雄心吧，
动物世界已遵守市场规则采购剔骨肉。
你还是在几千万人的都市夜内不睡觉，
在几平方米的书房内攀爬一座座山峰。
常常幻想手握洛阳铲向黑暗深处探掘，
常常幻想让今日新疆与古西域通商通婚。
距通州三十里迎娶荒漠内生长的番茄酱，
乘轮渡去山东长岛宛如使节与太平洋谈判。
明天的你不是你，床上醒来的是另一个人。
考古学家大醉后全然忘了自己推进的工作。
从事天葬的兀鹫经常说最香的肉是泥土，
草莓与桔子的味道迥异没有几人能说透。
书画上鹤舞高洁。动物园内鹤舞豢养。
你仔细审查丰收大地绝收大地的表情。
走过的路消失了，你的眼前亘古蛮荒。
北京CBD中央528米高的大树日日生长。
永定河河水年年奔流只是你的眼睛看不到。
芝加哥街头的流浪汉说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2024年6月28日于北京市西城区三里河月坛南街26号院。
57（日常）
灯火抱着熙熙人群从黄昏走到黎明，
黑夜引导浩浩江河从高原走到大洋。
绝望的陶瓷破碎成一把把利刃。
清澈的盐湖瞪着天空中飞过的大鸟。
大雨蜷缩进草垛内追逐老鼠刺猬。
耕耘成为你参与春天苏醒的确切证据。
孵化的卵在壳内飞翔。石头习惯沉默。
一个枕头摆上绞刑架。风雨秉性易怒。
若你按照表情判断人的悲喜十有九错。
一块煤炭在厨房里显得对牺牲毫不在乎。
是做一枚钉子扎破拨弄是非的秋风烂唇，
还是作块路碑等待彷徨抉择的风尘马车。
火在的你的衣兜里探出头来小心询问，
现在的世界是不是不再允许枯叶漂泊了？
你无言以对，忽然感觉衣服变成了绳索，
繁华的世界级都市空空荡荡得蛮荒如初。
一张残破的报纸上坐着一个裸露女郎，
无人驾驶汽车对路两旁的树木行注目礼。
冷链货车载着时令蔬菜成为洪水的一部分，
大洋底部的光缆裁决了两个大陆的争端。
月球另一面坑坑洼洼，承受了地球的劫难。
年轻人沉浸于月朦胧鸟朦胧的KTV不醒来。
虚弱肉体与劣质酒浆被黑夜煎熬得燃烧，
一个行星上的摇滚乐能震撼多少星系？
洗个冷水澡，把表情整理严肃后去上班，
三里河小区超市内的牛肉饼豆腐脑鲜美。
让火抱着人群黑夜抱着江河伟大或堕落吧，
你只想在朝九晚五后的闲暇读读海子的诗歌。
2024年7月8日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58（独自一人走进荒野）
生长了千年的古树彻底枯槁。
大洋洋底如今变成高寒高原。
处女地与处女相遇于火炉中央。
颤抖的月光从浑浊湖底慢慢浮出。
你不会比贴地而生的野草走得更远。
山脉日夜抱着庞大躯体亡命天涯。
金子打破缄默终于唱出辉煌的赞歌。
信徒经过经文沐浴变得空前圣洁。
一月是冰雪与你恋恋不舍告别的日子。
二月是光秃秃的枝头向你招手的日子。
三月是苦涩的海水流进你眼眶的日子。
往后的日子你只能独自一人走进荒野。
2024年7月18日于北京市西城区三里河月坛南街26号院。
59（想到重庆朝天门）
从青藏高原流下来的长江水流走了。
门开着，朝天的方向，但圣旨不是天。
天在人类的头顶还是脚下我不知道。
青藏高原的水从哪里来的我不知道。
我忽然想到存在重庆朝天门这一回事，
漫步北京大街感觉躯体已随长江水奔流。
2024年7月18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60（麦子自我衰老）
你问过麦子要站在那里生长吗？
岩石冰冷端庄。潮水拍打海岸。
海鸥站在海水上眺望星光。
鱼无所不知。水与空气是温室，
是高墙，是喧嚣游乐场，
是祭祀高台，是大补高汤。
大海的凶险无所不在。
捕捞是追杀方式，是泄露天机。
蛇在幽暗的地方参禅悟道。
苍鹰收敛翅膀。蚊子奋不顾身。
吃不到果肉便把果树当做毒药。
听任泥沙被无形无体岁月咀嚼，
看着煤炭被烧水煮肉锅炉擒获。
饭碗盛满阳光，斧头自我了结。
孩子把童年快乐藏进废弃的粮仓。
2024年7月22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61（山巅的岩石没有睡觉）
云雾遮不住人间。神走在田间小道上。
草草木木的易逝让旷野显得空无一物。
岩浆从地心跑向天空。根须扎进钢铁。
怀抱大火的泥土变成陶瓷。粮仓里是
浑身冰凉奄奄一息渴望获得新生的石头。
来来往往的人把金银珠宝与灯火装进衣兜，
扯着若云雾的惆怅在缝纫机上缝补衣服。
蜗牛背着星星爬山。月光鬼火混为一潭，
无色无味但是解渴。莲花池内无莲，有风。
荷花池内养虾，这是放羊人多年观察的成果。
牛如果按照马的方式饲养会充满激情快乐。
神如果不把世界故意弄得灾难频频发生，
人类便如动物园的狼群蜕化野性走向衰亡。
刚刚剪彩竣工的道路成为黄鼠狼聚会广场。
洞洞窟窟内的佛祖菩萨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尘世的事情让人类处理。沉沦到浑浊的大河
会变得澄澈如秋水。阁楼上的闺房野猫出没。
被泉水浸润的玉石娇媚得世界血脉喷张。
山巅的大树没有睡觉，它们日夜在大荒内
如野马奔跑。变成文物的骨头开始讲述自己
年轻时代如花似锦的爱情，以及一只青蛙
不合时宜的鸣叫如何让偷袭队伍功亏一篑。
2024年8月2日于北京市西城区三里河月坛南街26号院。
62（藩篱）
从空中俯冲而下的大鸟捕捉湖中的大鱼。
从湖中一跃冲天的大鱼吞噬空中的大鸟。
水不是藩篱。猴子捞无色无味难以充饥的月亮
天空不是空。钢铁栅栏对攀缘的藤蔓施以援手。
法律禁忌堆积成金字塔。法老威权如今安在？
图腾准绳从头到尾腐烂，重量尺度丧失根基。
露出底裤的孔雀把隐私部位高调精彩展示。
泥石流把一条雄浑大河从高比例地图抹掉。
不是风暧昧得一间间房子内弥漫催情氛围，
不是月悬挂在天空里为人间传达浪漫相思，
是博物馆的瓶瓶罐罐日夜释放千年前的冤魂，
是泥土内纵横交织的根须把逃犯缉拿归案。
空空如也的城堡最尴尬，黄鼠狼上蹿下跳。
停止开采的金矿状如废墟，金子成为弃物。
出了埃及是红海，印度洋。难以抵达的是
颓废的审判法庭悬浮天空的海市蜃楼。
卧伏淤泥的龟鳖坚信淤泥是最美好的事物。
大理石被雕琢成形态各异偶像。人跪拜石头。
神住在庙宇道观内对芸芸苍生不闻不问。
花儿美得生死辉煌。赏花观月是与鬼神对话。
猫粮暗藏乾坤。人的肉眼难以承受世界丰富。
蛇痛苦于把珍贵毒液献给人类，人类仇恨蛇。
一座座古塔头顶耸立，直至压弯人类的仰望。
你漫不经心游遍世界没发现姣好面容与风光。
流浪牛羊凄苦无依，夜夜咀嚼苦涩青草，
在黎明质问露水何时才能若石头稳重。
你忘了海陆边界，忘了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看着稻穗慢慢充实，看着大树慢慢枯槁，
看着天空云雨无度，看看流水无情无义，
看看深秋荒凉扩张，看看寒冬冰雪癫狂，
看着从大地长出的草草木木被大地褫夺，
看着明明暗暗颠三倒四事件有开端无结局。
花开在水里，倒影逼真得分辨不清天空大地。
坐在水边久了，你心里开满鲜花，游动金鱼。
花还会开放。雨还会来临。你遥望远方。
水陆一体。经过多次倒影世界变得虚虚实实。
2024年9月1日于北京朝阳区市望山居。
63（过客）
k1903次列车经过霸州，天下着雨。
我看到雨水落进河里变成了河水，
旷野里的玉米秸等待收割机收割。
树枝间的一只只鸟巢正在破败。
今天的太阳尚未见到已过中午。
自古作为战场的河湾看不到坟茔。
路灯在马路上明明灭灭几十年，
但是每一个晚上的灯光都有所不同，
围着路灯跳舞的蚊虫与灯下棋局也不同。
图书馆的椅子你坐了我坐他坐她坐。
三峡大坝没拦住一滴青藏高原的雪水。
卓乃湖只是亿万只藏羚羊的繁殖地。
沿海岸线星罗棋布的港口是起点终点。
马一生在奔跑。鹿一生在咀嚼草料。
城市街头的金属雕塑天天原地跳舞。
旷野看似空无一人，但有很多眼睛。
花儿热热烈烈开放后黯然枯萎了。
果实给世界留下属于自己的味道。
废弃画笔在墙角回味各种画布的质地。
一株野草来到世界便面临身心的枯槁。
太阳日夜牵掣着九大行星在银河系拉磨。
不断膨胀的宇宙时时向无限太空坠落。
科学家解剖一只蚊虫只是解构了皮毛。
k1903次列车明天早上要从北京返回日照。
2024年9月29日于k1903次回京途中。
64（洪水原地登天）
花一直在开。叶子一直在落。
野草堵住所有人的前路退路。
进退不得的洪水原地登天。
春风突破围困的堤坝与藩篱，
让仓库内的种子听到萌芽的暗号。
柏油马路通行一年便满目疮痍。
山顶上的人年年春耕年年秋收。
神像是泥土里生长出来的物种。
大河从高山发育发轫奔向大海。
山脉从海底出发征服天下高度。
万物生长着腐烂腐烂着生长。
肉体茁壮的动物疯狂爱恋世界。
车辆与石头游在文字的江湖。
芦苇荡中的鸟儿议论何去何从。
一座座坟墓一半悬空一半入地。
走出地下室的人显得茫然失措。
2024年11月1日凌晨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65（谁是昙花？）（组诗）
65（等待戈多）
攀登所有巅峰，
跨过所有沟壑，
与舞蹈的头颅对话，
与灶膛的烟雾悱恻，
在荒漠挖掘源泉，
与旷世野花相爱，
与日月相忘于江湖。
挟持一群水到远方，
堆积高台是为了让冥器显得高大，
城堡内外摆兵布阵多时，
风雨在日月见证下决一胜负，
把花果牲畜摆上案板祭天，
何物逃脱刍狗草芥命运？
等待戈多注定是场悲剧，
走出家门不预设目的地，
天下大同须豢养铁血军团随时征讨，
要把天下金属铸造成锋利无比的剑。
树的一生比萌芽到枯槁漫长。
来路之前的道路你没践踏。
1.49亿平方公里陆地被汪洋围困。
66（质证）
全部朝生暮死，
全部水性杨花,
全部二重性格，
全是嗷嗷待哺婴雏。
你到底质证什么清白？
67（只有一生）
快快享受余温尚存的早餐，
最好正襟危坐，
不能少了番茄酱。
走出家门别忘了抚慰花花草草，
一阵秋风让你打了一个冷颤。
树干上的猛鸮等得不耐烦了。
鼠辈们公然前呼后拥出洞觅食。
杜鹃在冰天雪地举行盛大婚礼。
塔黄在4200米海拔山坡滋长。
血腥捕猎与幸福绽放同步推进。
鲸鱼与海带离不开大海。
被太阳娇宠的花儿被阳光炙烤。
莫问泥土有情无情，
你只有一生。
你变成河水流走，
他变成雕塑留了下来。
最初时光你我都没经历。
68（集体悲鸣）
秋日枯草思念夏日雷暴。
铁路的枕木日夜随着列车奔跑。
女人打开手提袋往脸上狠命涂粉。
泥鳅竭尽全力向淤泥深处躲藏，
水越浑它越兴奋越安全。
牛肉做成美食，牛皮做成鼓面。
盛大节日牛羊集体悲鸣。
69（谁是昙花？）
鸟雀归巢，男女宽衣。
视死如生，视生如死。
生时以生，死即新生。
堪破生死终须死，
将死之身要过河，
遁世入世由不得你，
生也泥土死也泥土，
无非露水滑过彩虹纵横，
尘埃附明镜无碍镜自明，
万古长空何须面壁参悟？
黎明还是那么辉煌。
道路还是那么漫长。
酒与花生彻夜跳舞。
黑暗与光明是尘灰。
人世无真相无源头。
昙花一现，谁是昙花？
手中有刀，目光如剑。
野草坚韧，残雪怯懦。
万物互相收割，互换身份，
全是和尚经文道士丹药，
腐烂间杂新生，忘我销魂。
地崩山裂中花好月圆。
雄浑史诗粘满血腥肮脏。
古老国度密布陷阱旋涡。
70（新生）
全是醉意醺醺的高粱穗子，
全是烂得不能再烂的苹果，
全是虎头蛇尾残章断句，
全是自我彪炳暗黑传说。
鸟兽怆然神伤。
草木自寻出路。
血月亮沉入仰望。
珠宝跌落泥淖。
岁月杀死树叶花朵。
岁月呵护树叶花朵。
你站在河岸茫然四顾。
路的尽头全是深渊。
谁腐败新生神知道。
谁把缰绳做成绶带神知道。
梦中的你比梦外还悲伤，
不知道脚站在哪里才不会陷落。
2023年1月28日万物别无选择，
只有随春天新生这一条道路。
2023年1月1稿；2024年11月5日——8日二稿。
【编前语】：作者将散落的短诗编为一辑，目的是尽快如蛇蜕掉桎梏身心发育的老皮。辑内部分作品单独发表过，皆以本版本为荷。
【编前语】：作者将散落的短诗编为一辑，目的是尽快如蛇蜕掉桎梏身心发育的老皮。辑内部分作品单独发表过，皆以本版本为荷。
贾存斗
1（阴影）
抓不住阴影，却被阴影笼罩。
一层层剥落的法国梧桐树皮内
隐藏人的目光，以及过往岁月
给这颗大树自身留下的阴影。
铁皮门锈蚀斑斑，被钢丝封住，
它守护门内的阴影不被打扰。
一把钥匙悄悄伸进阴影，
打开阳光下尘封久远的秘密。
2024年9月19日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2（水的另一副面孔）
雪花压垮大厦的合金骨架，
压垮牛棚的木质围栏。
枯槁藤蔓在大树上默不作声。
肃穆而立的人身后飘着烟雾。
乌鸦坟茔村庄大河互相呼应。
哀悼的人活着。埋进土的人死了。
远方隐隐约约的山脉咽不下吐不出。
湖中的鱼与湖水彻底融为一体。
色彩斑斓的大地被大雪覆盖得白茫茫。
你知道皑皑白雪下面是各式各样的黑。
有的黑是煤炭。有的黑是颜料。
有的黑是白的变种。有的黑是黄的同党。
有的黑是织女座星系派来的卧底。
雪后景象让你看到水的另一副面孔。
你忽然感觉雪融化后的渣滓沉淀心里。
原来你才是洁白世界的黑色事物。
孱弱的雪圣洁了一次大地，
人类把雪崩的罪过也判给鬼神。
2023年12月12日于北京市三里河。
3（夜坐）
几十年前的一场风从意识深处刮来，
刮得楼板晃动，浪涛激荡，
甚至传来轮船长鸣。你有些晕眩。
这场风于是你真实的，于世界是场虚妄。
隔壁传来争吵后碗碟摔碎的声响。
世界自我澄澈。远方山脉变成层层玻璃。
有人围着炉火喝酒。有人马圈内收拾缰绳 。
水龙头吐着长江水。杯中红茶一声不吭 。
窗外尚未下雪，市政府已下发灾害预警。
女儿自言自语双十二已下单巧克力面包。
床上被褥确实单薄，床板硌得胯骨嘎嘎作响。
天花板残留夏天拍死蚊子的斑斑血迹。
一定有看不见的饿狼日夜啃噬脖颈，
你常常感到头颅胸腔之间空空荡荡，
手摸不到额头，眼睛看着下肢异常陌生。
明天大雪，今天看到了纷纷扬扬场景。
双手前伸作撒网状，一条条鱼扑面而来。
不担心泥泞，市政工人会把道路打扫干净。
忽然感到夜坐北苑如鬼鬼祟祟的偷窥。
世界是开放的，花在春天已把花蕊呈现，
花在秋天已纷纷凋零，现在是寒冬。
2023年12月13日于北京市西城区三里河。
4（清水镇）
山峰如刀切割天空，根部长在一起。
水从一口井上来，失足落进另一口井。
草木轻佻的摇曳。煤炭压抑得自燃。
与岩石日夜混在一起的灌木枯了。
横亘山谷的堤坝被山洪摧残得支离破碎。
鱼虾作起游向大海的大梦。野核桃树
把核桃托付给不知路途凶险的流水。
经书在破败不堪的野庙内日渐霉变。
牛羊在近乎直立的斜坡上时隐时现。
万物站在合适位置。清水镇成审美对象。
2023年12月14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5（戏没结束）
灯熄灭，演员卸妆，观众回家回味剧情。冰天雪地，大戏已谢幕，戏台孤零零。上一场下一场间隔千秋万代，十二里地，三道河岔，几个大陆。
风雨是忠实观众。舞台日夜锣鼓喧天。人的角色退场，阴魂野鬼登场。鬼精彩绝伦的手法眼法身法步法口法，人听不见看不着。人只能看见听见人的表演。
人杰人圣变成神，人魔人畜变成鬼。神化作人的样子与人为善。鬼混迹于人群司机作恶。你分辨不清迎面走来的是人是神还是鬼？你诧异于一块石头变成端庄小姐，一个社会精英举止不当。这是神鬼的法力。人类志异传说是事实，但无法求证。
戏开演了便没有结束的时候。演员回家出演另外一个角色。演员死亡了骨灰成为另一出大戏的道具。舞台坍塌再搭建一个。山河是处皆舞台，万事万物皆演员，皆观众，只是剧目剧本随山河流转难定型。惊蛰立秋循环往复，生死无尽头。微渺人生是从生到死大戏，恢宏世界是彻头彻尾的大戏。戏比天大是人语，游戏人间合神意。人事悲欢离合，神鬼装神弄鬼。无中生有彰天道，有中生无显人事。枯叶落在哪里？哪里是风暴中心？野花开在哪里？哪里是福祉所在？你走到哪里哪里是世界中央。
佛曰，地无偏僻边疆，田无贫瘠肥沃，举世皆乐土，举目皆风光。看戏即入戏，观众演群演。睡觉入梦乡，清醒更荒唐。小鱼吞大河，野草踏巅峰。山舞银蛇绕尘寰，惊涛骇浪嘲草莽。万代蒙霜，万国罹殇，万世天籁，万劫佛光。宇宙原本无云遮雾绕说甚一朝开悟。人间本无悲欢离合断舍馈赠言甚羁绊挂碍。搭戏台看戏，做演员练功，戏里戏外皆精彩。栽树乘凉等果实安慰贱舌头，建筑陵墓宰杀牲畜预设跪拜对象。打开闸门给一群泉水生路，合上电闸处无数麦粒极刑。说什么阳春三月下扬州阅温柔富贵乡繁华，说什么以身饲虎杀身成仁挽大厦于将倾，不过演员不知来处不知去处不知身处的走过场。
2023年12月15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6（岩石长出耳朵）
花开的形象不是花能够留住的。
大河河水流到哪里去了谁清楚。
花落的悲戚不是秋的本意。
野火如野草一样蓬勃生长。
风雨雨声读书声声声是佛号。
霉烂变质陈年往事遇水发酵。
古今军团在花盆里纵横驰骋。
一顶帽子能遮住多少风雨？
一盏油灯能照亮几许晦暗？
村庄荒废风雨栖居出没狐狸。
朦胧月色让失眠者胆颤心悸。
打开一把把锈蚀的铁锁后，
一间间房子走出了大海的潮汐。
厌倦了羊圈的山羊宾馆歇息。
矮小灌木苍松翠柏相拥亲昵。
圆滑的鹅卵石河边约会苔藓。
老式家具作为遗产留给后裔。
肩胛骨隐藏的风寒耐不住孤寂。
男人女人的夜内躁动打败法律。
风追随苍鹰一会上升一会下沉。
岩石长出耳朵倾听天籁地语。
人类肉麻的情话它全部听到了。
人类是一只只困兽它也知道了。
屋顶的残雪与你隔窗相望后相忘。
无形大网打捞沉入湖中的流岚虹霓。
令人嫉妒的草地被秋风押上刑场。
冰雪作为胜利者猖狂到春分溃退。
2023年12月16—17日北京朝阳区望山居。
7（河水逃向天空）
麦芒之上是阳光。麦穗之下是阴影。
站在哪里都不恰当，生死是你的事情。
雷声滚滚而来，暴雨倾盆。
麦子倒伏。阴影笼罩城乡。
你站的位置代表高度，代表深度。
你向何方去皆高不可攀，深不见底。
所有人无故乡，不知从何而来。
入海口的河水集体逃向天空。
一块土鸡肉从进入你的瞳孔，
接着进入你的胃脏，最后抛弃你。
枝头的柿子向秋天告别向冬天招手，
乌鸦喜鹊不答应。柿子遍体鳞伤。
一枚枚铁钉被打进木板内部。
一条大河从嘴里吐出一个个村庄。
你没听过岩石唱歌看过尸骸拜堂，
如何说懂得大地的冷酷大地的善良？
2023年12月18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8（秋天跨过长廊）
一幅肖像画挂在墙壁什么高度？
围成圆圈的椅子等待客人进场。
牡丹花瓷瓶放在洞窟的哪个角落？
你悲怆面对衰枯夹杂生机的景象。
秋天跨过一道道陈旧的长廊。
落尽叶花的草木脖颈纷纷伸长。
咸涩浩渺的海水并不遥远，
在你我眼前身后此消彼涨。
你明白了野草走过旷野的坎坷，
河水深浅不一随物赋形的惆怅。
从河水流淌的缓急判断大河意图。
从夜晚炊烟的浓淡判断人民主张。
从来来往往的车辆判断货物贸易。
从枝柯倾斜的姿态判断风向何方。
槐花儿如雪洒在新娘盖头上。
如泣如诉的唢呐把婚嫁演绎到哀伤。
毫无征兆的乌云充满天空。
毫无防备的蝼蚁集体罹殇。
山山水水扭打一起。
10000米高大火站在大河中央。
陵园内的墓碑松柏互相表白。
它们用鼻孔嗅闻花香赞美花香。
与栉风沐雨的高粱共舞共情。
与瞒瞒顸顸的牛羊捉迷藏。
与孱弱如豆的孤灯相对到天亮。
与身心饥饿的兀鹫完成天葬。
2023年12月20日于CA1871北京至厦门航班上。
9（苍鹰扇动翅膀）
没有游赏英格兰南部丘陵地区的风光。
没有体验澳大利亚内部的沙漠性气候。
没有融入南美洲原始而现代的舞蹈队伍。
没有与爱斯基摩人在冰屋内裸体睡觉。
没有在好望角苦苦等待中国商船通过。
没有与喇嘛在青稞播种时节转经祝福。
没有在耶路撒冷质问天空为何没有态度。
没有与终南山道士烹茶坐忘于漫天大雪。
没有凝视着一池荷花感觉自己变成莲藕。
没有在即将打烊的酒店撒泼打滚佯作醉汉。
没有把离骚宋词裁剪成旗袍穿在模特身上。
没有把伊比利亚火腿仅仅当做一片猪肉。
没有把印度咖喱当做调和争端的万能调料。
没有把跪拜山魈敬畏水鬼当做愚昧迷信。
没有去过大美武夷山，不会穿墙过河术，
只是听闻高人闲庭漫步于崇山绝岭如履平地。
物理学家说地球若是实心球体也就核桃大小。
万物空空得接近虚无。你我原来是两个虚无。
人类波澜壮阔的历史原来是一个个透明的泡沫。
你品尝美味食物，食物也在有滋有味品尝你。
你扑打衣服上的灰尘，神也把你当做灰尘扑打。
武夷山，三个汉字把你的视野推向丹霞地貌。
昆仑山，三个汉字把你的双脚托举到万山之上。
有时真感觉苍鹰的翅膀当扇子会更快意，
殊不知只有苍鹰的魂魄才能扇动苍鹰的翅膀。
有时真羡慕作龟作鳖才是真的与世无争，
殊不知龟鳖的冷静血液点燃了春秋争霸大火。
喝了一小口武夷山矿泉水便与武夷山有了关系。
宇宙学家说组成人类血肉的物质来自全宇宙。
2023年12月21日于福建省厦门市厦门国际会议中心酒店949房间。
10（阳光被蛛网团团围住）
一句诺言让岩石在渡口守候。
藏匿山脉的大河放归江湖。
黑夜被乌鸦衔进天空。
阳光被蛛网团团围住。
苹果是花失败后留下的辎重。
蟋蟀不分白天黑夜向霜雪招手。
墓碑说一朵花为一个人开放。
高耸的事物惧怕风。
竹叶是叶子也是刀斧。
春天是血淋淋再生的季节。
巨浪拍岸后的瞬间岑寂令人窒息。
2023年12月22—23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11（繁花枯叶怀抱滴血的梦想）
你看不见一扇扇门打开，一扇扇门关上。
世界退却前来，以致于你不知所措至难以应付。
你没有问问泥淖中的芦苇是如何走过秋天的。
鱼抵岸死亡，在大洋也是死亡，你为何悲伤。
亭子里的石凳冰凉。蟋蟀坐一会蹦进草丛了。
月光坐一会移步了。石凳空空似乎又坐着什么。
寺庙内的菩萨面对鼾声四起的人世微笑依旧。
旷野中的火种河水秘密达成水火相容协议。
日光月光相约在秋天的谷穗内骨髓内举行婚礼，
不邀请乌鸦蝼蛄。它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土中，
对所有事情唱反调。一只南美洲萨克斯舞曲
穿越万水千山来到北京市北五环外一幢居民楼。
诗人与案头的玉马商量明天如何有尊严出行。
堆积如山的金锭在金库内自我吞噬自身的光芒。
铁匠铺的炭火熄灭多时。路边的斑斑残雪
显得倔强而愤怒。而就是小区外的这条马路，
繁花年年从东开到西，枯叶年年从西落到东
你知道繁花与枯叶怀抱滴着鲜血的梦想路过。
漫天尘埃阴风冷雨是神安排到小区上班的员工。
你看到什么是神对你打开了门。你没看到的
是神对你关上了门。事实是你睁眼也看不到神，
以及头顶日夜捕风捉影的蜘蛛，彻夜游荡的刺猬。
亭子内的石凳怀念初春到初夏之间的哪些日子，
来来往往的人曾坐在它身上亲昵着喃喃自语。
2023年12月24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12（泥土会说话）
根须到处蔓延。树长在树的身体里。
花开在电视里，全世界几十亿人欣赏。
面粉回忆凤舞蝶旋，那是前世时光。
一眼望不到边的麦浪波澜壮阔。
双脚浸在水沟的农民比飞鸟幸福。
雷暴在头顶轰隆隆炸碎了花朵。
一杯酒冷静得好似画室的静物。
吃饭是人类最容易抵达的高度。
餐桌旁的土狗等待主人丢弃肉骨头。
河水进入麦穗。细细听泥土会说话。
再收一季麦子就去城里打工了，
两月工资够买一家人一年吃不完的面粉，
土地撂荒是农民过上好日子的出路。
就让漫天的麦浪在梦里翻滚吧!
就让几千年的生活场景陈列博物馆吧!
2023年12月25日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13（真话）
蛋壳里的惊涛骇浪吞噬巨轮。
壁虎蜘蛛殊死争夺蚊虫僵尸
杯内的茶水不被饮下会腐败变质。
砖瓦含着窑洞的火舌为人类遮风避雨。
挖一道排水沟会伤害根须与蚯蚓，
建一座房子是无数的灯堆垒在一起。
江河水系与一株大树的形状雷同。
世界的万事万物生得光荣死得其所。
2023年12月27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14（把头颅抛入大海不再打捞了）
雄浑山体被日月抽打得皮开肉绽。
卸掉货物的大洋巨轮肺腑空空洞洞。
它们沉沉浮浮毫无态度还说姿态优美。
一杯茶一个早晨等待一条舌头评审。
一双鞋又一次承受一双臭脚践踏。
棉被下面波浪起伏如山脉天涯漂泊。
如此良辰美景焉能不细细审美况味。
帝王焉能耗神早朝。绿林焉能鲁莽抽刀。
肖邦钢琴曲静静躺在琴谱上闭目假寐。
巨幅油画就差细微补色便可展示天下。
若不是一只苹果在冰箱内日夜哭闹不止，
一位山村失学小女孩思念老师同学，
这个早晨应该是个快乐幸福的早晨。
走出牛棚的牛除了呼吸新鲜空气便是啃草。
乌云无可奈何鱼虾对天空吹口哨的浅薄。
开始对女性感兴趣的男孩莫名深情唱歌。
花瓶内除了鲜花还有跌落进去的尘埃。
几堆残雪扫进市政排水沟混迹肮脏了。
几堆残雪围拢玉兰树周围呵护美好了。
月牙白天也在天上缠缠绵绵暧暧昧昧。
天地间尴尬的是鸟窝内尚未破壳的鸟卵
被不明真相的眼睛陈旧的观念看作顽石。
一只苍鹰真把一片树林当作了私人领地。
落日余晖里万水千山全是不团结的碎片，
全部需要通过夕阳的悲怆退却获得隐身术。
栀子花开的明信片已色彩暗淡散发霉味。
约会归来的姑娘摇着野性舞步表达幸福。
一盏路灯下只有你。风不需要路灯指路。
水也不管周围事物态度好坏兀自流溢。
这个世界看似辉辉煌煌其实全靠废墟支撑。
宫殿寺庙制度宗教之间全是骨肉组织黏连，
全部易于感染病毒，没有药物医术有效应对。
那么多国际机构民间组织的根与根纠缠博弈，
那么多肤色的男男女女分成贵族贱民阶层，
那么多的商团使团在全世界的天空穿梭往返，
那么多的双边会晤多边会晤应急机制建立，
可是罪恶的战火依然在角角落落熊熊燃烧。
维系大洋生态平衡的鲸鱼鲨鱼被大规模捕捞。
面对这个春水夭折冰雪融化神鬼通途的世界，
你眼睁睁看着凌空捕食的鸟儿吞下全部星星，
池塘中的莲藕芦苇忍辱化解中外古今污秽。
神鬼面前的道路都升向天空沉入沟壑。
大江大河往低处流往高处流在平地流。
率先醒来的人抚慰腥热难闻的肉体。
忽然感觉少年的纯真已成昔日黄花，
在世界的角色必须尽快向父辈转变，
对篱笆旁的芨芨草不能无故铲除了，
要给寂寂无名野花更多自由开放的时节，
要给寻找蒲公英的天真烂漫孩子更多笑脸。
但是眼光长远起来不是一副眼镜能够改变的。
生性怯懦也不是高僧念经施符能驱逐了的。
没有果实永远挂在枝头等待成熟等待坠落。
花苞绽放了便快乐迎接悲壮而大美的枯萎。
每一个人都注定被父母抛弃成为世界的孤儿。
不演奏的钢琴是一堆钢铁怀抱着一堆木料。
车站上川流不息的乘客没有一个找到家乡。
你我的生存死亡如纸上字迹很快模糊湮灭。
萧瑟秋风让你寒意入骨让她诗意沉浸。
一只土拨鼠全部的理想是咀嚼更多青草。
追悼会刚刚结束人群便迫不及待欢快舞蹈。
一堆虚无缥缈的文字轻易给伟大灵魂作总结。
文字杀人捧人绑人，还要你跪谢鸩酒白绫。
你我共同谴责世界秩序混乱时鸽群覆盖了房顶。
你我伤痛欲绝走投无路时野草站上山岗眺望。
流血成河的战场第二年的春天野花空前鲜艳。
想到这里我决心把头颅抛入大海不再打捞了，
以神的名义处决昨天的自己拯救明天的自己。
2023年12月28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15（2023年12月31日）
大门缓缓合上，2023变成一座坟墓。
明天是你我走出墓门获得新生的日子。
明天是神把活着的人作为一块块石块，
抛向2024湖面沉入2024湖底的日子。
2023年12月31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16（木偶剧场）
一头猪进入工厂几小时变成火腿肠。
一根南瓜藤结出一人高的大南瓜。
一条鱼一生除了除了觅食没有休闲时光。
小鸡孵化出来40天成为麦当劳原料。
作为一只鸡它没有迎接过黎明到来，
没有在山岗上琢食过石缝的蝎子蜈蚣。
一只母牛一生在工厂里产奶若干吨。
它的奶汁没有一滴进入小牛的喉咙。
它的奶汁却成为人类婴儿的主要食品。
温室大棚一年四季生长瓜果蔬菜。
一株西红柿植株吸食营养液结千斤果实。
比篮球大的马铃薯在钢架上抱团晃动。
出海的渔船尚未归来已加工出海鲜食品。
距离几千里的两个城市一夜高铁抵达。
只是两个城市间的千山万水旅客陌生。
一家生鲜超市汇聚了全球各国的牛排。
一家影院上演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
一部《甄嬛传》让多个国家陷入宫廷纷争。
耶路撒冷的风吹草动让全世界心惊肉跳。
俄罗斯乌克兰你死我活的旷日持久厮杀
真的弄脏了几十万平方公里的洁白冰雪。
很多大河浊浪滔滔。很多大河河床干涸。
一些国家沃野千里却至今食不果腹 。
若世界是个木偶剧场，谁是那个提线人？
一只只野鸭在小清河里幸福浮游潜水。
小清河是条污水河，表面看来如诗如歌，
河水没有流向下游而是流进了污水处理厂。
2024年1月4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17（南美蝴蝶忘了展翅）
特定时刻人们并不接受袒露内在的诚意，
彼此之间做不到推心置腹，赠送黑板擦。
刚刚做完搭桥手术的人焉能大悲大喜。
无心无意无知而美的南美蝴蝶忘了展翅。
无标注无人住的地址昨天收到远方快递。
春天的花喜鹊声音透明，泥淖欢快跳舞。
大江大河沿岸密布破败而神秘的寺庙。
陶瓷碎片躲在深不见底的深渊恸哭。
亚马逊泥炭与伐木工人誓死争夺地契。
赋予生存字面意义，赋予死亡深邃内涵，
把烟熏火燎生活的日常琐屑升华为史诗，
神已答应人类如此无理如此贪婪的祈求。
全球城市弥漫卡布奇诺雀巢瑞幸蓝山。
人手一杯，除了饮用可装饰房间氛围，
现在流行把生存方式简化成一堆数字。
淤泥孕育的珍珠至今憎恨淤泥的肮脏。
草草木木的叶子都可加工成上等烟叶，
都可以深入肺叶后贴身瓦解你的意志。
告诉你粗壮的大腿骨曾经孱弱如柴，
左脚小脚趾曾经自虐得不能自拔，
它还把其他脚趾竭力往错误方向拉扯。
2024年1月4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18（树木有苦难言）
一群鱼籽趴在枯叶上寻找江河湖泊。
一盏灯火随着跋涉者穿越峡谷黑夜。
多雨秋天给树枝留下未成熟的果实。
纤弱手指推拉窗扇打破内外界限。
欣欣向荣风声鹤唳现实场景你看到了，
但看不出冬天春天谁会获得最后胜利。
女巫沉浸畸形爱情。蝙蝠向往潮湿洞穴，
倒挂正挂姿势丝不影响道路纵横交错，
不影响生儿育女，破败寺庙摇曳孤灯。
把铜铁打成凶器，把岩石雕琢成神像。
不影响墓碑尸骸在盗墓得逞之后相遇。
孤独远行的人身后留下难以磨灭踪迹、
不影响义无反顾与精神病人联欢。
偎着熊熊篝火释放骨头内的狼群、
不影响孤高而内心热烈的雪莲绽放。
残留柔情的枯槁枯枝侧身湖光山色、
季节河禀性散漫流到哪里是哪里、
荒原狼被投喂的食物瓦解意志。
大河两岸有人燥热难抑有人怀抱火炉。
插在花瓶的塑料花四季一个表情。
回声越缓慢越持久说明峡谷越幽深。
你走出大门与蛇鼠出洞一样惊悸。
恒河边木材堆上熊熊燃烧的尸骸是你。
青藏高原上围着神山盘旋的雄鹰是你。
在阴暗角落腐败并长出蘑菇的是你。
在污秽淤泥一再拒绝诱饵的鳝鱼是你。
踏着刀山火海前行的幸存草木是你。
从寥廓天空凄怆滴下明暗泪水的是你。
在钟声中熔铸大钟，在大河中流放大河，
悬崖峭壁的松柏至死向天空挥舞旗帜。
暴虐的泥石流沉积形成三角洲大平原。
细如麻绳的江河拖拽着城镇逆水行舟。
岩石风化成土做泥坯烧陶瓷蒸馒头。
沟壑内野生植物茂盛得如魔鬼乱发。
小轩窗内挥斥方遒。诗书之家屠猪杀狗。
野火参与铁匠打铁后随秋风向岭南进发。
坐在屋内走出屋外欣赏风景是两种理念。
辨别清屋内屋外是自我禁锢的极端方式。
树根离不开水又惧怕浩渺汪洋的围困。
烟雨江南风沙西北不约而同扭动腰肢。
钢铁的传统职业是刀枪如今化身隔离墙。
所有登顶者惧怕比天高的巅峰压在胸口。
被人情世故捆绑的人多痴迷于撒网捕鱼。
大桥坍塌江河暴涨让渡越回归本来面目。
乐谱上的山水如魔怔梦游者纷纷逃离。
尸骸安葬地即福地。岩石棺椁最上乘。
牛鬼蛇神在同一个集市购买蔬菜砒霜。。
流短飞长围着岁月左右翩跹上下亵渎
对一扇扇封闭的窗子可天马行空想象。
擦肩而过的人也许是游荡尘寰的幽灵。
大家闺秀内心狂野得堪比狼虫虎豹。
僧人上座讲经下座参悟。孩子放学回家。
一条大街春夏秋冬火急火燎到远方去。
感觉到老的人一夜白发真的老态龙钟了。
初春大雪让浑身花朵的树木有苦难言。
午夜的清醒让远在天涯的游子停不下脚步。
2024年1月22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19（喜鹊在春天高处开会）
北京三里河昨天刚刚下了一场春雨，
向阳处已有野草破土而出。
我想喜鹊站在老槐树树梢叽叽喳喳，
一定与即将到来的万物复苏有关，
一定与如何面对冰雪溃退后局面有关。
它们有翅膀，有梦想便行动的习惯。
它们决定在那片树林哪个山岗集会，
一抖动翅膀便集体呼啸而去了。
由于三月的北京还残留着冬日阴冷，
因此无论它们站在高山还是隐于草丛，
我都觉得它们站在了春天的高处。
是它们最先看到了大河冰面破裂，
是它们主动参与了果园内的萌动。
刚刚修剪过的枝柯冷静而热烈，
望一眼会油然想到春天已经战胜冬天，
再望一眼真的繁花满枝，芬芳弥漫。
2024年3月6日于北京市三里河月坛南街26号院。
20（老槐树）
最好其上斑斑点点残雪，
裁取任何部分进入摄像头，
宣纸泼墨，冷静赏鉴，
皆蕴藉尺寸容天地的玄妙。
一株老槐树的枝枝干干，
看一眼如亿万钢针刺入肺腑，
很难想象这奇崛怪诞的出世形象，
与香飘万里入世行为联系起来。
2024年3月7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21（花儿零落成泥不是空）
硕果累累的橘子树不是空。
秋水边的沧桑惆怅不是空。
五香花生米走过肠胃不是空。
藤蔓葳蕤的旷野繁荣不是空。
娇艳的花儿零落成泥不是空。
草垛燃烧得灰烬不剩不是空。
无鱼无虾察尔汗盐湖不是空。
暗物质暗能量的暗行动不是空。
列车在秦岭山脉畅通无阻。
万吨巨轮沉没于思维旋涡。
我穿越不了的屏障有人穿越了。
各式各样光芒照亮幽深的胡同。
流水无痕。飞鸟无踪。芬芳成恶臭。
你看到的盆地底部是高原的屋顶。
草木枯枯荣荣已经四五十亿年了。
难以计数流星划过人类头顶的天空。
探索者号说可见宇宙早已消亡了，
莺歌燕舞世界是恢弘无边投影，
你我是幻象，世界是世界的幻象，
人类的幸福苦难全被岁月坩埚煎烹。
豪华宫殿简陋会场是人为布置。
万事万物践踏生死悲欣路径。
作只绵羊到昆仑山认祖归宗。
野兽派艺术野兽行为本质不同。
墙内墙外是家园与原野的距离。
念经修行收种红薯是明暗博弈。
浊酒清茶洗心洗肺洗天洗地。
静静看着蜡烛燃尽黑暗围拢，
雪水从巍峨高山走到辽阔大海。
山水诗打扫干净垃圾成堆街衢。
新生毛竹刺穿笼罩大地的黑云。
红冠公鸡召唤太平洋腹部的黎明。
2024年3月13日于吉林省长春市人民大街亚朵酒店1722房间。
22（我站在路边车站等）
我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车站等
不是等白玉兰花开满枝
一个老朋友的久别重逢
不是等氧离子丰富的风
一条从未见过面的彩虹
不是等蒙蔽草木的尘埃被大雨清算
笼罩万物的黑夜被朝阳驱逐
不是等一场霜寒摧残得枯叶纷纷落
一辆警车呼啸而过闪烁着警灯
凌晨五点我就急不可奈起床了
好像起晚了会耽误朝圣的行程
会失去与热爱自由的草木耳鬓厮磨
与亘古显现一次的光影深邃对话
会失去追随伟大队伍的机遇
固守一隅久了变得眼花耳聋
我不知道为什么等但必须等
好像站在车站瞻前顾后的等
就是站在了生存的最合适位置
与远山会瞬间拉近距离
双脚似乎浸泡春天大河中
事业与视野一步步登高
内心涌动着莫名的感动
好像站在车站等便没有辜负春天
既然大地的每一寸都在栉风沐雨
我如何能躲在家里苟且偷生
每一辆公交车都不能把我带到目的地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到哪里去
于是只好等，但不知道等什么
环卫工人不耐烦地说让一下
示意我站的地方耽误他们打扫垃圾了
有些急着上车的人故意推搡我一下
更有老人硬说我挡住了他们的路
我厌恶一些已经上车的人
专门回过头意味深长看我一眼
这一眼把我看得仿佛赤身裸体
我只能假装焦躁的望望左右望望前后
仿佛真的是一个长时间等不到车的人
我也厌恶车站顶棚的二十四小时探头
它知道我在这个世界无处可去
我不明自己为何不去无人的角落等
为何非在这人流熙熙的车站尴尴尬尬
我也问自己是不是为了等而等
如果不在车站等生活会不会失去方向
我真的不敢想象无所事事的状态
我决定今天等到饥肠辘辘便回家
然后对家人说今天在外边很忙很充实
然后兴高采烈地喝酒吃饭插科打诨
然后再嘀咕着明天早上还去车站等
2024年3月30日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23（钓鱼）
难以深入表达渔网与鱼青铜与青铜器的关系，
岸上全是钓鱼的人。无鱼钩者钓鱼动机最深。
天空的天鹅是想象出来的，画在纸上全活了。
秋衣内秋凉入骨入喉。河水在天空默默燃烧。
你看我我看你情深意切，秋风一刮纷纷逃离，
又在一场大雨一场大风之后相遇于沟沟壑壑。
腐烂？新生？有水沙漠的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过几年这里水草丰美，新材质鱼竿琳琅满目。
每个时代的鱼按照潮流游在每个时代的江河。
钓鱼运动因此群众基础牢固。水里的鱼不仅
没有灭绝，却越来越多。鱼太容易上钩了，
犹如贪吃的牛羊竞相奔向堆积集装箱的港口。
用何种形式都难以完整呈现大河与钓鱼的关系。
钓鱼人说钓鱼是过度环节，目的地是批发市场。
2024年4月28日北京市朝阳区北苑望山居。
24（雨）
从高处落下，水或石头多了会形成雨，
形成大河。无痕漫过或浸入躯壳，
如何命名需深入甄别。干渴诱发的疾病，
源于内部的大火一直燃烧但外部看不到。
天空阴晴不定与云雾含水浓淡有关联。
如何呈现水的形态是太阳月亮的态度，
是物理问题化学问题地势高低的问题。
不过泥土变成粮食在古代真的需要天时，
需要地利，需要官衙鬼神怜悯苍生多艰。
如此自然而然的事情在东方变成一场闹剧。
因此天地融合的电闪雷鸣变成惩恶扬善。
这些人为的鬼魅技艺至今还在发扬光大。
至于文明进步如何湮灭进淫邪欲望的泥淖，
历史学家考证是一场无任何记载的大雨
足足下了三万年。人为了适应生存不断进化，
最终变成人形状但无任何人性的芦苇鱼虾。
因此血液河水出身同门却服务不同部门器官，
位居高处便决意无羞耻坠落，分裂成亿万个体，
一滴滴融进讳莫如深的主义帮派宗教江湖，
并根据一己之私喜好选择不同宗派的枝柯花叶。
2024年4月29日北京市西城区三里河月坛南街26号院。
25（语言的光芒）
语言的光芒强烈饱满如女人的肌肤，如龙卷风
从大西洋东海岸到大西洋西海岸肆无忌惮肆虐。
床上坐满蚂蚁，坐满星光。骨头内坐满黑暗。
谁也挽留不住甘愿退却到黄昏腹部的太阳。
打碎岩石时点点稍纵即逝的光芒进入你的瞳孔。
生长的小麦把霓虹灯的问候当做淀粉储存下来。
一本本书站在书架上日日褪色。里面的句子
在黑夜照得世界灯火通明，照得钢铁身心澎湃。
我不会告诉你工地上的脚手架承受了多少压力，
也不会告诉你黎明一旦落地会长成茂密森林。
洪水身后留下深浅不一泪痕。你的眼内躲藏着
我小心翼翼呵护的蝴蝶。旖旎春光让你我沉迷
于春天的温润暧昧氛围。玉兰花一朵朵开放，
一朵朵失败。语言堆砌的摩天大楼烂尾至今。
一瓶美酒与你距离两三米远却无法触及。
只好自我沉醉，让无形藤蔓毫无禁忌蔓延额头。
从港口运来的货物来自一万公里外的国家。
不同的瞳孔品味食物的方式方法确实不同。
我看不透水的内心却能看透天空自然的表达。
你不知道哲学在一把泥土面前如何黯然失色。
自动驾驶公交车等待季节上车。屏幕前的工程师
注视着城市的风吹草动。今后你别以野兽自况了，
我们是语言的孩子与光辉，让你快乐你就快乐，
让你闭嘴你就失去咽喉。一本书打开不再是书了。
2024年4月29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26（世界是新的）
走过的路再走一遍，龙井茶再来一杯，
然后回忆沿途风景细节与龙井的味道，
静静等待内心微妙改变带来的莫名美好。
认识钢铁的冷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
废弃的机器表面铺一层薄薄的白雪，
谁知道这么美的事物下面是彻骨的冷。
认识了钢铁的热是在一个炎热的夏天，
栅栏表面有一层薄薄灰尘或者铁锈，
我擦拭一下，手心被烫得至今灼热。
从此我惧怕铁，惧怕表象背后的真相。
从此我对世界不再习以为常对待，
从此我喝茶水后细致咂摸舌尖的味道。
从此我走在路上问候路边的花花草草。
每天一睁开眼便提醒自己世界是新的，
我不是百度网页上写过很多诗句的人。
我是刚刚降临这个世界的小孩子，
我的眼睛是新的，我的皮肤是新的，
我身旁带有汗臭味道的衣服是僵化躯壳。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事物已永久失去，
现实世界时时刻刻摆出一副陌生面孔。
我若想幸福就要接受全部变化与伤害。
2024年4月30日北京市西城区三里河月坛南街26号院。
27（点灯）
1
大地向天空喷吐黑幕。
星星向人间倾倒光明。
黎明还很遥远。
黎明后做什么没想清楚。
灯的四周围着帷幕，
点灯的人困倦至极。
光明黑暗对点灯人不再具体。
灯对这一切显得毫无兴趣。
2
黑夜内的勾当怕人看见，
怕灯看见，
很多的灯就是因此被打翻的，
很多的人就是因此消失的。
而签署协议需要点灯，
需要点灯的人擦干刚洗的手。
3
夜来香枯萎于黎明之际。
猫头鹰对黎明既欢喜又惧怕。
一滴露水见证了夜的行动。
坟茔之上的野草异常茂盛。
原来坟墓中的人死后睁着眼，
他是死后把自己当灯的人。
4
菜青虫趴在青菜上大快朵颐，
它们的欲望不需要灯光照亮。
不需要在青菜内部设置标识，
不需要在青菜内部点亮一盏灯。
这与夜里欣赏美娇娘不同，
这与仰望翱翔苍穹的苍鹰不同，
菜青虫不需要人类空泛赞美
不需要在天幕投下弯曲背影。
5
长夜漫漫，密谋者聚在一起。
何时行动需要等对岸信号。
此时盐在罐子里显得更咸更静，
刀在手心里显得异常蛮横，
舌尖之下唾液出洞，风声鹤唳。
树枝厌倦了人间的雷暴鸟鸣，
充耳不闻虚妄的明明暗暗纷争。
但是树枝看到了酗酒者睡在大路上，
鱼被夜钓者邀请到船上把酒临风。
6
穿透岩石的光被一页页纸禁锢。
一声雷暴击打得世界瞬间失明。
这才是神的灯，不仅仅照亮大地，
还警醒人类认识夜的黑暗禀性。
7
从开始感知明暗，
到坚定守护一盏灯，
你走了漫长的一生。
枝头的花儿是灯，
河对岸等你的人是灯，
作为文物的青铜器是灯。
女性肌肤男人荷尔蒙是灯，
杯中酒浆盘中红烧肉是灯，
你的头颅四肢是灯。
一囤东北高粱倒入窖池，
是几亿盏灯打碎后涅槃再生。
8
每一匹骏马眼中都有一盏灯。
每一株小草心里都有一盏灯。
梵高死后变成一盏灯，
康德死后变成一盏灯，
春秋诸子变成大地的一片灯火。
向日葵是灯，猪笼草是灯。
你感觉不到荒原上灯火辉煌，
如何说受到神的眷顾，爱人爱物。
烫金的经文不仅仅是灯，
它们肩负指引羊群找到青草的使命。
9
不仅把灯点进岩石
还要把灯点进青铜，
点进道统，点进牢笼。
河蚌在淤泥内点灯。
我在大地上点灯。
太阳在银河系点灯。
10
灯内有灯。灯外有灯。
灯自我照亮。灯照亮灯。
我不再惧怕走夜路了，
月亮是头顶的一盏灯。
点灯的人终于看到河岸，
跃出大河的鱼回归传统。
2024年5月24日北京市朝阳区奥运村望山居。
28（一个人的原野）（组诗）
28（各有使命）
乌云在天空随时变换姿形。
向日葵把阳光变成葵花籽。
寺庙在你头顶安营扎寨。
你是天空的浮云，屋檐的麻雀。
世界大小因你而定。
闭眼无限广袤，睁眼云遮雾绕。
你的瞳孔与他人不同——
蟋蟀唱蟋蟀的歌，泥鳅钻泥鳅的洞。
大江大河在天地之间隐现。
坦荡如砥的平原沟壑纵横。
千年大树走过千秋风霜。
大雁胆战心惊飞掠表里山河。
你与祖先有何难分难解瓜葛。
蛇褪掉层层囚服一次次长大。
花朵尚未走到秋天已死到临头。
果实是难以描述内涵外延的事物。
你对秋天的成熟枯索是何态度?
你与冬天冻僵的树枝如何相处？
你为何手心里一年四季焚烧香烟？
你来人间一遭神派了什么任务？
果实的隐忍花朵的开放与无关系？
喜鹊的快乐乌鸦的哀鸣内涵一致？
喜爱喜鹊憎恶乌鸦是愚昧偏见。
乌鸦喜鹊各领有使命自我美好。
29（一个人的原野）
置身原野——一个人的原野。
与事物距离远近由你决定。
原野方位以及存在与否由你决定。
城市是乐园是囚笼由你决定。
得到食物的肠胃平静下来。
路面爬满不知到哪里去的蚯蚓。
草草木木面目温润内心狰狞，
一不小心被园丁连根铲除或砍断枝柯。
路灯彻夜亮着。路上的公交车
一辆接着一辆。不愿睡觉的人
瞪着看似一无所有的黑夜，
黎明到来他还在与黑暗扭打。
夕阳落山了他还没找到萤火虫。
30（生长的代价）
电线上站满黑压压的鸟儿。
它们处境危险。但鸟儿觉得，
这个世界上高压线塔最安全。
一只奶牛把草垛变成牛奶。
起起伏伏的远山成为夕阳枕头。
牺牲花叶成就果实是自然准则。
生长的代价是忍受太阳炙烤忍受。
自由的风勒着难以挣脱的缰绳。
你坐着疯狂的风车去征服世界。
31（写照）
深秋雁过留下哀鸣枯叶，
做鬼作兽逡巡蛮荒旷野。
磨碎咖啡等水快乐沸腾，
采撷龙井烧热冷静铁锅。
酒浆掺血祭祖敬天自嗨，
面壁千年静待禅悟有无。
踩着钢轨过江过河坠深渊，
钻进飞机渡越关山访荒漠。
老宅子萦绕祖先吟哦余音，
旧杂志挽留往昔岁月绰约。
失足悬崖的垂藤日夜摇曳。
毒蛇捕猎被夜庇护的蟾蜍。
野火啃噬野草越吃越饿。
泥鳅赞美泥淖污秽深厚。
鳏寡孤独藏深闺诅咒鲜活草木，
红酥手无情折断依依杨柳。
明月皎洁照潭幽一场空。
你眼里的天鹅是他眼里的貔貅。
利刃生锈石头蒙头蟋蟀恸哭，
白玉兰孤傲无人无兽恐怖谷。
一炉炭火烤得羊腿对天吼。
雷声隆隆何时收心收手？
这株梧桐树繁花满身荫蔽人世。
那株梧桐树站着槁枯砸伤道路。
十二月党人笑对西伯利亚寒流。
32（静物）
1
江河万古流，荒草年年枯。
高山是枕头，大洋小水沟。
鲸鱼做罐头，星星做纽扣。
湟鱼爱回溯，天坑囚草木。
真懵懂真快乐，小白鼠小忧愁。
2
草木的快乐是自生自灭，
人的快乐关乎烹饪与舌头。
鸟儿飞到高处俯瞰人类
如何被一道道沟堑阻遏，
又如何在昏暗角落卑微祷告？
一张八仙桌占据堂屋正中位置，
接受摆放祭祀贡品的任务。
3
你看透树干肺腑
看不出花儿如何走上枝头。
根须一生在泥土内左冲右突，
直至腐烂也不探出头颅。
巨石坐在山岗等花开，
坐在树荫下等果熟，
坐在河岸上等枯叶，
坐在雪地上等寒流。
屋檐灌木让你大醒悟——
身心悬空却生机勃勃，
长不成参天大树
也躲避了牛羊的贱舌头。
4
门未开启妙龄姑娘已梳洗。
人类尚在床铺酣睡，
你已在黎明高瞻远瞩。
经文是露水，蜘蛛已禅悟。
麻雀死了无出殡，无坟墓。
作了花儿作果实，
作了面包抹黄油，
做了垃圾作饲料，
作了花朵作泥土。
抽象具象的风景
全是太阳眼里的静物。
33（同归于尽）
一块岩石破碎成两块三块若干块,
草木不厌其烦轮回繁荣枯槁游戏。
河水从高处流向低处从低处流向天空，
最后弄得不清楚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你是游进沙漠的鱼儿横行大洋的老虎，
你是旁若无人直立行走的大蝼蛄。
穿上衣服赤身裸体遮不住凸起的腹部。
秋日观赏荷花是从人的审美视角切入。
高傲的白天鹅被狼烟冲散被沙尘炖煮。
摆脱钢轨的列车成为最顽固的废物。
无人山谷草木的亿万双眼睛瞪着你。
承载故园家国的大陆板块浮于岩浆之上。
任你修筑固若金汤城堡终将同归于尽。
34（也许）
虫蚁控诉母鸡为何世世代代琢食虫蚁？
为何野生树木独自开花结果独自枯槁？
为何盛开的花被云遮住了璀璨的光彩？
为何又聋又哑门卫培训装聋作哑能力？
也许法院真的是虚拟组织的虚拟部门，
也许法院是可望不可即的城堡当局，
也许法官是骑着狮子亲吻美女的巨兽，
是专业机构颁发执业证书的专业屠夫。
35（马跑成想象的样子）
渡船载人太多致使沉没江湖。
河底泥沙被挖泥船挖出修路。
盼望河水的农田被河水带走泥土。
桑蚕日夜吐丝把自己围困窒息。
鳝鱼嘲笑淤泥中的蚌壳金光闪烁。
马跑成了人们想象的样子，
但方向与人们的期望背道而驰。
36（为何）
为何法律条款变成铁丝网与毒药？
为何释放的犯人进入更广阔监狱？
为何向神忏悔的人抑制不住犯罪？
为何走出监狱的人变得肆无忌惮？
为何制定法律的人自我践踏法律？
为何小树开花结果后憔悴死去？
为何巨蛇蜷缩地下咀嚼黑暗寂寞？
为何霜打秋花会让人悲从心生？
为何繁花满身的大树沉默寡言？
为何一杯茶水囚禁了山岗风声？
为何透风落雨的篱笆成为牛羊依靠？
37（大地是神的桌子）
一个砖窑内的砖修缮古迹，
另一个砖窑的砖堆砌墓室。
一匹马在草原上自我驰骋，
一匹马拉着货物人类前行
走出监狱的人被荒漠风光感染，
他曾经若寒潮摧残花花草草。
一朵花苞未绽放便被剪断插花，
一只只蚂蚁罹难条条大路上。
传统铸成铁链捆绑大江大河。
草木浑浑噩噩接受春风秋风慰劳。
大地是神的桌子，是人类的家园。
信仰者扮演的各式刍狗端坐其上。
38（活鱼）
古典美人被一首诗禁锢五百多年。
远古莲子被层层岩石包裹几亿年。
把收成交给仓库，把泪水还给大河，
把仰望还给天空，把哭泣还给乌鸦，
把生锈的铁锨敲打得寒光闪闪后走向菜地，
把躲在泥土内避世的马铃薯摆上集市。
神说献出血肉在秋天与野火携手前行，
在春天与花叶满面羞涩的相亲相爱。
一缕阳光变成圆圈隐藏在手指中央。
死去又活过来的人在水塘里变成活鱼。
你没有闻到祖先的尸骸散发花朵芬芳，
如何能明白庇护大树的风把你扔进鱼塘。
39（剧场）
墓园内的野花似乎开放得更加狂热。
新生的叶子老去的叶子正在转换使命。
你的眼睛囿于成见认为它们必将失败，
认为冰雪融化陷入无出路的困境。
剧场从茹毛饮血结束后便灯火通明，
你我永远看不到表演结束的那一天。
2024年4月1日—5月15日于北京。
40医院（组诗）
40（关系）
器官受到损害，身心受到创伤，
血液受到污染，某个部位血流不止。
孩子的头颅卡在母亲子宫出口，
老人奄奄一息等待最亲的亲人。
以一种化学物综合分解另一种化学物。
以物理感触与化学感应确认病情。
将一个人的细胞放在显微镜下审查。
一个医生一整天坐诊把自己累成病人。
一个小朋友饮食不当上吐下泻被灌肠。
食物在医院里与在餐馆里身份不同。
药物是交易过程中蛮横无理而被原谅。
病人安慰健康的人说生病是休息一下。
医生把病人当做了一片树叶理性诊疗。
麻药发生作用期间病人与世界融为一体了。
有的病菌成为罪犯，有的病菌成为拯救者，
有的病菌成为自然科学基金重大课题项目。
一个袋内是益生菌一个袋内是抗生素。
骨科内科斜对门，两个主任见面不看对方。
妇产科医生走到哪各科室都备受尊重。
办公室最简陋的是老中医张医生，
办公室内只是墙上挂了幅人体全息图。
吃饭睡觉这些日常小事被张贴在墙上。
一幢大楼几十个科室有数不胜数的仪器，
但医院越是一尘不染越越让人疑虑重重。
老人们说医院是世界上最不干净的地方，
医院经常死人聚集了过多的鬼神与魂魄。
生死在医院是一个科室与另一个科室的距离，
是医生一只手与另一只手抓住的不同事物。
41（病人）
有的断了腿眼睛却盯着护士裸露的大腿。
有的高大如烟囱内部空空得一推便倒下。
有的生活无规律损伤了消化系统只能服用流食。
有的住院很长时间了瘦骨嶙峋却越来越精神。
有的感觉活着真没意思还不如早早死了算了。
有的躺在在医院经常感慨还没有好好活过呢？
有的把这场病当做了放假休息的大好机会。
有的把这场病当做神对自己肆意妄为的惩戒。
有的进入医院终于放弃固执己见信赖医生。
有的把观察其他病人的表现当做最高乐趣
有的表示出院后将以病人眼睛去观察世界。
42（医生）
有的医术精湛，有的刚刚临床实习，
有的把病人当做盆景花草率意摆弄。
有的把世界的所有活动都当做症状，
有的把自己当做铲除社会毒瘤的包公，
有的把自己当做理性社会解放非理性的工具，
有的把自己当做启蒙启迪异化社会的先行者。
有的是小说家情节内容不仅无丝毫血腥
而是把人的肌肤细微感受叙述的美轮美奂。
有的缝伤口比裁缝缝衣服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的因为看到过多病痛顽症变得悲悯万物。
有的因为看到过多病痛蜕化人性变成机器。
有的刚上班便暗暗琢磨下班后要到小河边
静坐一会看看水里的游鱼看看河岸的草木。
有的医生说工作久了一睁眼看这个世界
竟然是一座大医院，草草木木全是病人。
有的学术交流会研讨主题不是看病治病
而是培植修剪盆景选择生死的伦理边界。
43（世界病了）
世界病了，每个人都是病人。
人人皆医生，皆寻找良医良药。
有些病是想出来的，有些病找不出症状。
有些病在春天的小径来回徘徊就治好了。
44（太阳的病）
最严重的病人是太阳，
它的病无人可医，无药对症。
只有任其自燃殆尽内心的火焰，
太阳的病源于要照耀地球。
45（神）
神是光，是水，是光明，是粮食，
是对深爱的姑娘表达爱的仪式与行动，
是一场场风雨对呆萌种子的软糯承诺。
神是将生命的光还给世界的伟大受难，
是将火从一个人手中传到另一个人手中，
是把希望与信心传递给世界的无私馈赠。
是躲在草垛内催促美丽的姑娘迅速成熟。
2024年5月14—15日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46（祈）
所有春天的小雨下进我的瞳孔。
所有春天的大河流进我的心脏。
所有的雪落在我心里消融在我心里。
所有的花开在我心里枯槁在我心里。
布置祭坛，让让众神归位。
大地扬起的尘灰终会坠落大地，
孕育草木或被雨水冲进沟渠。
尸骸鲜花会手牵手在春天舞蹈。
根须于悬崖峭壁等待雨水，
等待雨天撑伞的攀登者。
蛀蚀空空的树皮还在萌芽花叶，
被金属管从四个方向支撑起来。
一场大风让砂石漫步天空。
一场大火让建筑毁于一旦。
鸟儿生长翅膀原来是为了逃遁。
湖泊干涸之前曾经浪潮汹涌。
一块云在这里反反复复下雨。
一条鱼终究没有逃脱捕捞。
最后的表演是游上豪华的餐桌，
与素不相识的鸡鸭组成中餐主菜。
这是人间烛光晚餐的丰富细节。
神说孕育万物的阳光无道德之惑。
因此我发誓下一辈子脱胎做牛羊，
发誓啃光春天所有山坡的野草，
若无其事低下头偷窥裙内春光，
肆无忌惮把男人塞进腹内。
吞吞吐吐是蚯蚓的生存方式。
花儿零落是神祭祀的凄美仪仗。
枯槁的树干做了肉虫的温床。
孱弱的鸟雀背负雾霭扑打太阳。
枝繁叶茂的春之美驱赶冬之萧瑟。
淅淅沥沥的小雨真的沁人心脾。
微波荡漾的水洼浮动奶质月光。
欣欣向荣的大地野草遍地滋长。
所有的悲伤与幸福皆成昔日黄花。
所有的山脉与树冠化身风雨鞍辔。
所有的绳索与牢房等待拘禁囚犯。
所有的庄严与荒唐肆意自我标榜。
大河裹挟着万物尸骸扑向远方。
魏巍墓碑无心无肺却眉宇沧桑。
掩埋万年一朝面世泄露天机地谋，
朝生暮死万世表彰来来去去思量，
捕捉不住待价而沽至今丛林主张，
灰飞烟灭遍布烟花巷生死甚茫茫。
美酒美人断送大好河山摧毁庙堂？
天罗地网收容魑魅魍魉人神愤怒？
寻常日子路途漫长丝丝缕缕惆怅，
亢奋如虎残败如殇轰轰烈烈张扬，
凄风苦雨冬冷夏热摇摇晃晃路上，
如煎如熬生不如死滔滔浊浪诽谤。
劈山雕佛掘地探泉裁剪绸缎嫁爱女。
蝇营狗苟兢兢业业屋檐下摆战场。
蚯蚓长出苍鹰翅膀苍鹰打入岩层牢房。
栀子花的芬芳于洁白纸张上久久萦绕。
你赤身潜入泥塘与莲藕一道固守
让围困河水的堤坝成为鱼虾的屏障。
2022年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47（坠）
自甘坠落的是雨水，是枝头的果实，
是疲倦的苍鹰脚踏巅峰巨石，
是枯枝败叶对随波逐流的厌恶，
是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蜿蜒，
是划破穹空凄美流星的最后辉煌
是悬崖峭壁绝望者纵身一跃的惨剧，
是风承受不了尘埃飞翔欲望的梦想破灭，
是桥墩被洪水掏空大桥桥面的摇摇晃晃，
是满世界流浪的漂泊者一张床上的睡眠，
是篡逆者阴谋败露后穷凶极恶的滥杀无辜，
是树枝上结网的蜘蛛垂涎地面虫蚁的贪婪，
是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豪放吟咏，
是滑雪运动员笑傲阿尔匹斯山滑雪场，
是三级运载火箭完成使命的坠落轨迹，
是风中屹立千年破败古堡的轰然坍塌，
是得过且过者过一日少一日的吃喝拉撒，
是被遗忘仓库一隅货物的自我腐朽，
是秋日大地上沉溺于交配的亿万蝗虫，
是飞机失事几百人罹难几百个家庭的哀伤，
是饥饿的巨蛇吞噬自己尾部的疼痛与快感，
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谋士的无底线疯狂，
是白雪公主白马王子为爱情殒命的悲剧，
是通天塔尖古堡墙壁剥蚀的簌簌而落，
是拦河巨坝溃烂后的河水泛滥千里，
是身心枯槁而竭力满面春风的苦苦支撑，
是深秋大地上秋虫恢弘而绝望的悲鸣，
是酒色之徒甘愿被酒色吞噬的忘我沉溺，
是古今草木从萌芽到衰败的漫长道路，
是神灵俯瞰人间无可奈何的长久叹息。
2022年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48（悲）
走不完的路。下不完的雨。长不完的野草。烧不尽的野火。一场场大雨一道道沟壕剿杀了一只只蚂蚁的队伍。道道大门紧闭。座座巅峰高耸。条条大河流浪。座座墓碑无言。
根须纵横。人世漫长。生死茫茫。如何安心。看不见日月。看不见客栈。看不见寺庙。看不见脚下的路。夜色冷若冰霜。黎明盲目热情。你的眼睛我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对这个内涵丰富得让神灵难以招架的世界你能描述多少？一幅赵孟頫山水画？一本薄薄道德经? 释迦牟尼的布道？残雪消融后的原野？
随着阳光不断改道的大河带走了城镇。在阳光下思考永恒事业显得过于空泛，不如盯着一条小河，与其中的野鸭无语而含情脉脉传情。不如耐心等待一位退休老者垂钓的鱼竿猛然下沉。不如打开一本书与河水云片一起阅读，不如阖上眼睛悼念再也见不到的父亲，不如把一条大河想象成美酒漫溢满足自己一生卑微而崇高的醉意。
仓廪府库金银靡费于冠冕堂皇用途。一把旷世罕见的宝刀传至你的手中不知残杀了多少无辜而美丽的生命？一条铁链横亘黄昏的天空。举世噤若寒蝉，饮鸩止渴太平洋的鱼虾适应了惊涛骇浪撞击。旷古悲伤凝聚为铁，又睥睨晓风残月。
2022年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49（找）
找到春天,找到水,找到睡莲，
找到精神惬意的晨曦傍晚。
白色的睡莲花浮在水上，你浮在空中。
鱼,困在一滴水中
无论这滴水浩瀚如太平洋
你在河岸徘徊,无视浅吟低唱野虫
不喜欢红色的睡莲花
不与吞吐淤泥的河蚌说话
其实淤泥内部
被河蚌孕育的珍珠照耀得光辉灿烂
红色睡莲花浮荡在很多人春梦中
你真的体会不到浅吟低唱野虫的快乐
你体会不到困在水中的鱼多么依赖水
你体会不到一只萤火虫的微光
曾经让多少代人苦苦追寻
你体会不到呈现你面前的一条道路
被野草湮没了多少次
你体会不到一枚朴素的汉字
在古代砍杀了多少人的头颅
你体会不到为何一代代的人
沉溺于醉意不愿醒来
一丛丛的草木看似完全溃败
却又以想象不到的方式卷土重来
你体会不到一列纵横万里的山脉深处
演绎了多少难以见天日不忍面对的悲剧
你体会不到一个悲伤的失恋者
对着星星月亮走过了如何艰险的峡谷
你体会不到正在大地上腐烂的尸骸
让神灵如何翻江倒海的恸哭
找到春天,找到水,找到睡莲
找到精神惬意的晨曦或者傍晚
找到鱼,找到渔网,找到渔船，
找到在大河河岸等到了五万年的破船，
找到把巨大山体缠绕得痉挛的根须，
告诉它们一滴露水容纳了你的幸福
2022年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50（树）
你不动,星星只能围着你旋转。
远方的人跨过大江大河来看你。
人们认为你是一株普普通通的树，
看到枝枝叶叶但没有看到根须——
长达几万里日夜寻找源泉的根须，
遭遇顽石啮齿类动物毫不气馁的根须。
你从不躲避烈日爆嗮雷暴击打，
一个姿势一站就是漫长一生。
鸟儿在你身上修筑孵育儿女的鸟巢。
虫蚁把你当做对话天空的通天塔。
苍蝇围着你聒噪苍鹰踏着你翱翔。
你的花果被人类与动物蹂躏成泥。
你的枝干被刀劈斧砍被当做跷跷板
你的枝干成为神殿廊柱填进灶膛生火
你的一生呈现出弱不经风的样子，
不辩驳，不炫耀，不冷漠，不拒绝。
2022年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51（钓）
钓水，钓鱼，钓权柄，钓压抑长久丢失久远的欲望，
钓蝇头小利钓，钓千秋大梦，钓失落进炼钢炉的哀伤。
用鱼竿钓，用晃晃荡荡胸脯钓，用撩起裙角大腿钓。
用权柄钓，用保险柜密码钓，用奢华独栋别墅钓。
亿万年来钓与被钓者已达成互成共生高度和谐默契，
钓者也把垂钓江湖当做隐退庙堂卧龙在渊高洁姿态。
在春光明媚人畜兴旺天下太平歌舞升平的时代钓。
在困兽犹斗高墙拘禁仓无稻麦走投无路境的遇钓。
钓大鱼让贫困之家四处碰壁者欢声笑语鸡犬升天。
钓出世山水画幅入世人文游记在嘉德拍卖场交易。
田园将芜山河失魂落魄何不于水边布置各式钓具，
以北斗七星古今兴亡作神秘饵料钓他个地老天荒。
2022年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52（放弃）
月亮原来是条鱼。猴子原来端坐钓鱼台。
渔夫原来坐在岸边等待河水干涸后行动。
岩浆内的乾坤颠倒于冰川黔驴技穷之后。
水从海洋天空大地走了一圈后没有变老。
花叶萌芽你溃败了。霜雪遍野你新生了。
歌颂跪拜谄媚依附难掩布置陷阱的卑劣。
在火中纵火在水中捕水在土中找土在梦中杀梦。
旷野中的万事万物都长有震撼寰宇的天籁嗓子。
一本本精装书在书店变成霜打的茄子垂下头颅，
窗外天气如何前所未有恶劣也懒得看上一眼。
饱满的骨髓与谷穗偎依黄土高原酥软的胸部。
三清山的道观倔强如初。殷墟之下锣鼓喧天。
鱼的钓线从水中扑向天空迁徙远方的候鸟。
暴涨的塔里木河沿途挟持了所有支流势力。
三星堆的秘密一一解开之后人类如何自处？
还是远离那悬崖，不要忘了你是一片树叶。
32层楼积木中蠕动一条条离开大地的蚯蚓。
走在道路上的人被滚滚洪流吞噬得面目全非。
夏夜低了秋夜高了。库布齐沙漠觊觎黄河河道。
无出路的不是黄河水，是枝头成熟的肥胖瓜果。
你发现瞬息万变的云团没有一次为你聚散。
大地上难以计数的山峰你没有攀登几座。
黎明到来后你不睁开眼。阳光让人目光狭隘。
你与花儿商量好要给荒诞世界一点颜色看看。
要给咀嚼山楂的口腔麻木中蕴含甜蜜的感觉，
要给歇息一个晚上的镜头前所未有风景与视角。
船原来是敌我双方的朋友。雪至今暧暧昧昧。
你真想把大河当做皮鞭抽打癫狂肆虐的风暴。
你真想把春天的点点滴滴感受化为纯真诗句，
然后把花儿云朵的尸体埋进风雨雷电的棺椁。
放弃思索，放弃纸笔，决不放弃对愚昧的轻蔑。
随时与路边的蒲公英联欢，向天空的星星苦笑。
2024年6月22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53（黄昏）
黄昏的天空是幅黑白山水画。
黄昏的山脉若一条条大鱼。
伫立远望的人站成一根根烟囱。
疲惫至极的人躺成一段段根茎。
七只野猫在草丛里追逐打闹。
八片云片在天空里摇摇晃晃。
岸滩的小船距离水河水两三米远。
孕育珍珠的河蚌从河水走向岸滩。
视野的风光被眼睑挡在视网膜背后。
房檐上隐隐传来雏鸟幸福的呢喃。
点燃的蜡烛开始了长夜的流泪。
躁动的夜枭在树枝上摩挲饥饿。
万里大江大河一段明亮一段晦暗。
尚未上锁的门扇召唤失群的孤雁。
有家难归的人追赶无家可归的人。
倔强的枯树白天黑夜一个态度。
2024年6月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54（雨后的玫瑰）
雨与玫瑰，两种事物放在一起
便能预判你的态度。你本能厌恶
雨打玫瑰，厌恶强大势力恃强凌弱。
无论玫瑰的根须多么思念雨水，
你颤颤巍巍的双手已愤怒至极，
不知道放在那里，仿佛美好人生
被雨彻底伤害。雨，这该死的雨
竟让象征爱情的玫瑰浑身湿透，
折断枝柯。而挂满雨水的玫瑰
叶子低垂，被雨洗去了尘灰，
显得空灵，显得羞涩，顾盼生辉。
2024年6月25日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55（年年盛衰）
细节变成文字，场景变成图片。
天空的虹霓是必将凋谢的花朵。
野草年年盛衰。房子成为坟墓。
活蹦乱跳的鱼会随时莫名失踪。
祖祖辈辈劳作。日月照耀星空。
阴暗潮湿角落的蘑菇明亮诱惑。
世子年年功成名就，年年身败名裂。
残月野钓于河湾。秋水枯涸于河床。
不死不活的雕像覆盖千秋万代风尘。
座座山岗斜坡年年向村庄供奉羊排。
想想自身的生存无序到焦头烂额，
便会想到古人曾经如何束手无策。
只要墙体裂缝便会有蜥蜴壁虎出没。
只要坐在河边垂钓便融进古今叙事。
你确实疏忽了朔风蚊子的危险关系。
疏忽了围着你跳跃小猫的朴素诉求。
疏忽了洁净窗玻璃是神秘深洞的洞口。
疏忽了知了猴十七年暗无天日的受难。
围困于河堤内的河水天天仰望天空，
搏击苍穹的苍鹰翅膀做成羽毛扇。
铁匠把炭火钢铁同时锤打得毫无杂质。
牡丹花玉兰花私下达成错位开放协议。
和尚道士早课晚课念经给风听给鱼听。
人的耳朵易腐烂。经文遇水自我游泳。
蜗牛遇水自我上路。嘲笑过孔子之后，
庄周整理一下褴褛衣衫坐忘于旷野。
一座锅灶炖鸡煎鱼。一座锅灶冷冷清清。
你发现所有大江大河的源头全是天空。
你发现犯人无限热爱监狱外的花花草草。
你发现青蛙的嗓子有时比钢琴还沧桑雄浑。
你发现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坚不可摧的城堡，
欧亚板块是一块糯米饼漂浮在一锅热粥上。
旗帜后的辎重络绎不绝。故园前所未有宁静。
树干层层年轮之间是不同的风雨不同的悲欢。
有的蛇是蛇，有的蛇真的是一条长绳子。
你一万年不死也不会见到完全雷同的黄昏。
文字变成古井，人类却集体匮乏饮用水。
城市乡村被理性欲望折磨得谵妄幻觉。
陷入你死我活战争，开打之后再檄文天下。
对著名历史人物一再恢复名誉一再拉回重审。
2024年6月26日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56（孤岛）
窗外的天空不是古代的天空。
考古学家站在棺椁上挖掘海水。
一处古迹还原一个时代的生活，
那些逝去的人物与事件排队复活。
无论野草的根须如何缠大地喉咙，
泥土都会把往昔的秘密和盘托出。
而亮着的灯会熄灭，兔子寻找狼，
一座山脉两边生活不同的族群。
一道堤坝让上游下游的鱼终生不见。
你是一个孤岛。他是一个孤岛。
一朵花是一粒种子的欢欣与愤怒。
一头麋鹿是一座庙宇的座上宾。
此生为人彼世为马，过客说的是你。
千秋万代的清风明月内涵千差万别。
藏起刀枪以及与虚无格斗的雄心吧，
动物世界已遵守市场规则采购剔骨肉。
你还是在几千万人的都市夜内不睡觉，
在几平方米的书房内攀爬一座座山峰。
常常幻想手握洛阳铲向黑暗深处探掘，
常常幻想让今日新疆与古西域通商通婚。
距通州三十里迎娶荒漠内生长的番茄酱，
乘轮渡去山东长岛宛如使节与太平洋谈判。
明天的你不是你，床上醒来的是另一个人。
考古学家大醉后全然忘了自己推进的工作。
从事天葬的兀鹫经常说最香的肉是泥土，
草莓与桔子的味道迥异没有几人能说透。
书画上鹤舞高洁。动物园内鹤舞豢养。
你仔细审查丰收大地绝收大地的表情。
走过的路消失了，你的眼前亘古蛮荒。
北京CBD中央528米高的大树日日生长。
永定河河水年年奔流只是你的眼睛看不到。
芝加哥街头的流浪汉说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2024年6月28日于北京市西城区三里河月坛南街26号院。
57（日常）
灯火抱着熙熙人群从黄昏走到黎明，
黑夜引导浩浩江河从高原走到大洋。
绝望的陶瓷破碎成一把把利刃。
清澈的盐湖瞪着天空中飞过的大鸟。
大雨蜷缩进草垛内追逐老鼠刺猬。
耕耘成为你参与春天苏醒的确切证据。
孵化的卵在壳内飞翔。石头习惯沉默。
一个枕头摆上绞刑架。风雨秉性易怒。
若你按照表情判断人的悲喜十有九错。
一块煤炭在厨房里显得对牺牲毫不在乎。
是做一枚钉子扎破拨弄是非的秋风烂唇，
还是作块路碑等待彷徨抉择的风尘马车。
火在的你的衣兜里探出头来小心询问，
现在的世界是不是不再允许枯叶漂泊了？
你无言以对，忽然感觉衣服变成了绳索，
繁华的世界级都市空空荡荡得蛮荒如初。
一张残破的报纸上坐着一个裸露女郎，
无人驾驶汽车对路两旁的树木行注目礼。
冷链货车载着时令蔬菜成为洪水的一部分，
大洋底部的光缆裁决了两个大陆的争端。
月球另一面坑坑洼洼，承受了地球的劫难。
年轻人沉浸于月朦胧鸟朦胧的KTV不醒来。
虚弱肉体与劣质酒浆被黑夜煎熬得燃烧，
一个行星上的摇滚乐能震撼多少星系？
洗个冷水澡，把表情整理严肃后去上班，
三里河小区超市内的牛肉饼豆腐脑鲜美。
让火抱着人群黑夜抱着江河伟大或堕落吧，
你只想在朝九晚五后的闲暇读读海子的诗歌。
2024年7月8日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58（独自一人走进荒野）
生长了千年的古树彻底枯槁。
大洋洋底如今变成高寒高原。
处女地与处女相遇于火炉中央。
颤抖的月光从浑浊湖底慢慢浮出。
你不会比贴地而生的野草走得更远。
山脉日夜抱着庞大躯体亡命天涯。
金子打破缄默终于唱出辉煌的赞歌。
信徒经过经文沐浴变得空前圣洁。
一月是冰雪与你恋恋不舍告别的日子。
二月是光秃秃的枝头向你招手的日子。
三月是苦涩的海水流进你眼眶的日子。
往后的日子你只能独自一人走进荒野。
2024年7月18日于北京市西城区三里河月坛南街26号院。
59（想到重庆朝天门）
从青藏高原流下来的长江水流走了。
门开着，朝天的方向，但圣旨不是天。
天在人类的头顶还是脚下我不知道。
青藏高原的水从哪里来的我不知道。
我忽然想到存在重庆朝天门这一回事，
漫步北京大街感觉躯体已随长江水奔流。
2024年7月18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60（麦子自我衰老）
你问过麦子要站在那里生长吗？
岩石冰冷端庄。潮水拍打海岸。
海鸥站在海水上眺望星光。
鱼无所不知。水与空气是温室，
是高墙，是喧嚣游乐场，
是祭祀高台，是大补高汤。
大海的凶险无所不在。
捕捞是追杀方式，是泄露天机。
蛇在幽暗的地方参禅悟道。
苍鹰收敛翅膀。蚊子奋不顾身。
吃不到果肉便把果树当做毒药。
听任泥沙被无形无体岁月咀嚼，
看着煤炭被烧水煮肉锅炉擒获。
饭碗盛满阳光，斧头自我了结。
孩子把童年快乐藏进废弃的粮仓。
2024年7月22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61（山巅的岩石没有睡觉）
云雾遮不住人间。神走在田间小道上。
草草木木的易逝让旷野显得空无一物。
岩浆从地心跑向天空。根须扎进钢铁。
怀抱大火的泥土变成陶瓷。粮仓里是
浑身冰凉奄奄一息渴望获得新生的石头。
来来往往的人把金银珠宝与灯火装进衣兜，
扯着若云雾的惆怅在缝纫机上缝补衣服。
蜗牛背着星星爬山。月光鬼火混为一潭，
无色无味但是解渴。莲花池内无莲，有风。
荷花池内养虾，这是放羊人多年观察的成果。
牛如果按照马的方式饲养会充满激情快乐。
神如果不把世界故意弄得灾难频频发生，
人类便如动物园的狼群蜕化野性走向衰亡。
刚刚剪彩竣工的道路成为黄鼠狼聚会广场。
洞洞窟窟内的佛祖菩萨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尘世的事情让人类处理。沉沦到浑浊的大河
会变得澄澈如秋水。阁楼上的闺房野猫出没。
被泉水浸润的玉石娇媚得世界血脉喷张。
山巅的大树没有睡觉，它们日夜在大荒内
如野马奔跑。变成文物的骨头开始讲述自己
年轻时代如花似锦的爱情，以及一只青蛙
不合时宜的鸣叫如何让偷袭队伍功亏一篑。
2024年8月2日于北京市西城区三里河月坛南街26号院。
62（藩篱）
从空中俯冲而下的大鸟捕捉湖中的大鱼。
从湖中一跃冲天的大鱼吞噬空中的大鸟。
水不是藩篱。猴子捞无色无味难以充饥的月亮
天空不是空。钢铁栅栏对攀缘的藤蔓施以援手。
法律禁忌堆积成金字塔。法老威权如今安在？
图腾准绳从头到尾腐烂，重量尺度丧失根基。
露出底裤的孔雀把隐私部位高调精彩展示。
泥石流把一条雄浑大河从高比例地图抹掉。
不是风暧昧得一间间房子内弥漫催情氛围，
不是月悬挂在天空里为人间传达浪漫相思，
是博物馆的瓶瓶罐罐日夜释放千年前的冤魂，
是泥土内纵横交织的根须把逃犯缉拿归案。
空空如也的城堡最尴尬，黄鼠狼上蹿下跳。
停止开采的金矿状如废墟，金子成为弃物。
出了埃及是红海，印度洋。难以抵达的是
颓废的审判法庭悬浮天空的海市蜃楼。
卧伏淤泥的龟鳖坚信淤泥是最美好的事物。
大理石被雕琢成形态各异偶像。人跪拜石头。
神住在庙宇道观内对芸芸苍生不闻不问。
花儿美得生死辉煌。赏花观月是与鬼神对话。
猫粮暗藏乾坤。人的肉眼难以承受世界丰富。
蛇痛苦于把珍贵毒液献给人类，人类仇恨蛇。
一座座古塔头顶耸立，直至压弯人类的仰望。
你漫不经心游遍世界没发现姣好面容与风光。
流浪牛羊凄苦无依，夜夜咀嚼苦涩青草，
在黎明质问露水何时才能若石头稳重。
你忘了海陆边界，忘了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看着稻穗慢慢充实，看着大树慢慢枯槁，
看着天空云雨无度，看看流水无情无义，
看看深秋荒凉扩张，看看寒冬冰雪癫狂，
看着从大地长出的草草木木被大地褫夺，
看着明明暗暗颠三倒四事件有开端无结局。
花开在水里，倒影逼真得分辨不清天空大地。
坐在水边久了，你心里开满鲜花，游动金鱼。
花还会开放。雨还会来临。你遥望远方。
水陆一体。经过多次倒影世界变得虚虚实实。
2024年9月1日于北京朝阳区市望山居。
63（过客）
k1903次列车经过霸州，天下着雨。
我看到雨水落进河里变成了河水，
旷野里的玉米秸等待收割机收割。
树枝间的一只只鸟巢正在破败。
今天的太阳尚未见到已过中午。
自古作为战场的河湾看不到坟茔。
路灯在马路上明明灭灭几十年，
但是每一个晚上的灯光都有所不同，
围着路灯跳舞的蚊虫与灯下棋局也不同。
图书馆的椅子你坐了我坐他坐她坐。
三峡大坝没拦住一滴青藏高原的雪水。
卓乃湖只是亿万只藏羚羊的繁殖地。
沿海岸线星罗棋布的港口是起点终点。
马一生在奔跑。鹿一生在咀嚼草料。
城市街头的金属雕塑天天原地跳舞。
旷野看似空无一人，但有很多眼睛。
花儿热热烈烈开放后黯然枯萎了。
果实给世界留下属于自己的味道。
废弃画笔在墙角回味各种画布的质地。
一株野草来到世界便面临身心的枯槁。
太阳日夜牵掣着九大行星在银河系拉磨。
不断膨胀的宇宙时时向无限太空坠落。
科学家解剖一只蚊虫只是解构了皮毛。
k1903次列车明天早上要从北京返回日照。
2024年9月29日于k1903次回京途中。
64（洪水原地登天）
花一直在开。叶子一直在落。
野草堵住所有人的前路退路。
进退不得的洪水原地登天。
春风突破围困的堤坝与藩篱，
让仓库内的种子听到萌芽的暗号。
柏油马路通行一年便满目疮痍。
山顶上的人年年春耕年年秋收。
神像是泥土里生长出来的物种。
大河从高山发育发轫奔向大海。
山脉从海底出发征服天下高度。
万物生长着腐烂腐烂着生长。
肉体茁壮的动物疯狂爱恋世界。
车辆与石头游在文字的江湖。
芦苇荡中的鸟儿议论何去何从。
一座座坟墓一半悬空一半入地。
走出地下室的人显得茫然失措。
2024年11月1日凌晨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
65（谁是昙花？）（组诗）
65（等待戈多）
攀登所有巅峰，
跨过所有沟壑，
与舞蹈的头颅对话，
与灶膛的烟雾悱恻，
在荒漠挖掘源泉，
与旷世野花相爱，
与日月相忘于江湖。
挟持一群水到远方，
堆积高台是为了让冥器显得高大，
城堡内外摆兵布阵多时，
风雨在日月见证下决一胜负，
把花果牲畜摆上案板祭天，
何物逃脱刍狗草芥命运？
等待戈多注定是场悲剧，
走出家门不预设目的地，
天下大同须豢养铁血军团随时征讨，
要把天下金属铸造成锋利无比的剑。
树的一生比萌芽到枯槁漫长。
来路之前的道路你没践踏。
1.49亿平方公里陆地被汪洋围困。
66（质证）
全部朝生暮死，
全部水性杨花,
全部二重性格，
全是嗷嗷待哺婴雏。
你到底质证什么清白？
67（只有一生）
快快享受余温尚存的早餐，
最好正襟危坐，
不能少了番茄酱。
走出家门别忘了抚慰花花草草，
一阵秋风让你打了一个冷颤。
树干上的猛鸮等得不耐烦了。
鼠辈们公然前呼后拥出洞觅食。
杜鹃在冰天雪地举行盛大婚礼。
塔黄在4200米海拔山坡滋长。
血腥捕猎与幸福绽放同步推进。
鲸鱼与海带离不开大海。
被太阳娇宠的花儿被阳光炙烤。
莫问泥土有情无情，
你只有一生。
你变成河水流走，
他变成雕塑留了下来。
最初时光你我都没经历。
68（集体悲鸣）
秋日枯草思念夏日雷暴。
铁路的枕木日夜随着列车奔跑。
女人打开手提袋往脸上狠命涂粉。
泥鳅竭尽全力向淤泥深处躲藏，
水越浑它越兴奋越安全。
牛肉做成美食，牛皮做成鼓面。
盛大节日牛羊集体悲鸣。
69（谁是昙花？）
鸟雀归巢，男女宽衣。
视死如生，视生如死。
生时以生，死即新生。
堪破生死终须死，
将死之身要过河，
遁世入世由不得你，
生也泥土死也泥土，
无非露水滑过彩虹纵横，
尘埃附明镜无碍镜自明，
万古长空何须面壁参悟？
黎明还是那么辉煌。
道路还是那么漫长。
酒与花生彻夜跳舞。
黑暗与光明是尘灰。
人世无真相无源头。
昙花一现，谁是昙花？
手中有刀，目光如剑。
野草坚韧，残雪怯懦。
万物互相收割，互换身份，
全是和尚经文道士丹药，
腐烂间杂新生，忘我销魂。
地崩山裂中花好月圆。
雄浑史诗粘满血腥肮脏。
古老国度密布陷阱旋涡。
70（新生）
全是醉意醺醺的高粱穗子，
全是烂得不能再烂的苹果，
全是虎头蛇尾残章断句，
全是自我彪炳暗黑传说。
鸟兽怆然神伤。
草木自寻出路。
血月亮沉入仰望。
珠宝跌落泥淖。
岁月杀死树叶花朵。
岁月呵护树叶花朵。
你站在河岸茫然四顾。
路的尽头全是深渊。
谁腐败新生神知道。
谁把缰绳做成绶带神知道。
梦中的你比梦外还悲伤，
不知道脚站在哪里才不会陷落。
2023年1月28日万物别无选择，
只有随春天新生这一条道路。
2023年1月1稿；2024年11月5日——8日二稿。
【编前语】：作者将散落的短诗编为一辑，目的是尽快如蛇蜕掉桎梏身心发育的老皮。辑内部分作品单独发表过，皆以本版本为荷。
注释：
短诗辑
(1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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