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绕
贾存斗
太行山燕山恒山三条山脉于河北蔚县缠绕一起，
无头无尾无始无终的角力催生出宁静的旋涡。
黎明黑夜于此融汇得难解难分又短暂辉煌，
男男女女庄稼地里肆无忌惮伤害旁若无人爱抚，
冰粒孕火。岩石止咳。图腾上吊。牛黄入药。
小米与山羊的性成熟是太阳始终如一的承诺。
生生不息生殖的背后是微弱灯光落到地面上
不掺杂光明之外的任何渣滓。黄糕与饸络搭配。
黄山毛峰无启蒙使命，来到蔚县便寻找开水。
酒无处不在。头盖如雪月光的五台山近在咫尺。
信众牛羊各安其身，各行其道，与沟壑一样从容。
华北平原黄土高原内蒙古草原于此觊觎彼此荣光
与冰山在北冰洋南极洲思念洋流的爱抚一样迫切。
但各自满怀骄矜陈述围绕蔚县自我扮演的角色，
于八卦图中烹茶煎药。金戈铁马彻底沦为工具。
再向外扩展便展现荒漠大海高原以及边疆景色，
以及作了哪些跳转腾挪。哀戚源于全是过路者。
千秋大业脉搏与寺庙建设规划掌控于千里之外。
商路官路水路旱路活路死路最终落个无路可走。
有水就有大河。无水全是沟壑。兵匪轮番抢掠。
山多高谷多深都有人耕田建房，避世修道为借口。
三条山脉山势走向各异。桑干河永定河深浅不一。
其实昆仑山天山秦岭也不明不白跨越万里秘密勾连，
只是这勾连过于隐匿过于浩瀚致使人的眺望失明。
渤海日夜向往五台山的香火，燕山对此置若罔闻。
恒山把山西甚至陕西的走西口习俗带给河北宁夏。
蔚县一叶枯华夏入秋天。蔚县一叶绿出塞定边关。
蔚县每一座山都是佛像一座，每一道沟都是血管。
炊烟即香烟。耕种即参禅。一茎野草阅历天下嬗变。
荒废久远的村庄内虎踞龙盘。支离破碎的黄土大塬
让迂回的道路随物赋形，让谷物的荣枯随物赋形，
让中科院的考古遗址挖掘与新城镇建设随物赋形。
蔚县人习惯了把刀斧磨砺得削铁如泥后建筑庙宇。
蔚县路边的石头都长出了翅膀。一座座坟墓成为果核。
所有的道路一端是出世作仙，另一端是入世作人。
贫瘠肥沃的土地都得到种植。每一滴水都得到深情。
树枝与树枝之间，火炉与火炉之间，粮囤与粮囤之间，
万物表情木讷躯体温暖。经过两千多年的藩篱禁锢，
人们确实需要原始气息的狂野联欢，让经过蒸煮的高粱
杀伐进瞳孔深处，确切说是杀伐进一本本线装书内部。
这需要喉咙忍受液体火焰的灼烧，需要负重的臀部
忍受黄河或温柔或粗暴的鞭笞，让新生的华夏后裔
肉体刚硬如山峰撞击天空，精神柔韧如枝条周旋风雨。
如此的首尾缠绕，一定会让愚昧道统凋零于长城内外。
一定会让让青蛙憋在肚子里的话全部向天鹅表达出来，
一定会让璀璨星光随着喜鹊从一个鸟巢拜访另一个鸟巢。
一定会让从未开怀大笑的野马快乐践踏神州赤县。
快快布置婚房，刷净锅灶，杀鸡杀鹅，泡茶倒酒，
在黎明前点燃香火祭祀天地，让恢复狼性的男女
脱掉由棉花由岩石由文字由宗教和合而成的衣衫，
肌肤亲近肌肤，眼睛魅惑眼睛，躁动不安的手
想放哪里就放在那里吧。世界是含苞欲放的花苞
日夜等待你来采撷。囚禁风雨异化阳光的的监狱
不应建设在你心房里。藤蔓的触须应该自由延展。
人为自由而生，谁也不能剥夺自由带给你的悲欢。
自由自在生死自由自在爱恨是草木一生的最高幸福。
鸟儿啄走的果实会在它胃里萌芽。风儿带走的蒲公英
会被风随意抛进壕沟。你想象不到野兔内心多愤怒，
它的痛苦是常常被没心没肺的豺狼咀嚼得面目全非。
让代表欲望的蛇与蛇在大地上自由产卵繁衍生息吧，
让太行山恒山燕山山脉托举起更多学校更多寺庙吧，
让尼罗河畔密西西比河畔回荡五台山的晨钟暮鼓，
让马达加斯加的渔民印度的农民日思夜蔚县的黄糕。
我知道太行山恒山燕山与世界所有山脉血脉相连，
每一个人心里都激荡着85亿人200万年的喜怒哀乐。
被无形无象浪潮冲刷的沙滩日夜宣读春夏秋冬宣言：
植桑种柳，缢杀苇草。茅房炊烟，写意山野。
天翻地载，渔网张开。风物雨蹈，阴环阳绕。
前后变异，因果迂回。春秋排斥，冬夏怀抱。
生也艰辛，死更浩渺。来临退却，是你说的。
水哭石笑，谶语报道。横断驰骋，秦淮漂泊。
亦真亦幻，花开花落。彼此隐显，纤毫巍峨。
堵塞瞳孔，割掉耳朵。吃土饮沙，身披霜雪。
蔚县痉挛，峨眉拈花。五台起浪，昆仑孱弱。
龙虾追龙，龟鳖笑鳄。江河干涸，荒漠湮没。
猫毛粘身，狗肉入心。史诗世世，煌煌荒黄。
倏忽幻觉，凝固万象。刀削斧剁，金刚分裂。
乌有娇羞，画家描摹。枯冢无家，天地客栈。
雕琢貔貅，窑变女色。焚烧枯枝，吞噬花果。
街头抗议，绥靖被窝。牛圈鹰巢，残局无解。
天定人事，捕鱼待客。檄文公告，两个傻货。
聚赌剧毒，残血残雪。天乾地坤，人世浮雕。
幼雏呢喃，耄耋祷告。山低水高，僧俗耕作。
万物作妖，万象蹉跎。万物皆圣，万物龌龊。
血泪灼灼，胸脯柔糯。寸土滴水，轮回庇佑。
眉头一蹙，山河变色。纽扣松开，世界辉煌。
2024年10月1—3日于河北省蔚县、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