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月亮,北京的月亮,
我此刻又漫步在前海西街,
17号的恭王府重新开放,它不是原来的样子,
二十八年了,它曾经是我梦想的见证,
天马行空的道场,循环往复的故地,
生命的隐秘需要加持,
你不会因岁月更替而厚此薄彼。
无限的往事悠悠,秋水无殇,
目力所及的方寸之地繁华如盛世,
这无限的秋天枫叶飘零,
古老的帝国不能挽救它的命运。
像失重的天体迅速坠落,
它们走过青春的叛逆,迷惘,
让懵懂和忧郁洒落一地。
成功与失败毫无意义,
它们有所相同,有所不同,
迟疑或伤心也不重要,
从月亮到月光,犹如出生到成长的距离,
那么远,却那么近。
从恭王府到北海公园,
清朝的号角依然在胡同奔跑,
唢呐声声,灯红酒绿,
八抬大轿雕梁画栋,气势恢宏,
长辫子的王爷,公子哥随处可见,
这里没有刀光剑影,四海一片归心,
歌舞升平里藏匿着夜郎自大,
西洋人的坚船利炮让八旗子弟血肉模糊;
从伏案疾书到闲适的散步,
警车的鸣叫划破夜的沉寂,
我想起二十八年前夏天的细节,
跃然纸上的男孩,他死于北海深夜的裸泳。
死亡每时每刻在发生,无法回避,
残忍而客观的是他的死找不出头绪,
清澈,平静,好像没有发生。
偏偏不是前海,不是后海,是北海,
那一年他十九岁,我二十三,
我们在恭王府安静阴凉的办公室共事三十七天。
他的少年老成几乎无人能及,
城府和聪慧深不可测,只能隔岸观火,
多年后对他的不苟言笑我苟同了。
我苟同那时的天空,夏天的早晨,
动人心魄的月亮,
高悬于黎明车水马龙的街头。
烈日下,恭王府桂花树叶珠圆玉润,
它们透彻,明亮,扣人心弦。
一个青年的死那么简单,无趣,
但深邃无依,充满不可名状的敌意,
是哪一位王爷或格格收留他,
让他成为御前主薄,大内行走,
恭亲王奕䜣,理财高手和珅吗,
据说他们已擦肩而过,无人问津。
前海西街杂货铺的木板门低矮,
道路是狭窄的,适合窃窃私语,
如果在阴天的晚上,
昏暗的灯光让人想起遥远的年代,
激情燃烧的岁月,无辜而沉重的,
众多生命为它们付出了代价。
高昂的旋律在跳跃,噼里啪啦,
廉价的商品像亲爱的泪水流淌,
高昂的滋味,任何味蕾不能品尝。
从恭王府到北海公园,
要经过郭沫若故居,宋庆龄故居,
我从未踏足它们,偶尔带着好奇探望那里面的究竟,
杂草也是整齐的,洁净如洗。
夏天的细节命悬一线,
当所有的结局指向古代,
我相遇的宋朝扑面而来。
晏殊,晏几道,温庭筠,
柳永,它们是宋词的符号,
十面埋伏的典故埋伏了金蛇狂舞,
平沙落雁。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那是清朝词人纳兰容若的忧伤,
我根本无暇顾及。
一个个与死亡对称的暗语,
不疾不徐地展开高超的平衡术,
它们画地为牢,偶尔也会梁上君子,
在博物馆红色门框的铁锁叮当作响。
熟悉的街道,青石板的缝隙丢失昔日的苔藓,
是春天的雨水冲散它们的生命,
还是夏天的烈日炙烤完它们的灵魂,
我拥有的这些彷徨无可奉告,
却终将在你的面前一丝不挂,裸体行走。
那些时光在瞬间逗留,剥离,
又在逗留的瞬间带着寂寞消逝,
找不到一点点痕迹。
《英雄挽歌》回荡着奇异的八音,
希腊诗人埃利蒂斯的幽灵来到这个城市,
它可能藏在一朵花的蕊里,
也可能在地安门大街的地铁口闲逛,
诡异地与我们擦肩而过。
从恭王府到北海公园,
他的《理所当然》就是那个夏天的诠释,
不是最好,但最接近标准的尺度。
而写出一行接近《理所当然》那样的诗句,
几乎是我这一生的伟大幻想。
在所有的夏天,所有的细节都会命悬一线。
2024.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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