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河

葛根高勒游走在云絮下
云好长，拉着丝
罩在大兴安岭的顶上
苍黄的原野上，蓦地
大地甩出一条弯弯的银练
啊！根河，祖国北极的河
神异的河，冰封的河
在我的眼帘飞舞起来

来到你的身旁
抚摸你寒冻的脸庞
我的心与你的心对语
刹那间，感觉到驯鹿般的心动
根河，你用自己的乳汁
哺育着最后的猎部
养育着你的儿女

从斯捷帕尼哈山泻下
严寒，练就坚毅的品质
在内蒙古的南端
没有忘记你，根河
我从无定河走来
内蒙古，到过根河
才知道天高水长
我和你与这里的人一样
喜欢严寒的日子
没有春寒，怎知夏的温暖

啊！我无法带来
鄂尔多斯的丁香
还有春天的桃花杏蕊
不是我忽略了心意
鄂尔多斯在遥远的地方
我带来了纯真的问候
还有这一捧乡土
盛夏，这里春光明媚
开出马兰花来

从葛根高勒出来，我的心
还游走在根河上面
那冰好长，闪着光
映照着蔚蓝的天空
我的车，在无垠的梦里奔驰
温暖的风，骀荡着草原

◎低处，最后的红叶

踏秋，谁都不愿走低
这最后的秋里
登高，满眼里草木凋零
其实没见上红叶

我知道这最后的秋天
红叶，就在低洼的沟边
顺着干涸的沟底，走低
或许还能见得上红叶

那条水沟，已经缄默
枫树虽不成林
还是坚守着最后的红色
为走低者撑起伞盖

守一份低洼，也很难
好在周边的山遮挡些风寒
在沉静中，红色延长
我甘愿走低，景仰这些红叶

◎蘑菇

一场秋雨
老柳旁蘑菇又顶起松土

秋后的蘑菇
不容易发现
就像你躲在伞盖下

一场秋雨
总有人带着伞
有人忘却了伞

蘑菇顶着土伞
等待着喜欢她的眼睛

生命，或许都需要伞
有的伞与生俱来

◎谷穗沉了

谷穗沉了，黄了
谷杆，就会弯下去
毛花莠总是骄傲地抬着头
男人的臂弯，习惯女人的枕压
腰弯了，背驼了，像一座山

山背负着流水，听流水的怨言
听流水伤心后，弹奏古筝
流水忘记了她在山的背上
山背负着雪，背负着森林
背负着的一切，都有了高度

流水，离开山，就会枯竭
毛花莠总是被风吹走
山上的雪，见不得阳光
森林怕燃起的火焰
山很沉很重，像一支谷穗

◎黄棉杏落地的时候

燕子，贴着地皮飞，嘴里
衔着香泥；黄绵杏
像零星的雨滴，敲打着土地

杏黄了！六月是个流香的季节
一串红黄的杏果，就是一份
沉重的思念，压弯了碧枝

最好的一树杏，给我留着
红杏出墙后，跌落墙外
父亲一颗一颗拾在箩筐里

村子里，一树一树
黄了的杏，像雨滴
敲打着留守老人的心窝

◎驼背的田野

深秋，数不清的叶子
雪花般不停地飘坠
熹微中，驼背清扫着马路
驼背的腰，几乎贴到路上
拾掇了地上的，背上披着的
从耳背后跌落下来
驼背的腰，一直弯着
也许，他的驼背
就是为清扫马路定制

每一次，路过驼背身旁
我的腰不由地弯曲
就想到紧握镰刀
收割着田野

◎乌兰木伦河

乌兰木伦，流经旧石器
穿越红土层，从远方
流向更远的地方
年少时，到过你身旁
你是那么迷人，那么亲切
饮一捧乳白的圣水
听蒙古长调，不想离开
扎萨克人牧马的家园

我已经老了，乌兰木伦
依然年轻；心田上
河水在静静地流淌
柔软的心瓣就要绽开
宛若霞羽开屏
多么思念啊美丽的帐房
那古琴声声，犹如惊鸿叹夜
那洁白的浪花，好似碎玉飞扬
俄倾，化作红泪漫天

夕阳下，乌兰木伦河
淌过古老的萨拉乌素
闪烁着朵朵红色的浪花
流向远方的窟野河
你是这样美丽，这样亲切
听蒙古长调，饮鄂尔多斯美酒
沉醉在康巴什的夜晚

◎一粒草籽的萌动

与尘土没什么区别，真的
那一夜滚动，我来到这个角落
躲在阴冷的坷垃下

害怕被麻雀发现，成为粪便
布谷，将我从昏睡中唤醒
渴望春天的一滴水
沐浴心身；啊！雪花消融
温柔地洗涤眼睑，醉酥了困顿的心

在春水里涅槃
被温暖的土地抱着，相拥
抑制不住萌动
挣脱羁绊，自由地迸放

◎我走近大榆树旁

雨后，我走近大榆树
三棵榆树，生长在明星山对面
若不是的确地界
哪有这般旖旎的风光

大榆树，根扎在明星沟
它的腰背直挺；虬枝若伞
五百年的修炼，近听
不是风声，不是雨声
莫不是康熙帝饮过的清泉
潜伏在地下流淌

三棵大榆树，成“森”字
面向苍天：讲述的不是小刘三
微服私访；也不是两征葛尔丹
发生在驿道的故事
大榆树没有披过龙袍

雨后，清风从树头浥来
清风不语：五百年沧桑
面对着明星山，三棵大榆树
就是桌子山的语言
再过五百年，此山明星可多

◎杏花 点亮了我的童心

从大地的边上，升起一片白云
走近了，我的心挂在云端
人世间的春风，流着香
流着冬天的锦衣，流着春的味道

走近了，吹雪漫过山梁
蜂蝶，白色的曼妙；雨滴
透明的一滴美人泪，浇在心口
闭上眼，听到遥远的童年

杏花，是你点亮了我的童心
洁白的梦幻，还是那么灵动
多少个岁月，虬枝苍劲
点点柔情还在，杏泪潸潸

柔软的心瓣，犹如杏花蕊
读秒，心已涅槃，淑女心经
童真就是佛性；一树杏花
超度无数红尘俗念，我已化莲

◎沙浴

柔软的沙，镀上了金蜜；海水
一次又一次爬上了心岸。索性
躺在了沙滩；让海水淹没心
知道吗，这是我最惬意的下午

浮云，从脸上挪移过去
清凉的夏风，自沙丘顶上漫来
金蜜，揉搓着旧日的伤痕
沐浴净身，等待一场禅事

脱光缚身的衣裳，穿上
光羽织成的袈裟，乘坐一朵莲霞
最好是心碎了，化为沙粒
涂万年金色，不分前世今生来世

◎茵特拉根之夜

一泓湖水，荡漾在
茵特拉根酒店背后；酒店
在高山之巅。莫扎克的《竖琴》
从少女的指缝里流淌出来

漫步在彩桥
有几位金发的姑娘
由水雾里露出；茵特拉根小镇
神秘的夜色，像美人鱼
掀开蓝幔，翩跹起舞

你不会放快脚步
心是散着的，谁约你来
天籁传音，是远古的呼唤
山恋着我，水也恋我
这迷蒙的琴声，醉了一湖游人
没有独醒，但醉无妨

◎早春在布谷的嘴里

看不到儿时的野兔
雪地上，不见打踪的猎人
原野，没有牛羊和野鸡
春天的种子，衔在布谷的嘴里

蜜瓜和草莓混成的香味
从附近的大棚流出
田野被圈起来；留住四季
布谷的嘴里，含着绿色

枯草遮不住水沟
残雪很快被黄土吸干
思雨，是渠沟的本能
原野上，看不到儿时的野兔

云朵从头顶走过
雨点洒落在干涸的壕沟
春天的种子，从布谷嘴里跌落
撒在附近启开天窗的大棚

◎海红的颜色深了

雪花，未绽开苞
沉了些儿，滴落眉际
风，穿过洋槐头
剥掉缀着的黄绫
准格尔，海红的颜色深了

一树海红，一树梅蕾
女人不再秀腿
秋深了，脸庞多了羞涩

月肩埋在风衣下
雪花，粘在瀑发上

男人的饭桌前
摆放了酒具，将去年的白酒
倒在今秋的杯里
一杯酒落肚，甜在心头
收获的何止是海红

◎夕阳下的丁香

风清如水，荡漾在小街
小楼的窗，关不住诱人的醇香
脚步切不开郁金香涂抹的街面
披一身霞光，漫步在夕阳下
悠长的丁香廊，延伸到
布谷嘴里；紫色和白色的情调
在心屏上划出伤痕
多么孤寂啊！只有丁香为伴

漾动的花丛，一只天翁雀窜起
凄吟一声：走了——都走了
多么静寂啊！我的骨散了
我的心融化在丁香水中
来的时候，没带一把伞
黄昏后微雨湿了衣，走吧
我的手，掬不了一捧香
诗行却盛满丁香的忧伤

◎心儿带上布谷的呼唤

傍晚，铅云聚拢
西天，望不到霞染的唇缘
父亲说：天要下雪
我犹豫，还想听明早布谷的叫声
走吧！孩子，趁着雪还未飘来

心儿就带上布谷的呼唤
苍天，扬着春天的恩情
梨花热烈地迸放，扯天扯地
沿黄高速，我的车
像只蜜蜂，在琼花中寻觅

记得吃桃子！孩子
耳边不时响起父亲的呼唤
我就是爱食桃子的行者
院里又增添了七棵桃树
嚯！车前燃烧起桃花

少年时，我读过
母亲留下的诗行：感恩的季节
定然是桃李芬芳的时候
做一场绚烂的盛宴
耗尽一冬积攒的养分

雪花像工蜂一样
感恩春天；如我一样匆忙
二月，带走布谷心肠
三月，桃花灼灼；归来后
门前屋后，落英似雪

傍晚，铅云聚拢
西天看不见霞漂的唇缘
父亲说：天要下雪
我犹豫，想听明早布谷的呼唤
走吧，孩子！雪花融作泪花

◎前尘

老屋的墙，红浅了
又涂上些黄；我的眼昏花

墙变得灰白，抬头时
穹底刻上了椭圆的月亮
还是去年的颜色，柔白了桃花

清明的风
流淌着桃花的香
有一滴花雨，落到手背
昏花的眼看不清花纹

母亲的坟头那边
传来伯劳的几声嘶啾
月光是老的，桃花是新的
前尘已过，心莫昏花

◎胡杨林中的小路

小路，嵌在金色林中
通向林边的校园
不止是一条小路

每一条小路
原本长着杂草
虎尾草，毛花莠，牛紫荆
弯曲着伸向前方

胡杨林的尽头
传响着歌声：远飞的大雁
孩子们从小路走出来
走进各自的教室

金色的林中，嵌着小路
林边的校园，连接着遥远的村庄
不止是一条小路

我们读书的那个年月
没有自行处、电动车、小车接送
只有林中的小路
把持着心灵的转向

◎流浪之爱情

流浪，释放骨子里的野性
看过《大篷车》
听过《拉兹之歌》
曾穿越宝龙藏，寻找过
呼斯太河的源头

高原上的野牛
骨架散落在吃过草的地方
准格尔山羊恋圈
今生，我依恋黄河湾
松软的红泥，播种着柔情

流浪，夜幕下的野狐
在古渡旁蓝色的流火下奔蹿
一只落群的胡狼
孤独地穿梭在密林
被困的伯劳，嘶叫着挣扎着

流浪，迸放骨子里的浪漫
忘不了《大篷车》
喜欢听《拉兹之歌》
松软的红泥，播种着情爱
今生，没有成为落群胡狼
也不是风雨中的沙鸡

◎合唱

世间的舞者，从尘土中来
春绿，夏红，秋黄
冬来了，旋转着落地
山花柳絮都曾舞过，舞过
未必就是者来女

者来女，伴随着歌声起舞
舞动天山雪花，舞动胡杨叶片
旋起了阵阵风儿
花瓣簌簌，红雨纷飞
香气两袖：梅兰菊竹

生命，都可以舞
舞一回真实的你。听吧
有风就有雨，风雨中
还有嘈杂的蛙声、鸟鸣
舞过，就是者来女

自舞，观舞者舞
静下心听；还在冬天
窗外，雪花从天穹旋落
千树万树梨花开
蜂蝶合唱：天上人间

◎记忆中的七卜尧

村西头有条山水壕
山水壕西是呼斯太河
壕沿上立着一座庙
儿时， 它是那么神秘

提着菜箩头，绕着庙走
好奇地向门里眊
一尊红脸神圣，眯着眼
向外瞅着：快走开

三大爷常讲这里面的故事
过五关斩六将；日本人
从高龙渡杀过来，马占山部队
在这条壕里拼死抵抗

无数次秋风吹过
一场一场风沙，战壕
变成山水壕；山水壕平了
那座庙几十年前就被推倒

今天的七卜尧
村南村北有了新庙
我无心看里面的供神
散步时，寻找着山水壕旧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