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我们反复打开(组诗)

作者: 2024年10月14日15:52 浏览:0 收藏 觉得不错,我要 赞赏
◎中年

生日那天他只请几个朋友
他们情趣相投,经历相同
酒杯碰撞,不再展示
普遍的喧嚣,即使偶尔
谈及天下,也只一笔带过
更多说着关于孩子的同义反复
除此之外,他们
必须融入中年的潮流
冲动不再是一闪而过的火花
冲动只是一面交谈的镜子
照出皱纹折叠最轻的擦痕
没有人再劝酒,曾经的雨水
几乎没在酒杯中留下倒影
他站起来作最后的陈述
着重告别青春和曾经的风雨
2022、07、05

◎深秋

风开始龇牙咧嘴
云从北方而来
树林裹紧身子
抖落一地金黄尘埃
你曾目送俯首的雁群
也曾迎接一只扭头的野鸭
它们都搜集过冬的回忆
黑色逐渐临近轻蔑的湖面
那些黄昏苍白的过客
行走毫无细节
唯有挤开云朵的残阳
从头至脚滑过你
仿佛过去撕裂的痕迹
此刻,你压住时间
敏感的部位
横竖不让它发出疼痛的响声
2022、07、05

◎运城路17号

我们抽烟,喝酒,聊天,朗诵
偶尔请音乐学院的教授高歌
我的太阳,从地平线上美妙升起
倾刻万物静默,激情好似
冬天的柴火。之后谁第一个发声
借助生活重返世事如谜的漩涡
一些蓄谋已久的旧事
被一位兄长再次点燃,好似
语言从来没有被我们荒芜
而时间在旁征博引,仿佛
每一秒都是柔软的网
宇宙平铺直叙,像二维的白纸
和两条腿的文明。基于生活
众多人分出高低,而我们不行
我们站在楼顶,面对玻璃
既看到镜子正面的景深
也看到背后的虚实。高铁站的
鸣笛声,在泡影中一再催促
没有谁在意站台上的送别
包括那对情侣,十年相聚的兄弟
2022、07、05

◎丢失

我们都认为悲剧在句号之前
第三幕的最后应该是逗号
他朝前走去。黑暗中
与摒弃的灵魂不期而遇
你怎么来了?这句话
可视为响应的最初努力
刀剑响起,有一个人消失
随后掌声如雷,观众都觉得
他当之无愧。他站在舞台中央
向下鞠躬,向时间逆流鞠躬
舞台上的尸体已经不见
但没有人发现,好似
台下的观众都被他复制了
好似都被他窃取了虚拟的灵魂
在散场的过道,他遇到我
伸出手,恢复成我们中的一个
2022、07、05

◎题一张照片

食指和中指平行于地面
平行于某个黄昏
刚点燃的烟衔在嘴里
面对隐患,横竖都是困难的
他开始犹豫。生活
是一件不完整的替代品
那个烟圈无法引发新的疑问
因而快速灭绝
太阳滑落,天空失去疤痕
寂寞生出的每一个孪生兄弟
都在目光中逆流而上
唯有时间的台阶一直向下
顺着波纹沉入水底
此时,风当了拳击手
更多的树叶充当着诗人
2022、07、05

◎鱼化石

鱼钻进石头的痛苦我能感受
石头埋进了鱼的筋骨
旁边有风不停流放
从冷的地球,直到热的地球
照出人影的地板,那时没有复活
报纸上的晨鸟徒劳地歌唱
应溯源的请求打开地图
轻于书籍的植物,细微的虫
以缓慢的时间奔跑
最后客死在鱼嘴的前边
那是容易被忽略的一厘米
好似一种猎物的考证
鱼眼的位置,两滴解析的水珠
挖出两个消融的空无一物的冰坑
自然的刀锋再次恰到好处
而躺平为石头的骨,与石并列
在视网膜中上浮
它有黄昏后短暂的飞翔
有晚霞里窜游的酣畅
它因否定时间
而成为时间的囚犯
2022、07、06

◎摄氏39度

9时10分,气象台变得无比高调
一条描红的信息像沙漠里的风
迫使所有人接受燃烧的烘烤
未来24小时内:东湖街道
和新镇、新中镇、双东镇
德新镇、天元街道、孝感街道
柏隆镇、孝泉镇、黄许镇
八角井街道、旌东街道、旌阳街道
……气温会升到37度以上
气象台请大家做好防暑降温
叮嘱原则上禁止户外活动
原则是生存之上,还是生存之下
没人划清的界线,注定是剥削
或者腐败。从清晨到正午
再从正午到黄昏,时间简单有序
气温螺旋式飞翔。下午5时
监测点的仪器,跳跃而兴奋
天空完美打开火焰伸缩的轮廓
刻度放弃挣扎,稳定在39度之上
一些人在室内,一些人在野外
这是必须。仿佛存在既合理
室内人在冥想,野外人挥汗如雨
他们渴望推开自己倾斜的影子
自始至终没有实现。他们想捡起
被太阳击落的汗珠当水喝
想穿过干燥的吆喝声
摇摇厚茧手掌给自己一点凉风
除此再无他物。只有远处
灰色的城市,能给他们
一丝丝慰藉,他们看一眼
就当喝了一口甘甜的水
我相信,他们穷尽所能也看不见
那幢大厦蓝色玻璃后的我
空调使劲工作,遥控器刻画着26度
我坐在皮椅上反复阅读
那些红头纸张,并叮嘱自己
请保持充足的耐心。在黄昏之后
我环顾左右,没看到一个人影
2022、07、06

◎旧故事

那辆陈旧的拖拉机
载着七月的果子,农村的重物
依靠在城市中央最华丽
最拥挤的广场边
它想与周围漂亮的玻璃
在显示屏上跳跃闪烁的女人
融为一体,混为一谈

叼着竹筒烟管的胡子大爷
终究高估了拖拉机的功能
终究高估了城市包容的书卷味
一张十厘米的罚单
终究没能让他回到乡村支援城市的记忆
“十元钱三斤”的牌子
终究来自废旧纸箱

我从广场匆匆走过
恍惚听到胡子大爷的诉说
那些原汁原味的过去仿佛干枯的落叶
没等落到地板上
就被挤散在来往的人群中
2022、07、07

◎人间烟火

火焰和我,和你,处于相同的位置
在那些夜晚,我们的秘密
被它公之于众,而白天又归于隐密
如同猫头鹰被夜色擦亮的翅膀

火焰采取多种形态。在人间
承载温暖,也承载恶魔的呼唤
每一个生的名字,和死的名字
都值得铭记。母亲转身远离
虚的背影,让人无从用手触摸
那天,雪没有落下
我们却点燃几堆篝火
让火焰,在静默中战胜风的嘶鸣

我们还将行走在人世间
欢笑、哭泣、沙漠、热浪……
指甲缝承储的污垢,课桌上
教授沉默的教案,网络
不是一条直线,弯曲处有人坠崖
有人为大地扣上衣襟
有人脱下了天空的衣衫

我们写着今天,眼睛紧盯明天
在火焰熄灭之前,多棱镜的人间
只有一面刻着真诚和永恒
2022、07、08

◎正午之后

总是这样,闭上眼睛
就渴望想起并不意味喜悦的某些东西

那怕是一只鸟,一只鸡,一座
在竹林东侧僵硬的瓦房
鸟在树的深处,鸡在腐败的草窝里
瓦房向西倾倒半边,而那些
仅有的亲人,像在一幅画里一样
想把他们安置在哪,就能安置在哪

那怕是一轮明月,天空的广场
唯一的LED灯。它像一个词语,或者
一种姿势,忽略和遗弃。一年四季
我们没有把它分出过冷热
我们把手向上伸去,好似抚摸
又好似放弃,一棵旧了的核桃树
在枯死,慢得不被我们察觉

像母亲。她常去洗衣的小溪里
整块的巨石,被她捣鼓出一串的石窝
像播种时挖出的种子坑
整齐排列。整整一辈子,母亲
与山里的粮食、果蔬,知名或不知名的植物
难分彼此,一方完全融入另一方
然而,母亲出殡的漆黑里,没有
一种显身为她送行,它们隐藏着暗处
一动不动,既像生灵又像怪兽
让父亲的哭泣
填满乡村低沉的沟壑

树丛下方,房子的不远处
祖先们欢聚一堂,他们没有携带时间
他们只随身携带保护的血脉
显而易见,某个时刻我们也会回来
2022、07、11

◎门被我们反复打开

宿命。门被我们反复打开
门的后面,锅碗瓢盆一直坚守
门的正面,一条向下的楼梯
条理分明,却延伸着历史的
诡异和不确定性的完整
每一步,都像踩在一只鸟蛋上
破碎的声音,总是使我们心虚
那只蛋会孵化什么样的鸟
那只鸟会发出什么样的鸣叫
它筑巢之地会在什么地方
有一些回答,即使月明风清
也不能听得清晰。这反而让人
稍感欣慰,即使一个人孤寂
我们继续,我们每次乘兴而出
每次跨出之前,都科学分析
门在我们背后渐渐远去
我们向楼梯的下部下沉,偶尔
遇到上楼的人,他们冲我们一笑
然后打开自己的门一闪而进
有血有肉的笑,好似贩卖毒品
顺便隐藏填充疲惫的腹肌和额头
好似跨越了好多代的人生
楼梯尽头,我们是向左还是向右
向前还是向后?没有一条道路
是直线。每条道路都像一张
拉满弦的弓,好似我们都是箭
弦一松,我们就会射出去
我们达不到光速,但总害怕落后
为此,我们还在等待一个信号
我们之中,总有人已经抢跑
甚至躲在树荫中,看喜鹊
从远处落下来,伸手揽在怀里
而我们毫无知觉,读秒的声音
敏感地把我们的争夺烘托出来
好似什么都没有,又如同一地鸡毛
我们有的人受伤,但没有血迹
有的人被迫倒下,惊起一群苍蝇
有的人沾沾自喜继续前行
已是晚上十点钟光景。我开始
脱离人群,我能听见远处沉重的声音
欲望没有皮毛,众多奔跑的动物
像城郊农场打开了久关的圈门
我返回,向下的楼梯变为向上的足迹
开门,一闪而进
门砰然关上,等待第二天继续
2022、07、13

◎欲望

这些形而上学的东西
好似挂在黑暗树枝上的一群鸟
它们反复鸣叫,督促你
去发现暮色中停靠在天空的小虫
决心不断地高呼,仿佛在
敲响一支悲伤绝望的钟
谎言身着一袭花衣,紧挨着
真相的胴体。我不打算去寻找
诺言的乳房深陷于游戏的席梦思
更多人在习惯中变得隔绝
酒色玫瑰花瓣塞满半夜的酒吧
他有一系列的玫瑰,致使无数的
红色高跟鞋靠上去测试它
像测试一只气球的绳索
在一所自个儿玩的博物馆外
螺旋体的形态依次向上
三根柱子顶上细小的天线
正对天空解释着什么。天空
空空荡荡,那夜初升的下弦月
崩溃了,羽毛散落满地
幸好这不是缺医少药的时代
2022、07、13

◎一半开水,一半冷水

把月亮放在中心的照片
一直没有让他看出其他物体
夹在书籍五分之一处的玫瑰花
有一片花瓣落在书页之外
木质小船躺在旁边,被遗弃
是所谓的宿命。他把手伸出窗外
白天没有抓住阳光,夜晚
没有抓住月色。那一刻他
大约是幸福的。在另一个框架内
他手持红酒杯赤脚穿过玻璃门
大概率不会穿过湖泊产出的树林
黑暗的水域,帆影被流放
离开原地的树叶,被风
带往深水区,它们沿着椭圆体的
轨迹随波逐流。后来,他回到
生活的平铺直叙,领会
一半是开水、一半是冷水的拷问
他觉得德拉戈莫申科是对的
比如,此时门槛上没有你
甚至在出门的想法中也没有
2022、07、13

◎蜗牛

一只茶色的蜗牛
爬过一块石头
石头没有长出青苔
又爬过一片树叶
被遗弃的那种
尔后,它翻过一根
干枯的树枝
向一棵树爬去
它爬过树干的伤疤
以及光滑的树皮
它一直向上
感觉是到树冠上去
后面拖着的潮湿轨迹
不一会就消逝了
它的慢,考验着
冒险、耐心和坚韧
我站在旁边观察良久
这世间牙齿最多的动物
为何显得那么柔弱和温顺
2022、07、17

◎日子

在一碗汤里,在一盘肉丝里
蔬菜已经发黄仍被他放进锅里
盐巴放多了或者放少了
也要吞进自己的肚子
阳光的窗口仅有一平方米
装下他的目光却装不下他的心
他的心偶尔是野的,像郊外
山林深处暴雨后的洪水
他和妻子滑翔在这里,黄昏
是一段隔断,夜是他们的睡衣
他们是世间最会吵架的夫妻
为迟到的钟摆和散步
为梦的占有和梦口水的鼾声
梦呓的拐角处雕刻她的名字
他们在其中寻找血脉的对称
他们彼此消耗又彼此助长
汗水也是一种度量,证实爱
快乐和默默无闻的包容
2022、07、17

◎生活

剧院里正在上演不同的人生
他去看过几次,其中一个年轻的舞女
沿着险境的边缘单调行走
迫使他不断追忆悲痛的日子
有个酗酒的男人,欲望蛮不讲理
在一个土砖墙巷子的拐角处
布下潮汐般精确的游戏
故事就此发生,陷阱粗鄙
而无拘无束。舞女走进去
他没发出事实的警示
他听到舞台上空扼杀的回音
装饰、夸张、苍白、杂乱
他无动于衷,也无能为力
仿佛眼睛已经从身体脱臼
戏剧里,真相总是一败涂地
他想起一个啜泣的博物馆
凝固的少妇跪在历史正中
向隐藏在画里的权力
发出红色的尖叫。他环顾四周
确定听力的完整,然后
转身离开。大街空无一人
空气随风而动。酷热让人们
都回到了屋里,窗把城市
裁剪成灰色油画的韵脚
楼顶的广告牌绘出繁荣的色差
这安定闲适的时代,为什么
我们深陷疼痛而不能自拔
他努力压制胸腔的节奏
不让那声咳嗽滚出来,如一枚核桃
2022、07、21

◎翅膀

费尽心思的五点半钟
窥探妻子沉睡的赘肉
床单下的情色曾经光滑
甚至像新生的缎面
清晨的色彩招摇撞骗
让每个男人生产梦呓的色彩
桥梁是他每日的必经之地
磁砖反光,让真相斑斓无比
同时正好适应他的眼睛
他想起一个橘色的夜晚
在这之前,或者在这之后
2022、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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