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忧郁，落寞
甚至有点怨恨的眼睛
它常出现在我眼前，脑际
使我有种不可言说的苦涩和失落
隐隐还有一种甜蜜

我第二次去五台山遇到了雨
雨天上山的人很少
从白云寺走台阶只遇到五个人
他们都是打着雨伞，轻装简行
走走停停，到台阶尽处的佛母洞

我不能像他们一样停下来歇息
我的东西无处放，到处是水
水灵灵的山，水灵灵的路
水灵灵的草木和水灵灵的我
我的东西只能肩背手提
但这并不影响我上山的脚步
我是爱山的人，爱山爱到痴迷
一上山，脚步轻盈的仿佛占了灵气

一千六百八十级台阶
在两千多米的高山上延展
仿佛空中云梯
先看见一对犹疑的情侣
女人用望洋兴叹的表情望着山顶
男人用同样的表情望着她
我说着加油从他们身边走过

又超过两个男人
我心里数着一二三四五
超过最后一个     
直走到第一个卖香火的简易棚
才松一口气，回首
仰望的山巅已成为脚下的风景

简易棚空无一人，四处漏雨
我毫不犹豫地坐到那唯一的
湿漉漉的，铺了一个塑料袋的
长条木凳上，抱着帆布袋歇息
我的背包不能放下，雨衣把我
和它紧紧包裹在一起

我从背包旁拽出水杯喝了水
水杯归位却成了难题  
湿淋淋的我提着布袋实在不易
左弯右扭还是没能放回去
一个人出现在我眼里

我求助似地望了他一眼
潇洒的他使狼狈的我赶紧低下头去 
他走过来帮我把水杯放回原处
问：你到哪？
我说：南台。
他又问远吗？
我说不远。
他说一会儿也去。

我继续赶路
他在等他的两个朋友
他的朋友像淡淡的影子
在他身边可以忽略不计

我又在最上边一个简易棚子里
停下来歇息，我补充能量的时候
他们走上来，他望着我笑着走过去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在佛母洞，我第三次看见他
他越过众多善男信女的头
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们什么也没说
又好像说了很多

我又独自一人向我的第一站
南台出发了
转过佛母洞的索道，如进了无人区
天空暗沉，雨雾弥漫，没有人影
更没有平坦的阶梯
有的是醒目的救援电话和上山的指示标记
还有我激动的心声和兴冲冲的步履
五台山，我终于又来了，我爱你

山越来越高，雾越来越重
能见度最低不足十米
风雨在我耳边窃窃地私语
牛朋友嗅到了我的气息
戏谑地为我弹奏一曲
我听到了老虎向我进军的旋律
雨水和汗水在我脸上汇成了小溪
额前的头发湿成一缕缕

几个下山的人影冲破了我的恐惧
他们惊异地问我：你一个人吗？
我明媚地笑了，豪迈地想起那句
莫愁前路无知己

我背负着的小山一样的装备
向上，向上，奋力向上
蒲公英摇着金旗为我呐喊
藜芦攥紧拳头为我助威  
马莲花屈身为我祈福
    小草花扬着笑脸为我打气

走过雾，走过雨，走过泥泞的
山地，走过无人的心悸
我用二个半小时
从佛母洞走到南台
我已经攀登了四个小时
裤腿鞋子早已湿透
我成了真正的“诗人”

本想来次浪漫之旅
没想到是狼狈至极
这样的天气，实在
不适合在山中行走 
我决定入住南台
等待天晴

普济寺的大殿里
我们再次相遇
他眼睛一亮，惊喜
地说：你到了
我心里一暖，灿然
笑道：你真的来了
接下来他像对最亲的人一样
对我说：现在回去吗？
我要在这住下

他的眼神暗淡下去
定定地看着我
那眼神是审视，是质疑
是落寞，更是失意
仿佛上了我上当，片刻
他转身拜了拜菩萨，起身
冷冷地对朋友说：我们走

我的心颤抖了一下
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这声音就如五月末的这场冷雨
我想说我没骗你
可发不出声音
只对自己说了句
我要和他一起走

“你去哪？”
“南台。”
“远吗？”
“不远。”
“我一会儿也去。”

他不具备走山路的条件
我随便一句不远
他却多走了两个半小时
不，是五个小时
也许不止

我要还他五个小时
我要陪他走过他为我
多走的五个小时
我要陪他走到山下

但我不能违背初衷
我要走向预定的目标
狮子窝，吉祥寺，西台
……

我又启程了，背着沉重的双肩包
提着帆布袋，在同一座山上
不同的两个方向
我和他都走在雾中，雨里

夏天已随风而去
窗外，又是那样的雨
翻开书页
他的眼睛我无处回避
就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