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朴的，廉价的
我是一双鞋
暗夜无声
男人窘迫地把我藏于身后
走到女儿跟前
递给她
“对不起，我只买得起这双”
女孩把我抱在胸前
开心了好久

女孩穿了我很多年
我陪着她走过一个个星月朦胧的早晨
走过一个个雾霭氤氲的午后
在一次运动会上
女孩穿着我走上了跑道

质朴的，廉价的
我是一双鞋
华丽的，昂贵的
那是对手的鞋
她输掉了那场比赛
我也被磨破了一个洞
从那以后她一直穿长过脚面的裤子
企图遮住我身上令她羞耻的洞
她无数次向漂亮的鞋投去羡慕的目光

质朴的，廉价的
我是一双鞋
我继续陪她走过一个个田野，淌过一条条河流
直到有一天山里的荆棘划破了她裸露的脚跟
她气愤地拎着我光着脚回了家
我被重重地扔在男人面前
父亲愧疚地把女孩抱进怀里
女孩挣脱跑进了屋里

女孩光着脚去上学
走过丛林
荆棘再次扎进她的脚掌，割伤她的脚踝
淌过河流
流水撕裂她的旧伤

质朴的，廉价的
我是一双鞋
女孩在家里的角落捡起了我
她给了爸爸一个拥抱
告诉他
她需要它

质朴的，廉价的
我是一双鞋
我依旧陪女孩走荆棘丛生的小路
坎坷不平的山路
湍急凶险的水路
但最近她不再叫喊
在她的脚底，在我有洞的地方
已磨出一块厚实坚韧的茧

女孩十八岁这年
她再一次参加了运动会
质朴的，廉价的
我是一双鞋
华丽的，昂贵的
那是对手的鞋

历史是否会相似惊人
命运是否天生注定

答案当然否定
女孩在赛场上健步如飞
如她踏平荆棘那般
如她跑过原野奔向父亲那般
她第一个冲过终点
她脱下我抱在胸前
就像刚得到我时那样

我还是我
质朴的，廉价的
素履一双
也依旧有踏遍山河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