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沙（组诗）


黄明山





    沙漠洪水

突如其来的强降雨
蓄谋已久
这些积聚在地表上的雨泡泡
无法迅速渗透
就这样
沙漠洪水形成了

洪水犹如猛兽
沙漠洪水比猛兽更猛
听闻塔克拉玛干沙漠遭遇洪水
表情包亮了
分不清是惊愕还是兴奋
看到流沙河
不停地说着没有走向的河流沙
一时间
所有的岸边都站满了
想入非非的人

    删照片

一个市的一把手
昨天深夜主动投案自首

一觉醒来
铺天盖地的爆炸性新闻
惊倒这个市的摄影家
想想昨天
和昨天的昨天以及这几年
拍过的那些有关一把手的照片
顷刻没有了价值
要删掉
顾不上起床、刷牙、洗脸
争分夺秒地删

那么多，那么多
拍摄时的弯腰与匍匐，一一浮现
摄影家眨眨眼
删照片删到手软

又浪费了一些时间
还好
装照片的东东
终于腾出了一些空间

    三口之家

一家三口
在一家酒店共进午餐

爸爸像爸爸，妈妈像妈妈
早年领养的儿子
更像儿子
刚刚到了上高中的年纪

热得邪乎的天气
他们三口人选择出去吃饭
空出了一个家
又把一个家，安置在
一个热气腾腾间或冷气飕飕的大堂里

他们有说有笑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菜美饭香的时刻
三口之家，碗筷相欢，其乐融融
将一道几何题
压缩成
一个家的三角稳定器

    怀  抱

泥石流来了
冲垮村民三层楼房
五十三岁儿子将八十八岁母亲抱在怀里
同时遇难

短短五十年
抱与被抱在天地间定格
五十年前
母亲无数次将儿子怀抱在胸
教唱所有的儿歌
五十年后
儿子一次性完成双臂合拢的姿势
还给母亲，也给人间
一个最后的怀抱

    便携式颈椎牵引架

尚未拆封的书籍
正好用来垫高
书的厚薄
便于调节高低
坐在文字上的人
已被疼痛困扰了多日

顾不了那么多了
如果是小说集
至少坐在了百人之上
如果是历史记
所有的春秋都是折叠的往事

便携式颈椎牵引架说
仰望少了
颈椎迟早会出毛病
不知来不来得及
头被牵引的人
无论是目击墙壁还是眼望青天
都叫做权宜之计

    高考生亦或其他

57岁考生参加第28次高考
成绩揭晓
这事件本身并不重要
但作为新闻博取天下人的眼球
就重要了

    老人之死

他常常骑着三轮车
老伴搭手坐在后面敞开的车厢里
他习惯一个人行走
倒数着儿子出狱的日子
他带老伴到偏远处开了一块小荒地
红苕、花生、白萝卜
播种收获
冬夏快，春秋慢
他突然听闻儿子的案子又要重审
独自蹬三轮去一家农药市场
买了一瓶百草枯
说是种菜时杀虫用
一天，他约老伴“我们一起去死吧？”
老伴没回答
那天晚上，他在小区的花园边来回踱步
打碎小范围的夜深人静
过了一会儿
又过了一会儿
老伴睡不着，起身下楼，只见
架空层的门开着
炎夏，他长衣长裤，睡在一块白布上
老伴喊了几声，无应答
身边的空农药瓶，放得稳稳当当
电风扇悠悠地扇着、扇着
如此完善的安排
让处理后事的人想不起惯常的忙碌

    一  笑

你所不齿的人
别人都说好

你淡然一笑
不争不吵
一切，就那样，过去了

    伤害与优待

你把所有
背后对你的伤害
不分伯仲，视为对你的优待
你一下子就拥有了
天下
最大的信赖

    最透明的表达

不想再去接触
又怎么可能
去靠近相关的哪怕一微秒信息

话，不必说透
就已经完成了最透明的表达

还能说些什么呢
世间那么多的画蛇添足
想不到
画蛇的人变得越来越多


    作者简介  黄明山，湖北潜江人。中国作协会员。千余件作品散见《当代》《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诗刊》《中华辞赋》《散文》《文艺报》《人民日报》等报刊。诗歌《蛙声里的蓝天》、散文《打药的农民》获中国人口文化奖、散文《听疯人拉二胡》获人民文学优秀作品奖、小说《爱情歧路》获《小说选刊》全国小说笔会一等奖、组诗《隐形的飞翔》获《长江丛刊》年度诗歌奖，散文集《寒冷的味道》获中国散文学会首届中华之魂优秀文学作品征文一等奖等。散文《寒冷的味道》《鸟语》、诗歌《小孩与桌子》等选入中考试卷、高考真卷及中学语文阅读教材。著有诗集《立交桥》《钢琴与排箫》《约等于故乡》《透过黄瓜花叶》《过渡色与延伸线》、散文集《寒冷的味道》《墨绿的地平线》等十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