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贾存斗
一炉铁矿石在炼钢炉里化成1350度的钢水。
一群小学生手捧书本朗诵心却在窗外追逐。
一条牛尾巴拍打一只只无休止嗜血的牛虻。
一只螃蟹在沙滩与海水之间来来回回奔波。
一群路过此地的乌云让一片阴影掉进大河。
见到男人的女人见到女人的男人都大张着嘴
说不出话来。几百株松树柏树围着坟墓戏谑。
一群乌鸦制造的虚妄惊惶盘踞到春天来临。
拿不定进退的螳螂躲在阴影内疯狂砍杀岁月。
俊朗的骏马开始为泥淖中挣扎的牛车让路。
被风剥蚀是戈壁琥珀绽放内心光泽的抉择。
传说今夜的风会更大，路灯将彻夜站岗放哨。
看似金碧辉煌的现代都市其实是残垣断壁。
根须纠缠得泥土中的文字发出凄厉的哀嚎。
大火化成泉水从山体喷涌而出。娇艳的葡萄
以汁水饱满的果肉满足口福。这招数陈旧
但成效良好。没有多少人拒绝得了淫靡风雨。
胡同拐角处的自行车分裂成几部分各行其事。
街上来来往往的女人享受众人瞩目的感觉，
回家迅速化身贤妻良母。农人抽打完牛马
开始抽打自己。懵懂的孩子懂得了男女有别。
三月的春心与十二月的冰雪隔着两个街道。
一辈子生活于此不知道谁规划了这个街区。
交警回到家指挥一只只盘子按照顺序排列。
床上的女人如蜗牛放下戒备伸出娇嫩触须。
堆积深厚的煤炭变成一堆性情暴躁的大火。
种子与田鼠从年头到年尾彼此憎恨彼此思念。
鱼生于水亡于水。其实水就是鱼，鱼就是水。
竹篮打水打到了一篮子空。空是空间，是可能，
是无色蝴蝶无色的舞动而没有惊动人类瞳孔。
山脉的裂隙处走出一条大河。一片枯叶无助悬空。
但是一片枯叶落到水里真的变成船渡越人事。
青蛙野鸭狐狸老鹰一年四季跟着水浪荡世界。
一根鱼竿钓到了春秋。一张渔网网到了冬夏。
一辆辆货车载着一车车理性的主张公开出售。
一群群土匪一群群官员公开为敌私下为友。
一道道堤坝围困水约束水给大江大河带上枷锁。
街头雕塑在黎明黄昏之间犹如置身女人大腿之间，
它们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有态度便有罪孽。
画笔游动，面无表情的裸模站在所有灯光面前。
深褐色的欲望在画布上洇染，理性的审美在溃退。
作品是张静物，但观赏久了画布上的女人会跳舞，
栀子花散发花香。思绪一转已是千里之外的草原，
骑马的女人过了肩胛骨地带已奔驰到鼓鼓的腹部。
生存之美难用语言表现可用自然画面无声诠释。
一片荒漠只是寸草不生但不是审美的荒芜地带，
钓鱼的人溺水而亡。挖煤的人对着城市热电厂
怒上心头。迈着猫步的野猫沿着熟悉的路径逡巡。
一只宠物狗坐在地铁车厢内茫然无措。
居家居士默念经文与青藏高原的僧人遥相呼应。
高度深度明暗正邪组织与个人空前团结一致对外，
想想此前躲在黑黢黢角落如何如何咬牙切齿发誓，
你不禁回过头去莞尔一笑。虚实相间的活着真好。
淤泥内默默含珠的寂寞花开花落的喧嚣同样玄妙。
失去光明功能的节能灯成为光明世界的黑色笑料。
但黑天鹅黑女巫充分证明黑既是美的也是邪恶的。
是秋风让我们告别一枝枝花叶迎接陌生的芬芳。
是春雨让我们年年感觉衰老也感觉到未来壮阔。
神经常在女人胸脯缠绵片刻后才恢复神的理智。
鬼无情无义。无情无义的信仰有时比魔鬼还邪恶。
男人从女人的身体上离开后天就亮了。水寻觅河床。
窗外的树枝已不是昨天的那枝。爬山虎欲言又止。
七月的事情需要八月总结。果实是花朵的嘱托。
互相抚摸的余温在心里盘旋，一伸手抓住一把枯叶。
爱的口水恨的眼泪盛满6300平方公里的青海湖。
昆仑山脉一路高举着人世的庄严仰望与神鬼传说。
飞翔在高原之上的大鸟终于当空坠落。快快告别吧，
他的怀抱里是诗歌卷册。她的怀抱里是金融经济学。
列车怀抱里是南来北去的人。大河怀抱里是鱼虾龟鳖。
早该告别了。光线透过万物造访万物。万物透明
得让镜子惊愕。礁石说太平洋与浪子一样放荡不羁，
从此岸渡越到彼岸的信心被巨型渔网捕捞得空空如也。
你坚信太平洋没有彼岸，日月光明是为了照亮自我。
你有的是办法让夜内开放的夜来香走上晨报头版头条。
2024年9月10—14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