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  西
            /半桌




◎ 密西西比

印第安人曾在那岸边饮马
欧洲白人曾在那水面行船
同一个落日下
他提着铁皮桶给他的老货车加水
收音机里布鲁斯由苍凉转向华丽
水篱草茂密，绿头鸭隐现
河水没有尽头地流来，没有尽头地流去
他掬起一捧慢慢饮下
宽阔缓慢的河啊价值110加仑朗姆酒
那是他祖母的先祖
在西非被贩卖的价格

2024.6.30



◎ 地中海

廉价小旅馆里
她的父亲在操一个波兰
或者乌克兰女人
城市另一边，巷子右侧
她离开了一个摩洛哥
或者土耳其男人凌乱的床
她踢着游行队伍留下的狼藉
忍着肛门灼痛走到海边
脱光衣服，坐在浅水区
波浪涌上她的胸脯
退下，然后再次涌来
洗掉了异族的口水和精液
只把她的体重
留存于那副曾经的皮囊
海水涌来，退回，退去，涌回
整个下午，仿佛是
同一片海水在她眼中涨退
衰老的湛蓝以呼吸的节奏摆动
在她身上一次次透明
呈现出持续的“现在”
她感到自己是一块礁石
收住了每一个瞬间
水花溅起，她的体内反射出
教堂和宫殿的回声
如同新鲜盐粒散落
堆积在海岸
欧洲，二十一世纪的海岸
那段细线代替了她

2024.9.1



◎ 加沙.1

土块
土块突然安宁，土块成为土块
土块里是孩子，孩子上边是母亲
母亲上边是土块。当我们
说到土块
土块再次安宁，土块成为数量
数量里是算式，算式后边是数字
数字后边是土块。我们说
算式来自寺内阶梯，或者寺外
铜铁包裹的戴胜
我们说算式来自男人
寺内男人诵读的经文，或者寺外
男人卷动的履带
我们争论，把数字拆散
数字里是砖，砖的前边是墙
墙的前边是算式
我们说到墙，墙是崩塌的陆地
我们说到陆地，陆地是光和阴影同时
吐出的土块。如果
只拥有一块陆地，陆地就是加沙
只拥有一个加沙，加沙就是
陆地中的宝藏
我们说到宝藏，宝藏就成了数量
我们说到数量，数量就成了
瞬间崩裂的陆地
崩裂的陆地啊有多少块陆地
就能划分多少加沙
有多少加沙，就能板结多少土块
有多少土块，就能封闭多少孩子和母亲
有多少孩子和母亲
就能隆起多少块陆地
我们在无数块陆地上行舟
在同样多的加沙上摇晃
我们晕船，说到海
无法承认海是一个整体
我们知道的海，只是独立块状
的风暴和平静
只是海恩鸢尾的紫色
土块一样，不规则地堆积
在数量里各自变蓝

2023.10.22



◎ 加沙.2

在地图上
在失去了锁的位置
一把钥匙
手术后一样吸收着声音
而不添加丝毫

2024.4.11



◎ 亚伦·布什内尔

他在华盛顿死了，他同时
在日内瓦、在加沙、在重庆死了

不同于生者所见
的短短四十秒、三分钟、九小时

他同时死在每个人知晓的那一刹那
他会死八十亿次，分得很小

小到成为一块寂静
成为一双军靴最后的形状

寂静。冲进耳道时是拧紧的发条


2024.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