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们经常跑到山庙中玩
天地之间
四大天王表情狰狞心肠却很软
伏羲八卦抽象着世界的现象
拨开云雾见到真相
我们在红色山坡上模拟冲浪的游戏
用石块拼摆心中的乌托邦
喇嘛圆寂之后
只留下一堆堆用石头垒起的尖塔
枣林像一只只手臂，伸出大地的曼陀罗
随风摇摆

庙管老头是外地人，应该无儿无女
或许他也有苦衷
逼迫自己躲避起来，和青灯古佛朝夕相伴
混口饭吃
甚至他也不承认自己尚在人世
静待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露出本来面目
袅袅烟火，带着松柏的清香
所有影子掠过心头
在四壁破旧不堪的土墙上
微妙晃动，将人世的囚牢越收越紧

时逢中秋，我读着《维摩诘所说经》
却莫名想起他
或者，我才是他在世上最后的慰藉
像新绿的一根劲草
颤动风中，摸准了远在天涯海角某处的墓穴
时过境迁，它或许早被夷为平地

我依稀记得，那时我们抽签算卦从不花钱
只管跪在神像前
使劲摇晃抱在双手间的竹筒，直到有一支
上上签掉在眼前，才肯罢休
翻开卦书找到卦辞
总有一个字，让人终生难忘
——“病”
我很不甘心，可翻遍所有皱巴巴的残页
细思极恐的猜想自得其证
无一例外，同一场噩梦被罩在朱砂圈内
赫然映入眼帘

四十不惑，我才真正学会听天由命
人间也不过是一场病患
思念是病，而爱情更像是难以治愈的癌
开始与结束像扶梯
彼此扭动成人类螺旋上升的共同命运
周易结尾暗示我们
水火既济，颠倒过来，就是火水未济
两者之间隔着神之为神的秘密
和人之为人的所有动荡
像一杯开水中，一片茶叶盘桓沉浮其间
而时间只是静观其变
从不开口，任由日月东升西落此消彼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