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过》丙诃

1

我和你一起远行
和更多的人一起上路
我们其实别无选择

在这条悠长的路上我们都是过客
脚印疾速退去，我们的脚却未感到遗失什么
影子在身后跟随，它是我们的好伴侣

我们生存的一天同样是历史的一页
我们究竟能在这一页上写点什么？
岁月的飞轮碾过那棵老树留下痕迹
我摸摸自己的脸，它同样有些时光的划痕

我大步追逐着飞鸟越过平原
泥土忠实地亲吻着我的双脚
大地在我脚下黝黑而苍茫地移动
我走着。我的双脚总不要辜负了泥土

2

六月来临时我再次领悟夏天的内含
大口呼吸墙壁的潮气，推远飞鸟
从明媚的枝头看太阳的光圈
从荫影的叶底看绿色的触角和走向

我和夏天的关系无法证实
四个季节环绕着我，环绕着一切，千载轮回
而树边这片天空干净而蔚蓝，供我远望
整个夏天，山峰离我很远海离我很远

我手中却有一滴水。这是谁的眼泪？
这滴水里有辉煌的阳光令我眩目
——从这滴水我看一万年前的波涛
从这滴水我暂时感觉时空的晶莹

3

有多少无记号的岁月已随风飘去……
人物只剩下一堆名字，而人隐入历史
往事如烟涂抹着一面又一面城墙
历史只剩下一页页薄纸，上面写满朝代和纪年
而墙边这块石头：曾经遨游海底，曾经占据高山
如今它在我脚下。依旧那么坚硬地承受我

谁为我指出墙角这团灰尘的来处？
蛛网在它前面张着，企图将它捕捉
它代表什么？是远古飘浮的一片土地吗？
我离去若干年后这团灰尘是否会变成白云？

我举目眺望远方
感觉到世界的布景有些重复
太阳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
我，显得有些虚无

4
一扬手中我再次
感觉到时光飞过

我的手若有所失。这只手永远抓不住时光
但写过誓言和谎言，制造过罪恶和欢乐
曾经和许多手相握，传递过真诚和友情
开过门，抚摸过山峰，拍击过汹涌的大海……

此刻它如此孤单
孤单得无所适从

我的手！它被时光打磨得如此粗糙
是否月亮可以让它生出光泽？

5

我已无法用手理顺风中的头发
回首时依稀看见一批批祖先的身影闪过
它们不再说话，只在历史的天幕上留下投影
它们在窥视着我吗？

我从一开始就剽窃祖先的面孔
而子孙们再剽窃我的面孔
岁月带走了我的童年和祖先
我居住过的房子面目全非，头上生满茅发

我家园山坡上的那片树林难以辨认
我看见痛苦和欢乐的果实形状不一，大小不等
结满枝头，有如祖先的灵魂在枝头栖息
——它们在窥视着我吗？

6

你我来到路上
注定有相逢的时候

我们来到世间只不过是一个说话的声音
一个行走的影子。我和你其实很相似
我们只在这过程中倒卖生命扮演角色
我们不拥有什么却毫无所知

你大声地说话。你不知道吞吐了多少时光
你的牙齿就在那一刻悄悄生锈……
你喝下一口酒。你的喉咙里闪过酒的芳香
这一闪同时也是永别

你习惯了早晨但你无法闪避黄昏
你喜欢做梦却不得不睁开眼睛
你不知道还欠谁什么——即使你还清所有债务
你以为是独行，却想不到我们最终会相逢

我们来了！从时光的来处而来……
我们去了！向时光的去处而去……

我们没有一只装梦的瓶子
纵使有，又能装回些什么
我们无法和种子一起重新在土地里萌芽
星星依旧闪烁在夜晚而你我不似从前

我们在今天失去昨天。在此刻失去彼刻。
你我都无法回到上个时辰。无法重新来过。
生命的意义或许只在于增加自身重量
就象一颗果实要努力使自己长得饱满：

我们生活过——这就是全部的秘密
我们存在过——这是最真实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