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就像您身后的那一只拖鞋
您再也不会穿起它，走在这繁华的
城市里卖菜了。您终于歇下来了
在这个您正在卖菜的正午，在正午
的阳光下，您终于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盛满新鲜菜蔬的背篓前
年逾九旬的您，蜷着身，单膝斜跪
头伏在左臂弯上，白发蓬乱
双目紧闭，就像是在田间打盹
——您可以活在梦里啦

在这空旷的夏日
我不知道您为什么出来卖菜
我不知道您到底有没有儿女
母亲，您的死是多么安详
安详得那样微不足道
母亲，您的死是多么虔诚
虔诚得那样任劳任怨

街面又新铺了透水砖，一尘不染
母亲，您死在这红黄相间的盲道上
背篓里的豇豆、菠菜，还活着
地上，塑料袋里的三条丝瓜，还活着
您身上那老旧的红格子衣服，还活着

这是神州，龙年，鬼月
阳光如剑，如雪，如滚滚黄沙
铺天盖地而来，神色张皇
不知所措地把您掩埋，掩埋在
这城市的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