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短章集萃】（二）

云是自由的，在天空中游走，

无论是彩云还是乌云。

最后都变成了雨或雪融进了土地；

鸟也是自由的，在天空飞翔，

最后由于罗网或者猎枪，

落进了牢笼或者炉膛；

花是自由的，在艳阳下竞相开放，

最后被自由的风打落在山梁和河床。



你像一个腐烂的柿子，

被我从记忆的箩筐里扔到垃圾桶。

不是我的心肠有多么狠毒，

是怕你腐蚀了那些美好的记忆。

我还依稀记得你红润的脸庞，

但我无须你打扰我美好的梦境。



我没有趴在你的肩头哭泣，

眼泪告诉我，任何祈求和忏悔

都融化不了冷若冰霜的顽石。

冰冷的手掌捂不热破碎的心灵，

背影的远去，带走了记忆的忧伤。

孤独地走一段路，

也许有一束光就在前方。



磨刀石变得越来越薄，

它换来的是那刀刃的锋利。

那些收割下的五谷堆进粮仓，

没人会记得钝去的镰刀，

又有谁会记得磨蚀掉的碎削？

牛马的蹄印消失在了田野，

它们却在别人的喜宴旁咀嚼着干草。



我磨破了自己的鞋底，

也没登上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我在山腰遥望那些美丽的白云。

最后我跌落到了谷底，

还在羡慕那些流下的瀑布。

既然有人已经从那神秘的高处落下，

我为何还在如此苦苦地攀登？



是谁的歌声从窗外传来，

蛙鸣还是鸟鸣？

迷乱的耳朵已经分辨不出赞美和谎言。

看不见的十指还在弹奏我的心弦，

感激的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不知道这杯酒是甘甜还是苦涩？

这种滋味只能在我的心底里蔓延。



如果明天的太阳告诉我，

时光正如牙齿在一天天地脱落，

我的腿脚变得缓慢和踌躇，

可日子的脚步总是那么匆匆。

我会给那一缕缕阳光深情的热吻，

有阳光的日子多好！

谁想走进那漫无边际的黑夜？

可人总会被浓密的黑暗包围。

奢侈的阳光正从每个人的眼前流走。

花也无奈，水也无奈，人更无奈！



我爱在无助的时候仰望苍穹，

漫天的繁星像无数双眼睛

注视我的一举一动。

我无惧那是嘲笑和讥讽，

我的脚印像风没有留痕。

我的路崎岖和坎坷都是命运的安排，

我选择那一条都是懵懂的宿命。



放在我面前的已经不是一张白纸，

我知道我已经画不出精美的图画。

几十年的涂鸦画在颓破的记忆之墙，

任何斑驳的彩色与扭曲的构图

都无法从那堵墙上抹去。

美与丑是一个角度，而不是一副面孔，

任何脂粉也涂抹不去那些皱纹。

面对一切斜视的眼睛，

走过去，就不要顾及身后的声音。



那一天梦境里，我拿着一幅画走过街市，

我不是在出卖那副画，人们都投来异样的眼光。

他们看不懂那画上的一花一草，

疑惑地问我，这画的是什么？

我告诉他们这上面什么都没有，

所有的风景都在你们的眼中。

一阵风从我的身边刮过，

手中的画飞向了空中，我的梦醒了。



我常在失眠的夜里听贝多芬，

《命运交响曲》或《田园交响曲》，

命运的路上荆棘丛生，田园里也布满杂草。

我的命运之弦上没有高山流水，

我耕种的田园里没有丰硕果实。

那都是一片片滩涂，泥泞中艰辛地跋涉，

最后我在疲惫中停下脚步，于是走进了梦境。



小时候，我爱听那些算盘拍打的声音，

似乎从那里能长出丰收的年成。

那里会变成一件暂新的衣服和精美的铅笔盒。

如今却很少能听到它的歌唱了，

换的是一种计算方式，不换的是别样的艰辛。

幸福的日子不用计算，看的是脸上的表情，

不能计算的不只是流下的汗水，

还有那些过去和未来的苦难！



假如我有一双翅膀，

我不想像风筝那样飘向天空，

在牵引中陶醉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中；

我也不想像蝴蝶那样飞进花丛，

用舞姿赢得人们的赞叹！

做不了蜜蜂采集花粉酿造甜蜜，

也要做一只自由的鸟，

在属于自己的天空里飞翔！



我常被葬礼上的唢呐声吹得泪流满面，

不是为逝者过往的艰辛和亡魂的未知道路

感到叹息与迷茫，

而是被亲人们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感染。

光溜溜地来了，急匆匆地走了，

每个生命都在这路上匆匆忙忙。

牛带不走耕耘的犁铧，

只有满背的道道鞭痕；

人带不走生前的奢华抑或心酸，

留下的是终将遗忘的记忆，

面对的未必是灵魂的超渡或是再次的重生。



云朵跟着风的脚步化作雨落入土地，

落叶跟着风的脚步飞到河边的泥塘，

浪花跟着风的脚步摔碎在沙滩上，

尘埃跟着风的脚步变得无影无踪。

只有那顽固的岩石，宁肯朽烂在山崖，

也不去跟随风的脚步随波逐流。


2024年9月3日    哈尔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