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夹裹着黄土地

（一）树叶用来埋葬

树叶用来埋葬早夭的女婴，
黄土的沟壑里，风夹裹着一湾的枯草烂叶。
羊的腿在颤抖，
牧羊人在崖头吆喝，狗在山底狂叫，
老人的羊皮褂子，要急着去裹新生的婴儿。
村庄是千年的翁，万年的盘子里，
盛着大大小小的红豆、绿豆。

树叶用来埋葬瘦骨伶仃的老人，
风夹裹着黄土地，还要用来生火取暖。
儿子颤栗的双手和嬉笑的大傻董，
一人摸一只眼，就像一人一口吃掉的光明。
大河是母亲肚皮上的刀口，
取出七个儿子的那个大夫一直戴着口罩，
他们死前都在打听他的去向。

树叶第一次埋葬身强力壮的青年，
风夹裹着黄土地，遍地寻不着一片。
传闻他是失足坠落，传闻他是被小鬼推到，
传闻他是被老板迫害，
他残缺的躯体如同母亲干瘪的乳房，回归初始。
如同，
树叶用来取暖和埋葬。


（二）我把靴子丢在走廊里

乌鸦把老榕树上的窝翻个底儿朝天，
大雪灌进烟囱浇灭灶火，
姑娘挽起长发坐在热炕后头。
我把靴子丢在走廊里，
走廊尽头报信的电话催命鬼般地叫。

老杨的丈人用去年一秋的麦麸喂饱母猪，
大雪那天杀了，卸了四条腿，
老头斟不满的酒杯碎了一对。
我把靴子丢在走廊里，
拉起新娘踏过温热的地毯到老杨妻的牌位前叩首。

（三）春种

风沙里农民在劳作，
他们在刨土。
在老人被风沙眯了眼睛的时候，
我跟在后头，刨出新种的土豆。


（四）三月，找一只枪

三月，找一只枪，
然后跳进紫色的大染缸里，
别管冬季冰封的缸底，大地流泪也不管。

邻居的铁桶炸响，他的儿媳进门，
一根木椽杵在院中央，挂满玉米棒子，
安静的乌鸦站在上头，是你。

三月，找一只枪，
从铁匠那里拿新春的枝桠换来，
老铁匠一生只爱两样，亡妻和杏花。

羊群毁了树枝和篱笆，踩烂露尖的春草，
点燃的羊羔一团血腥，
昂求老汉把枪铸成铜的围栏，不锈。

三月，找一只枪，
小伙要去结束冬季的恋情，
他去的路上大河解冻，恋人和别人在对岸奔跑。

岸边生活的老少，清理一日蒿草，
蓝色的火焰造晚餐，
烤熟的土豆和月盘儿一样漂亮，冷峻开花。

三月，找一只枪，
杏花盛开的前夜，少年去找老铁匠，
讨要子弹。

杏花盛开的时节，
少年用铜铸的子弹换取蜂蜜，
绕着铁匠舞蹈，感念他的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