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存斗：走遍世界没有抵达远方
你走遍世界没有抵达远方，
经常对着台灯想象内蒙古露天煤矿的掘采细节——题记
贾存斗
1.真相
看不见的大手牵掣大江大河，若拖曳
根根闪着寒光的钢索。山脉是大地
凸出的暗色血管。道路围着村庄旋转。
源泉是伤口。岩石的泥土菲薄而深厚。
一道道各式各样的墙体修筑后轰然坍塌，
街头巷尾的议论无论如何出乎意料惊悚，
无论事件发生时挖掉了多少只闭着的眼睛，
殉葬了多少帝陵修造者，最终结局还是
在腐败淤泥中挖掘梳理沟沟坎坎的纹理。
真相是花儿一边开放着一边自我毁容，
新时代城镇建筑在古代城镇的额头上。
但鬼魅人事全骑着时光野马一路绝尘而去，
看得见背影但抓不住凤毛麟角的本质。
大地重新神的归神，鬼的归鬼，人的归人。
传统陈旧观念一再粉刷门面一再焕然一新，
戏台上节能灯代替了蜡烛，一根麻绳木棍
代替了一匹骏马。各种物质混合而成的活体
重新被缰绳与圈舍禁锢。骨头化石裸露废墟。
最后的牵牛花怀着愤怒怒放于废墟坟头。
撒遍悲凉秋天角角落落的种子全部噤若寒蝉。
莲藕根茎割断了对人间虚妄高度的所有幻想，
尤其是深秋大地内数不胜数集体抗议的鸣虫，
全部以假死状态对抗即将到来的寒潮与冰雪。
你常常惊异于悬崖峭壁缝隙的奇崛松柏
为何根须能在大山肋骨间如游龙往来穿梭。
你常常对着枯涸见底的池塘湖泊椎心顿足，
为何追求自由的鱼儿飞鸟只能暴死于旷野。
河岸芦苇为何毫无征兆生长莫名其妙枯槁，
冰封雪覆中天地为何孕育冲天而长的竹笋。
有水便有鱼的现象揭示了水走了鱼并没有走。
血肉丰满的诱惑没有酿成天崩地裂的祸端，
是因为管弦丝竹玄音流落风中不知所踪，
是因为黑云压城的天空转瞬碧空如洗，
是因为花后开还会再开果成熟后便腐烂，
是因为脖子上戴黄金链子被歹徒勒索毙命。
祖先以及祖先的孩子们消失于大地深处。
镜子内的倾城倾国娇容惟妙惟俏盆景，婚房坟墓，
塞进血盆大口的的孜然羊肉，雪花牛排，
一整个春天的温情也融化不了的坚冰残雪，
被一张无形大幕虚虚实实遮掩得密不透风。
巨大山梁升起大雾后大河以云雾步态漫步。
早晨的玫瑰园内蜜蜂被露水弄得十分狼狈。
抱着时钟数星星的人被萤火虫当做江洋大盗。
一架架钢琴看似成熟稳重却日日夜夜等待
一根根撩拨的手指。红薯发誓说做不成母亲
便甘愿被蒸煮油烹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道美味。
尘封往事就是因为年年不揭示却年年覆盖尘埃
才变得神秘无解。神灯一定不是神点燃的。
生与死是同父同母名字不同的孪生双胞胎。
一会明亮一会阴暗的河湾天然形成八卦阵。
不再写信的时代把自己的千言万语写在流水上。
黑暗在火内张狂。你走遍世界没有抵达远方，
经常对着台灯想象内蒙古露天煤矿的掘采细节。
2.觉醒
天空兀自抛洒星光。躲在石头内的
根须与泉水互相伸出冰冷矜持的手掌。
不知因何而起的野火受到孩子追逐。
明明知道一个土豆会变成丛丛秧苗，
饥饿的人抑制不住冲动把它囫囵吞下。
你醒了，发誓以牺牲自我的高傲姿势
自我分裂成一粒粒火种，完成神的期许，
让刀枪在锈蚀之前收攻打堡垒高墙，
让花儿凋谢之前完成对美学辞典的修订，
让众神在缄默之前说浅显易懂的谶语，
让金银淤泥填进火炉履历伟大的情殇，
看看谁在承受人类苦难谁在乱世苟且？
大鱼小虾如何从小水坑游到大池塘？
草草木木如何沿陡峭山势攀援而上？
集体跪拜如何吓坏虚张声势的偶像？
孱弱的肉虫如何凌空咀嚼星星与花叶？
你我来路如何溃烂得回不到当初景象？
桃花梨花如何与砖石混在一起狂欢？
看似有序的原野如何在夜里癫狂角力？
沉睡的你如何成为一盏路灯一只凤凰？
3.从高处眺望
仅仅一瞬，太阳把你变成熠熠灯火。
夜不是黑暗的堆积。血浓得眼睛痛风。
孩子在母亲肌肤深处寻找路径。
精疲力竭的英雄被难以自抑的悲伤
彻底压垮。如今羽毛比钢铁沉重万钧，
鸽子暴怒。阴阳失和。蚂蚁举起砍刀。
寻找结局的预言家预言秋风必将溃败。
游弋城乡的流言蜚语必将占山为王。
鸟与蛇达成彼此牺牲彼此成就的默契。
送葬队伍原路而返后变成迎亲队伍。
冰川与鲜花悬挂斑驳墙壁的纸张上，
不坠落，不融化，不枯萎，但是蒙尘。
结婚洞房设在最里面靠窗的土炕，
便于窗外听到新人彻夜撕心裂肺的召唤，
让枝头假寐的鸟儿收敛翅膀庇护幼雏，
让空空荡荡的打谷场上漂浮亿万只蜻蜓。
沟壑内墙角内的阴影毋须天天阴沉着脸，
汩汩而出的源泉不是大地心酸的眼泪，
由卵化鸟不是神流放太阳于蛮荒所在，
登台祈求不是一群将死之人抱着鲜花哭诉。
水天性逆来顺受，浪涛拍岸是月亮施法。
琥珀湖泊在日月风雨淫威下瑟瑟发抖。
爱是略带焦糊味道的牛肉用舌尖反复品味。
恨是夜深人静的床铺上手不知道往哪里放。
从高处眺望，山河依旧支离破碎得微渺又恢弘，
难以判断抱着双膝的你是跪拜还是抗议，
第二天你还要打扫被蛛网封住的阳台，
与玉兰树商量春天万物复苏的庆典议程，
让青铜黄鹂找回丢失久远的嗓子与荣光。
4.空框子
万物展开毛孔嘶鸣。嗓子原本可有可无。
视野的地平线悬空。粮食是各种金属
按照不同比例组成的营养品，剧毒物。
从固状到液态，火是无序流动的河水。
吃斋信徒把对肠胃的虐待理解为对神的虔诚。
山羊天天阅读天地大书。草木是神的启示。
漂浮大洋的巨轮威胁要把大洋拘禁起来。
一条山谷不断出土锅碗瓢盆被认定为帝王谷。
一条小河从岩石缝隙走出被认定为母亲河。
你的仰望铺满了整个天空。你的眼睛是漏斗，
是躯体坚若磐石而灵魂柔软如泥的青铜器。
古今中外鼠窃狗偷的龌龊行径从坟墓中苏醒。
殉葬的宫女面壁的修者共同面临当下的局面。
看得见山河看不见山河的人都忙着自圆其说。
到处是高度，到处是陷阱。无常的天道人道
让世世代代的人类边誓死践行边慎独拒绝。
螃蟹怯懦得站不起来。虎豹被狩猎得遍体鳞伤。
河图洛书印刷在山河之间。举手投足之即，
王朝兴衰成败成为其中难以忽略的重点章节。
一把大火是万物最后无法自我抉择的完美结局，
秋天的收获是形形色色的草木尸骸文字图表。
面包内的蠕虫等待雨季。村子与村子间的河汊，
难以计数的小鱼小虾躲在星罗棋布的池沼内
繁衍生息。酒是粮食被生存征服的直接证据。
沉醉出于如何背景皆以偏概全。黄昏厌倦
大河既有妩媚含蓄的舞姿也有浑浊空虚的躯体。
左手抓到的事物永远被右手势力妄加批判。
春秋是两个空框子。冬夏是针锋相对的观念。
两只眼睛乜斜着对方不问不顾前方路况的好坏。
头颅自我飞升中被无灰烬的闪电肆意亲吻。
意念产生了便成为光波向无限宇宙永恒进发。
劫后余生可概括浩瀚历史的章章节节主旨。
为了挖掘矿产一座座骏美山体变得千疮百孔。
断头断臂的草木依然在秋冬交错地带倔强站立。
鱼卵不得不聚众抱团规避猎食者的血腥贪婪。
牛皮做成皮鞋。牛肉端上宴会。牛的膀胱
被屠夫献给庄严肃穆的祭司。云雾的鞭子
抽打得大河上下的牛羊与城镇皮开肉绽。
任你如何挥舞经幡大刀蝼蚁依然癫狂前来。
风生尘起，看不见的事物只能当做不存在，
只能把瓶中的残酒勾兑一些牛羊眼泪乳汁
端给堂上的宾客。书内的文字言不由衷。
神说不会对你与世界予以白纸黑字的评价，
条件是你不再拷打你的影子影子追问神的下落。
5.山是水了
“物”是浩浩山河，是意念的诞生颠覆，
是千变万化现象的自由伸展与自我桎梏。
人看到听到的物全遭受日月风雨的袭扰
以及莫名力量的无始无终无理扭曲。
人的思想行动是欲望，是化学意义的
万物互相转化互相融合的轮回重组。
人类按照黄历春耕冬藏，春种秋收，
按照礼仪春秋树碑立传，抚恤亲属。
爱恨愁肠随着浓淡光影如藤蔓蔓延，
悲欣豪情与大江大河的浪涛瞬息生灭，
比照自身形象好恶寻找外星系生物，
诅咒暴涨大河闪光粗糙的雄浑肉体，
怜悯干涸河床遭受天地鬼神的遗弃。
你还是愿意相信世界至今混沌未开，
祖先冠冕堂皇的道德被年轮与乌鸦戳穿，
祖先缜密的思考辉煌的建筑最终化为尘土。
你的拙劣表演也会被未来子子孙孙 考古。
认识即谬误。不认识也谬误。思考便谬误。
非黑即白执念成为禁锢思想的堤坝围堰。
世界太恢弘了。抵达不了边界不是你的局限。
黄金黄土分辨不清不是你的过错。
文字内的山河是人类意识感知的存在。
不是流在河床上的春水秋水才是河水，
不是蜿蜒如蛇的砂石壁垒才是河堤。
你看到的昆仑山是沧桑大河的涟漪波纹，
是山河随物赋形悲情叙述的雄浑史诗。
你毋须问山河形状是神赋予还是物赋予？
物与神是一体两面还是根本互不隶属？
地球在银河系里到底是粒沙还是一滴水？
天人合一是人为的生存智慧还是治国之道？
鹌鹑蛋内的风花雪月到底如何高蹈卑微？
不期而至的桥梁坍塌诠释了古今盛衰成败，
草草木木长出根须渴望依附雨雾哺乳。
惨绝人寰的生死涅槃说明三千大千世界
这是物的释义，是物赋予山河形状的本质，
是从哲学角度心理学角度为物正名，
是身在物中度量物的处境以及各种参数，
身在物外猜想物的内部纹理法则。
而认识物的方式方法若纵横交织的路径
让驰骋的骏马进退维谷。形而上形而下
皆以偏概全，唯心唯物自我标榜。
太宏观太微观把人间烟火引导进死胡同。
一个黄昏一道断崖让人类生存陷入迷雾。
睁开眼看看吧，莲花是一座山峰的名字，
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为人处世高洁品格，
是泼墨绘画的传统模特，是黄昏时分
李清照误入荷塘的醉酒惊悚，是莲子八宝粥。
而一条条隧道对无数高山大川掏心割肺，
无人驾驶汽车比司机更熟悉城镇大街小巷，
以身饲虎在一本本精装书内包罗万象解释。
一窝蚂蚁开会与雅尔塔会议议程高度一致。
一只巨轮从制造出来到沉没江河湖海人心，
与一片树叶填进灶膛成为灰烬结局相似。
物物互不类属。物物互相掣肘。物物若即若离。
物物对应不同的妊娠不同的褫夺不同的成全。
“无”“物”一体两面。山河即无又有。
物是山河的引导者，又追随山河赶路。
而山河随物赋形中的物既具体又空泛。
物是物本体，是扩散到它物并推动它物
异变的力量。但过分狭义过分笼统的诠释
注定会与果树一样开花结果后填进火炉。
林中的风与街头的花草传达彼此思念之苦，
墙上的标语如削骨刮毒的刀让人噤若寒蝉。
弥漫山野的山岚唤醒沉睡久远的鹅卵石。
吞天蔽日的乌云向大地普施甘霖传达态度。
管控理念民主理念全部关进制度牢笼反省。
但自我圆满的葫芦不能打破，犹如不推到墙。
空，一旦打破便会变成意义繁杂面目可憎的有。
而有时文明野蛮会共同维护人世的传统法则。
打破葫芦便证明了对暗物质暗能量认识的深入。
论之有据言之有物与不置可否不是一回事，
但是葫芦内的空与物理学的空不是一回事。
自我生长出来的空是物质世界生长出来的
有形有象但十分具体而无法真实把握的事物。
推倒一堵墙的悲壮与戏谑犹如脱掉女人衣服，
一层薄砂一根吊带让男人忽略真理痴迷肉体。
之内之外的物到底是块残砖还是一块璞玉，
之内之外的风景到底是真是假现在尚无定论。
哲学意义的物是经过层层棱镜的含混表达，
客观存在逻辑存在是两种攀登路径两种思维导图，
甚至是支撑两种制度两种宗教大厦的理论奠基。
神学家与物理学家故意在不同场合争吵不休，
结果发现从东到西从西到东大家方向一致，
深不见底的渊薮是天空，高不可及的虚无是天空。
最后敌我双方首领集合一棵大树下讨论海伦归属。
神说只要是人类眼前的事物都是正在死亡的物。
人类穷尽所能也看不见背景后的大背景内幕。
巫师呐呐自语说所有宇宙皆是嗷嗷待哺的小白鼠。
神不清楚凤凰心中到底有多少的凤凰在飞翔。
日日沉没的大陆内部到底带走了多少古今的大陆。
人类的闲愁大恨是浪花一朵，是岁月嘴角的流涎，
言行举止不过是刻在岩壁上的逝者如斯夫。
但是面壁十年之后，你拄着枯枝走出枯寂洞窟，
山不是山了，水不是水了，你不是你了。
山是水了，水是山了，你丧失了耳朵与眼睛。
你看不见听不见却在如迷宫的世界上健步如飞。
你的胸腔内发出玄妙天籁，微弱脉搏震动山河。
你感到身心前所未有的破碎与完整旷达与平静。
这才是乱世盛世一壶浊酒一卷诗书的应有态度。
何为放弃？何谓获得？为何争得你死我活？
从枝头跳到地面的澄澈露珠临终前代表神宣告：
生生死死是人类的概念，但不是人类的使命，
俄罗斯套娃说明你是浩渺宇宙无数套娃的一个。
灯以及灯的璀璨光芒破碎在一只只乌鸦眼中，
破碎在由于太过明亮而显得黑暗的宏大天体中。
6.困惑
风扇把北冰洋的寒风吹到额头，吹进地窖。
列车驶向原野，无轨道，无目的地。
水寻找大地的裂隙。风扭打马车与花蕊。
家是安顿黄金与泉水的地方。床变换名目，
一会是席梦思，一会是地图上标注的乱石岗。
书房内的灯紧紧盯着一杯冷茶一副张大千，
看看它们如何被一窗户的黑暗囫囵吞下。
海的玫瑰在保险柜中开放。蜡烛自我点燃。
岁月自我囚禁于千年松柏的年轮纹理之间。
彩色的蝴蝶肥硕的臀部在黄昏翩翩起舞。
祭司把黄牛的鲜血在黎明泼洒神的脚边。
愚昧的虔诚让原本松散的部族团结结盟。
一本经书内几亿把钢刀将与经文决一死战。
胜者可以在冬天把冰雪发展成同门同道，
败者将在未来的春天捧着花瓣走向腐烂。
秋天的野火与迁徙的大雁各走各的道路。
几百株老态龙钟的古树围着一座残破的坟墓。
沙滩的船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众说纷纭。
风中晾晒的渔网不放过任何的人世风波。
既然穿多少衣服都躲不过贪婪的觊觎，
索性把露臀的裤头也设计得斑斑驳驳。
吞不下天空的月亮便诋毁月光寡淡无味，
读不懂的诗文便放进灶膛当做柴草烧锅。
尚未抵达的地方全是远方山水。一只杯子
是另一只杯子的彼岸。太阳没有厚此薄彼，
草木无心是人当前的认识与理论阶段性总结。
一个人一株草是一个世界。秋衰春萌动
是脆弱易逝世界的自我孕育自我褫夺。
书籍月亮隔着一层薄薄而身心通透的玻璃。
文字站上书架之前已被锋利的叶子割伤动脉，
镜子内旷野内甚至你的思念内遍地鲜血淋漓。
天堂地狱一体两面。愈是行刑之地愈草木繁茂。
你躲在床上不与孤魂野鬼照面却更惶恐了。
远山沿袭了砖瓦的傲慢，继续把人兽践踏得
喘不过气来。人类只能继续举着面具不松手。
屋檐下的瓦片下蹲着十几只无户籍的麻雀。
它们白天看到了喜鹊参与了人类的选美活动，
标准是说服闪电为龟鳖产品代言者优先求偶。
而屋檐下的瓦片下的蝮蛇已把黄昏囫囵吞下，
它决心要把夜内觅食求偶的刺猬带出现实困境。
看不见听得见的虫鸣四处想起。狮子的影子
原来是堵残垣断壁。流水对大地深情款款。
墓碑日夜与道德偷情。修女的儿子教宗的女儿
秘密举行盛大婚礼。秦朝官道如今只有黄鼠狼
堂而皇之通过。一只火把刚熄灭被丢进垃圾箱。
夜来香花与路灯卿卿我我。远方的大河
以你想不到的方式来到你的身边。路灯亮了，
山脉蜂拥而至。野狗家狗达成和平条约。
你愤怒扑打枕头上的黑暗显得焦灼而虚弱。
这是人看不见的百分之九十的暗物质暗能量吗？
这是幽魂出没而人无法感知的玄秘场景吗？
你的胸腔与书桌上的玉马看似充实其实空空，
违逆工作了十几个小时的电脑原本空空，
嬉戏的呆萌小猫文静的精装书籍原本空空。
正在瞳孔中奔流的古今江河原本空空。
何物不空？竹篮内盛满了春秋战国时光。
废弃的工地上老鼠与野兔结成攻守联盟。
就在看似草木不生的房前屋后空地之下，
无数条狂怒的蚯蚓正扯着喉咙对天狂歌。
但是归家的人朝圣的人迷路了，他看到的
不是星空山河游鱼走兽，不是螟蜢鳄鱼炊烟鬼火，
不是书本上印刷的早已流逝的江南盛世风景。
他看到的永远是无固定形态的无常风雨，
是被水火联手折磨得名目全非的无辜泥土。
而泥土这个词表情太笼统，内涵太丰富。
生与死的辉煌溃败不能全部归于无阴谋的泥沙。
你血管内的绝望希望随着鸟鸣的此起彼伏
而显现与隐匿。树的荫影需要太阳出现后拍摄。
在地下穿越几十公里抵达的上班场所，
在北京城市地图上是一个方格。而在宇宙中，
我们一生难以走遍观览的广袤地球，
从天文学角度看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微渺天体。
那么你又是谁呢？电脑中那个有专属网页的人？
一个把历史风花雪月嫁接成现代诗的诗人？
一个日日忧虑年迈母亲身体健康的中年人？
一个通过晦涩诗歌掩饰真实想法的后现代思想者？
一个早饭还没吃便开始筹划午餐的餐厅主厨？
这一切似乎十分具体但又形式内涵模糊不清——
早晨你与小猫的依依惜别之情到底是何物？
为何你看到的世界与其他人看到的世界不同？
层层地质年代的土壤考古学家能分析出多少情感？
汗牛充栋典籍内的唏嘘感慨究竟向世界表达什么？
7.忽略了
你与蜘蛛住在一间房子却不知它忙些什么。
你忽略的不仅是先迈哪一只脚跨过门框。
你疏略了早餐的第一口是油条还是豆浆，
从口袋抽出的纸币是否有褶皱有香水味。
你忽略的是经过一片荒原没欣赏到风景。
你常常在医院里听之任之医生护士的摆布，
等待内容芜杂得永远看不懂的内分泌报告。
你不知清楚自己是生病了还是身体无恙，
却越来越像壁虎一样关心墙角的坏雨伞。
风和日丽却回忆狂风暴雨如何横扫大地，
想象天降大雨人们成为一只落汤鸡的样子。
你自诩风雨如晦时代能意志若磐独立旷野。
你不知道暴雷天气是否惊吓了小区的刺猬。
你走在原野上忽略了荆棘踏过江河的野心。
你睡在床上忽略了席梦思扼喉作案的动机。
你与专业的钓者一样，自顾自地盯着河水。
鱼，你们心里全是鱼，但不知道自己也是鱼，
不知道无形钓竿已在你们头顶缓缓垂下。
你坐在椅子上走在路上如悬挂危崖心神不定，
总是觉得穿着或者表情有细节问题亟待修正，
总是觉得天空的日月星辰对自己不怀好意，
总是对着呼啸而过的国宾车队暗暗攥紧了拳头，
总是对着黄昏想堕落一次想大哭一场的愤怒。
是的，国宾车队常常挡住一些市民的前途退路，
它们公然将肮脏的手伸进花朵深处忘我摩挲，
之后冠冕堂皇说是花朵的花香诱惑了世界，
鱼受到世界宠幸是鱼可以做成琳琅满目的美食。
乌鸦是祥瑞之鸟被几张破嘴几只黑手陷害。
被罪恶烈焰熔铸的青铜如今被当做文明象征。
男人哭着说无论如何拒绝不了女人的颠嗔痴。
女人说家徒四壁也要找个知冷知热的男人。
厄尔尼诺把世界的既定秩序摧残得支离破碎。
湟鱼逆流而上蚱蜢决绝秋天都是为了春宵一刻。
此情此景你想到混乱背后的礼仪与交易。
最混乱的当属肠胃消化系统。你的口臭以及
你眼角的眼屎口腔的溃疡都是鲜明的证据。
还有湍急河水中高架桥墩的高标号混凝土，
它们竟然被温柔的水的啃噬得千疮百孔。
社会学家对一棵白菜一只老虎的关系重新评估。
但是那么多乌鸦为何在一个地区上空盘桓不休，
这绝对是动物学家植物学家亟需研究的课题。
为何一顿中式早餐后添加水果肠胃会痉挛？
为何街头的流浪狗今天对这个世界莫名狂吠？
为何三星堆考古激发全世界的人狂热参观？
为何麻雀喜鹊能在一株树上同时对着太空唱歌？
你知道生存习惯带来的冷漠让人忽视细枝末节。
风景自内而外破碎。指挥官随时改变既定战略。
路是路，是大河，是绳索，是深渊，是绝壁，
路也是无数的蝼蚁尸骸堆积而成的通天塔。
所有果实腐烂之前的滋味与成色成为旷世绝唱，
成为人类从茹毛饮血到西装革履旅程的追忆。
若印证汗牛充栋书籍是否童叟无欺初心如左，
可以把一块面包放在阳光下炙烤几个小时，
可以把鸡鸭鱼肉放在亿万信徒翘首的祭坛上，
可以把海子诗集海子遗像放在大海边的礁石上，
可以把鹿茸虫草浸泡的美酒斟满空空的酒杯。
接下来的场景你要怀着一颗平常心接纳——
不期而至暴雨后的糜烂气息经久不息，
辉煌宫殿墙面的花岗岩自我剥蚀逐渐暗淡，
基因研究与天文物理学开始跨学科联合招生。
五百多斤冬瓜配方了五亿多吨冬瓜味食品。
雨带北移成为既定事实。干旱沙漠大雨滂沱。
华北地区家家户户喝长江水吃武昌鱼。
孩子初中留学新西兰，兰州拉面横扫欧美。
黑皮肤的非洲人忍不不了中国夏天的炎热。
你开始觉得自以为熟悉的世界需重新认识，
态度理性客观，但要怀着儿童的惊奇与憧憬。
一窝蚂蚁的婚礼丧葬仪式你参加了多少？
路边的树木随着风摇头摆尾自得其乐。
有的鸟儿在树梢唱歌，有的鸟儿误入罗网，
有的鸟儿昨天深夜在烤炉里葬身火海。
更离奇的是有人从古代穿越到今天的酒吧，
他面对信息时代的世界陌生得无所适从。
8.感触到的
越看越陌生，真的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前纹理清晰的图纸方案渐渐模糊变形。
神说若想完成人世的使命必须盲目工作，
丢掉想象，自我化解心里淤积的泥石流，
让几十年的实践经验从左手转到右手。
物，此时为此物，看久了会变成彼物，
看成了面面相觑，看成了敢怒不敢言。
你渐渐从掌握事件进展主动权的领导者
变成了神在混沌世界随意摆放的普通个体。
玻璃看似冰凉其实是堆冷静燃烧的大火。
你吃的美食转化为城市的污水与垃圾。
你对瞬息万变的世界头晕目眩无所适从。
花不是花，是各种植物呈现的虚实形象。
水不是水，是高处泥沙忘我的集体坠落。
物理性嫁接成为人类文明转折的标志。
小孔成像与小孔成象是两种文明成果，
黄昏中沉睡的苏醒的事物彼此相安无事，
只是一锅山芋蒸熟后世界局势改变了，
一副副夜的肠胃消化机能或加强或蜕化，
一件件高附加值的袋装美食漂洋过海而来，
偏远地区的穷困是社会学或政治经济学
难以概括全面说物非物的混沌学专有名词。
智能手机成为后工业时代高品质生活的标配。
量子物理学应用已走进现实生活的角角落落。
从不认识到广泛推广在古代是巫祀活动，
如今决胜千里之外是洲际雷达的基本功能。
物，已发展到不能单一方式认识的时代——
从物理角度破碎或缝合当前秩序的各种势力，
从化学角度重新组合创造新世界的能量，
从社会角度涵盖所有社会主体的活动总和，
从心理学角度研究意念异化后的酸碱平衡。
社会就在如此不经意间从传统走出传统，
山河的宏观意境山河的狭义概念互相妥协。
草草木木的种子与人一样难以独善其身。
如何在个人的丰富生活中不发生排异现象，
并成为当前及未来相当长阶段的社会热点。
感触到的是物。那些感触不到的如何命名？
暴雨摧残的枝柯接着承受骄阳如火的炙烤，
你让它们如何一生坚定不移追随一支队伍？
9.生命是神赋予的
荷花如参悟者站在水里，躺在水里。
一壶茶水阐释了太阳对茶树的伤害与偏爱，
一条鞭子让一群山羊有了青草与方向。
一段枯木被风吹出了笛子的呻吟。
草草木木看着太阳多变的脸色行事。
黄昏的远方，一条条山脉如泡沫一样
漂浮在天空了。你抓了一把黑暗
攥在手心里，决心把它交给蜡烛审讯，
并拒绝与一根根管道出来的长江水道别。
躲在淤泥内的甲鱼对此讳莫如深一声不吭，
为了生存，它甘愿天天卧伏污秽内部。
信徒把牦牛交给喇嘛，把经幡交给天空，
胃脏饥饿的兀鹫把死亡者的灵魂带回天空。
生命是神赋予的。水在哪里哪里是子宫，
哪里有船，那里是港湾，哪里是目的地。
邮筒内堆积的全是枯叶经文，全是主义理念。
阅读者是形状圆润无知无识的天然鹅卵石。
最好笑的是濒临腐烂的竹简终于开口说话，
支离破碎的图案加上合情合理想象的推理，
拼凑修补出最接近古代生存真实的场景。
广场上的人一本正经抱着一盏盏灯笼舞蹈，
围绕一张张床帏发动政变，把帝国国土
与女人放在天平上上下左右称量，之后侵凌。
那一方率先与神对话哪一方被河水抛弃，
但是却成为政策法规的制定者与执行者。
广场上的架子鼓手闭上眼睛锤打世界。
园林内躲藏在铁水里的铁树确认了花期。
一条条禁令解禁之前裁决了很多官司。
圣人背后月光紧紧追随，金字塔内的
旷古寂静被无色无形的神秘波纹慢慢感化。
女王的淫欲被岩石固化下来。法律是把水草。
湖泊沿岸的芦苇彼此视若亲人，彼此以邻为壑，
根本不把山河更改放在眼里，以先人一步的
精明与卑劣扮演或者自荐成为季节的引导者。
出路就在东边，就在天上，就在心里。
追随者异见者渐渐接纳对方，而挡路者
被秋风秋雨折磨得衣不蔽体，被霜雪诽谤成
不穿衣服是放荡穿上衣服是保守的不合时宜者。
冬天的冰雪春天的江河不约而同围猎野兔。
站在淤泥内的芦苇对着寥廓山河喃喃自语：
我在山河的怀抱终于得到了睡眠与宽容。
10.江河从头顶飞流直下
如何概括你的眼睛闭合与世界的关系，
心中无佛有佛改变不了食物发霉的事实，
水清水浑改变不了金字塔的日日剥蚀。
推动王朝更迭的人与王朝淹没于日升日落。
骆驼一代代繁衍。镰刀与阳光彻底收割了
所有死亡或者正在生长的水稻。枯草下面
阴翳着已经崩裂或者互相靠拢的石头。
物自在，自毁，自隐，自显，自空，自无。
物的所作所为不是草木的枯荣能够表达的，
指针围绕着一个圆圈的虚空没日没夜转动。
所有人事物事皆归于无挂无碍的苍云流水。
受伤的总是美得出乎意料自以为是的花朵，
花香是最为诡异有最难以收手的生存细节，
无论稀薄浓郁，一朵花开后界定为事件开端。
历史章节浓缩为礁石羁绊此岸彼岸的漂泊，
早上起床后发现很多事物已先于你存在，
无结局便制造结局，无内幕便酝酿内幕。
飘散而去的烟雾会在黄昏的天空重新聚集。
信徒面壁而泣与苍鹰凄戾的鸣叫穿透得
广袤大陆伤痕累累。江河从人类头顶
奔流直下。各种各样的水在各式各样的汤锅
沸腾得难辨彼此。清晨的密林边缘你到底
聆听哪一只鸟儿快乐的鸣啭悲伤的哀鸣？
一块巨石一片泥淖托举一个僧人禅七闭关，
一块巨石一片泥淖托举一个部落艰难度日。
淹没后干旱。一场大捷后全军覆没。
龙涎香是鲸鱼内脏分泌的腥臭难闻的干燥品，
工厂合成粮食保障城乡供应是不是集中豢养？
用一块奖章兑换一个士兵的生命是不是掳掠？
昨夜的暴雨让一朵朵破碎的花瓣躺在大路上，
你的践踏是代表太阳判决还是代表流水哀悼？
由于无数云片的倒影这个湖泊成为一壶茶水。
走到哪里都是过客，所有问候都是道别。
就是因为这样人间的秋天才凄美得难以收拾。
11.感觉存在的
一筐蔬菜内包裹着几十场暴雨，
冬天沉默的悲哀，春天收割的欣喜。
塔之螺旋。向上或向下皆是坠落。
枝头的果实与穹空的星星一个味道，
色彩刺眼，内涵诱惑，想象的味道
征服所有挑剔的味觉，昏迷的空白。
尖刀刀刃砍得白天黑夜到处躲藏。
全是人身鱼心，于斗室之内体味滔天巨浪。
图书馆内沟壑密布。每一个读者的目光
呈现根须状，与乌云盘踞的场景极其类似。
黄土高原角角落落站满头颅低垂的谷穗。
牛羊不问青红皂白，多么美丽的花朵
在它的嘴里都破碎成浆糊状。甘甜苦涩
看不到只能体味到。乌云寻找裸露的根须。
鸡鸭鹅狗在河床上身不由己沉浮。
所有城镇在黄昏被有形无形的鱼吞食。
斧钺自出土后站在橱窗里的灯光里砍杀。
所有草木与所有回家的人被丢在旷野。
孤独是古今曲调中最永久的主题。
快乐与幸福是遗腹子。走过大火
岩石变成玻璃。走过尘世玻璃不再透明。
博物馆图书馆关押了各个时代的时间。
随时变形的山野流水开拓新的局面。
端坐其上的偶像无法满足一代代信徒
各式各样的祈求。自从感到远方
是一个虚无的概念之后，人类集体沉沦。
现代医学至此蓬勃发展。而猫猫鼠鼠
在眼皮底下的那些龌龊游戏语焉不详。
一缸缸的酒浆在山洞里自我砥砺。
雪年年龙飞凤舞年年不留踪迹。
内蒙古草原的牛羊分不清在天上地下。
天上人间与人间地狱毋须辩证逻辑。
老人孩子是边界模糊的概念。
一丝不挂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是同一个人。
乌鸦在枝头庆祝秋天如约而至。
喜鹊总结乐观主义战胜颓废思想的心得。
驴子不在蒙上眼拉磨之后集体割皮熬胶。
金银这对富家子弟如今分道扬镳。
地图上纵横交织的地区虚线实线日夜游弋。
12.花把花香还给淤泥
泥沙堆砌的高塔高高在上俯瞰
遍地的泥沙，目瞪口呆的人。
此岸的人向往彼岸，彼岸的人
向往此岸。鸟儿与经文打破
此岸彼岸概念，此时的江河湖海
是一种深度，一种高度，一种禁忌。
鱼缸内的鱼一生在其中吞吐生死，
一块顽石被雕琢成一件工艺品，
一个浪子成为一个组织的领袖，
一株大树挡住了射向圣哲的子弹，
一塘濒临腐败的污水孕育荷花与芦苇，
甚至一间监狱成为一座自由的灯塔，
一个黄昏升起的不仅仅是萤火虫
还有忍辱负重蓄势待发的青春朝阳。
江河湖海的宽广对鱼存在也不存在。
鱼缸是一道不能逾越不可逾越的障碍，
更是庇护弱小鱼类的理念与藩篱。
中药多苦说明阳光大地的婚姻多幸福。
酒的度数是被拘禁大火火焰的高度。
花把花香还给淤泥，鸟把鸣叫还给空谷。
藤蔓把敏感而勇敢的触须还给大地。
兀鹫把信徒的尸骸还给了天堂地府。
你把对这块大地的深情还给日月星辰。
父亲母亲衰老了，大江大河改道了，
灵床上的老祖父奄奄一息着喃喃自语：
“不要杀掉耕牛，不要卖掉农具，
不要在祭祀祖先的陵园内处决罪犯，
不要为了鼠窃狗偷行径败露而生杀机，
不怕被美酒蛊惑到背叛与告密的行列。
万事万物从生到死没有好好在阳光内
看看周围的风物与昨天有何不同。
一条河湾内睁着亿万双眼睛。
羊如何看待人类行为当然是羊的事情。
人类养羊杀羊是人类千百年来的抉择。
可恶的是人把羊杀死并把羊摆在祭坛上
奉献给鬼神。之后，编钟奏乐美女舞蹈。
山川江河之上关隘纷纷建筑纷纷坍塌。
攻城者守城者从城墙内外互相攻守。
门扇门锁不断制造出来。钥匙不断丢弃。
各式各样的关隘挡不住风也挡不住雨。
月夜内的阴影若礁石让渡越者上岸沉没。
一株树为何长在山巅洼地自己不清楚。
孝顺儿女身体在父母身边但魂魄走失了。
山川江河全是孤儿。风不能审判草木。
自我堕落的大雨摧毁了庇护城镇的河堤。
人类杜撰的法律修建的法庭只能审判人类
不能审判蝼蚁，更不能审判清风日月”。
13.你吃了吗？
忘掉时间，忘掉空间，忘掉肠胃这些器官。
从一个庭院挺进另一个庭院。从一个草场
转场另一个草场。牛羊肉的味道似乎如初，
奶汁从一个木碗倒进另一个木碗。发电机
让草原上的夜晚如城市一样同步观看新闻。
海拔6000多米的大山残雪与猎鹰彼此映衬，
牛羊成昆仑山脉赐给牧民的粮食与信仰。
昆仑神啊昆仑神，没有你的庇护泉水也惧怕
在如何荒凉的地方行进。桀骜不驯的玉石
被河水冲刷得圆润闪光。坟墓被闪电击打得
面目铁青。裸露的煤炭喷涌的石油引发大火，
人兽聚集。每一块岩石等待雕琢成型为佛像。
山上游牧山下农耕息息相关。女人从高山
嫁到山下平原。男人上山打猎放牧采雪莲。
新疆长绒棉法国白兰地邀请落基山脉聚会。
加拿大小麦到岸价比中国本地产小麦便宜。
界限当然可以改变，开罗日夜向沙漠拓展。
中国的白天美国的黑夜是一个手掌的两面。
老子端坐太白山，梭罗隐居马瓦尔登湖畔，
家庭妇女狄金森脑瘫农妇余秀华向诗歌求爱。
草原的蘑菇美得人神共赏。椅子等待客人。
黄豆酝酿出行仪式。耕耘过的泥土深情谦逊。
不同地带的鸟儿以当地听得懂的音色鸣唱。
天空大地看似毫无瓜葛实则暗曲款款。
地表下的天空更高远。山脉从深渊跳跃而出。
表里山河是无处可去的水无处可躲藏的岩石
裸体暴露于蛮荒之野，是众神现身于人间。
更高的山更长的河在暗处奔流在暗处巍峨，
正如太阳用阳光的锋利刀斧砍削草木，
正如荷叶把露水从自己的怀抱推向泥淖。
节日是人类命名的。路牌是人类树立的。
男人女人的美丑是爱与不爱的无序界定。
若蚯蚓踪迹的疆界是理性非理性的绥靖。
神祗享受着人间供奉却闭目一言不发。
圣者忍受着旷古迫害跋涉在荒原沼泽。
有时春天更残忍，盛开的花妖冶而剧毒，
春水泛滥后的大地无一处可打马而去，
头领聚合部族成员搭弓引箭向美丽麋鹿。
有时深秋更简洁。花叶凋零，道路枯索，
蒙蔽陷害人兽日月的陷阱沟壑自我呈现。
虚妄主义骗局自我揭穿。万夫所指的冤狱
终得平反昭雪。拴马桩原来是废弃的船板。
历尽艰辛传递的情报是句“你吃了吗？”。
——你今天晚饭吃了一根牛肋骨，一只鸡腿，
5800粒大米，半根山东大葱，530根豆芽，
数目不详的花生米，枸杞子浸泡的红星二锅头，
三杯福建绿茶，一块新疆西瓜，闻了闻君子兰，
撸了撸银渐层小猫，之后簌口刷牙上床睡觉。
14.襟怀
身居何处。脚下的地基随地形高低起伏。
鸟儿与飞机的翅膀在瓶子内展开。
仰望或者俯瞰是人为界定的姿势与方法。
冬天到来意味着牺牲无数正在盛开的鲜花。
水井之下是地下暗河。大树树根缠绕棺椁后
与地下河会师于不需要眼睛看路的山脉内部。
地面之上分白天黑夜，按照肤色种族
以及传统礼仪安排出席座次，薪酬社保待遇。
不文明不道德的暗黑行为有悖公理却异常盛行。
灯成为除了粮食之外人类最为依赖的商品。
猫头鹰蝙蝠不需要灯且喜欢在黑夜捕捉鼠辈，
被很多不懂科学的人诋毁为与秘密组织勾连。
萤火虫的光线太暗且用尾部放光显得不雅
被很多维持正统思想者上纲上线为意识形态。
尴尬的是黄昏时分一段道路明亮一段道路昏暗，
让市政管理工作人员经常遭受市民投诉。
荒谬的是中午时分高功率照明设备依然运转。
幢幢摩天大楼内灯亮着。有的人在等下撰写论文，
有的人在灯下制定政策。有的人在灯下品味咖啡，
有的人在灯下把一只只灯摔得粉碎扔进垃圾箱。
就在这灯火辉煌的现代都市内，明暗映象
明暗势力交错行动，行政执法，约会角斗，
哪些坦坦荡荡站在路边美化环境的花花草草
十分鲜明的处于生存边缘。城市的白天黑夜
颠倒着书本内的秩序。很多人心里的灯熄灭了，
走遍世界找不到灯，在光明的中心看不到光明。
一堆砂石经过几家工厂成为一台出口的机器，
一间大棚一年四季出产错季花果高价售卖，
一个国家隔着几个国家与另一个国家展开战争。
一个孩子的爸爸妈妈祖父祖母是三个国家的人，
一条大河从头至尾建设了三十多座拦河大坝。
很多人在居住的小区日夜漂浮在空中一百米，
他们忘记了粘稠的小米粥与黄土高原的关系，
他们的脚几年踩不到泥土。他们在楼顶游泳。
城市人向往乡村乡村人向往城市。所有人
丧失家乡。他们听不祖先教诲找不到祖先骸骨。
他们成为数字时代蜕化人性的肉身数字人。
在高处眺望如此山河难免显得瞳孔空空如也。
直径两光年的太阳系在浩渺宇宙是个微粒。
如此观察而我们视野莽莽山河辽阔大海是何物？
无限中的有限有限中的关乎微弱沙尘的你我
保持如何的心情眺望这宏大背景下的山河。
人类至今在一个小泡泡内轰轰烈烈开展祭祀活动。
鱼与骏马在刚刚浇筑的环形赛道上比赛谁能获胜。
一只只蜡烛照不亮内心崩溃眼睛失明的人。
隔着窗子与藩篱我们才感觉前所未有靠近。
哲学家说未经雕琢的岩石是意韵深远的诗句。
影子看见海市蜃楼与地面沙尘沆瀣一气毋须气愤。
天上地下古今中外事物见面只能问你吃了吗。
你吃了吗？哲学的解释应该是一堆无主泥沙
从一处荒僻河滩移位到了另一处荒僻河滩。
人类从古至今沿河栖居，草木是大河的孩子。
浩瀚沙漠下既是数字光缆也是野性未驯的大河。
天空的迁徙的大雁一定沿着大河的走势迁徙，
喜马拉雅山在神的眼里不是山脉而是一条大河，
是如水岩浆凝固的大河，是蓄势待发的大河，
是等待开放的花苞，是等待凋谢的花朵，
是风铃被风嘲弄得时时发声而自己听不到，
是尚未灌浆的水稻等待交配的兔子彻夜打闹，
是热烈交配之后彼此厮杀蝎子的自我完成，
是一句经文与另一句经文之间的空白地带，
是繁华至极的盛世仓惶败落的无迹可寻。
因此豪华的博物馆陈列馆才显得真实而虚幻。
文字背负的历史从生理学观察是隐藏的刺客。
看树就不应是树，而是桅杆，是钓竿，是扁担，
是置我方千军万马于危险绝境的一封诈降书。
鱼是你在一个族谱上找到的亲属。狗是狼。
钢铁是被自我献身的炭火蹂躏变节的密探。
刻骨铭心思念原是一个泡沫呼唤另一个泡沫。
鸭子求爱天鹅遭拒便琢食污泥内的鱼虾发泄，
旖旎多情的潺潺溪流被道堤坝囚禁成污水。
金沙顺流而下。残破的书籍让诗人起死回生。
眺望山河，想象层面现实角度本应站在高处。
鸟巢鸡圈遥遥相望，自由监禁毗邻而居。
秋日旷野的喇嘛花竭力向冬天的冰雪招手，
我们低下头颅把人世的沟沟坎坎当做山河。
城堡内外的人捆绑着镣铐，望望天看看地
不知道往哪里去。夜浓茶凉！草覆荒坡！
一年盛衰的大事小情足可以填满空空瞳孔。
月夜的羊肠小道适合躲在大树下失声痛哭。
还是别当着黎明的崭新朝阳泪流满面了，
还是保持漫不经心的随意洗净一块块抹布，
搽拭干净被尘埃泥黏附的镜片。闭上眼
眺望内心的山河。死过一次便不会再死了。
亿万只鸣虫集体合唱说明大地有亿万个喉咙，
大地从冬天到夏天的沉默不语是酝酿情愫。
不想见年轻的自己就别见了。出嫁后出殡，
你大概真的没有想过，看似平淡无奇的山河
襟怀纷繁的人间。只是我们是不是真的生存过？
15.山上山下
泉水泽地而出,众神坐在世界仰望的中央。
群山之上无平原低洼地带的腐臭喧嚣。
鸟的飞翔显得平缓中蕴含张扬。兽的捕猎
原来是为了完成上天的使命。雨说下就下。
阳光晦暗耀眼都澄澈。由于人烟稀少，
日常问候蕴含天高地阔的寂寥与释然。
根须站在城镇的头顶上蔓延。一声咳嗽
被万里之外日夜谛听的耳朵视为天启。
融化的雪水流进平原上千家万户的锅灶。
但是高度与神圣，蛮荒与开拓，乖谬与神圣，
成为群山之上群山之下登堂入室的共同凭证。
与其高高在上呼唤从地球肋骨逃逸的月亮，
于其用似有似无虚无缥缈的云雾擦拭臭汗，
于其在荒原焚香设坛祈祷人间和平昌盛，
于其衣衫褴褛跋涉在大地上宣讲经文奥义，
不如归来，混迹于充斥猪圈马市浊气的街衢。
似株野草似尾小鱼度过一生。似河滩的鹅卵石
与大河河水天空飞鸟和光同尘，彻底忘掉自我，
之后把落日包装好放在自己屁股下，笑对黑夜。
让不甘寂寞的肉喇叭们陪着青蛙日夜聒噪吧，
让夜来香站在悬崖对着绝情的枯树招手吧，
大河一片痴心奔向大海结果被大海吞噬了，
雅典古典建筑内居住的已不是航海时代的冒险家，
枯叶被一阵阵风吹得一会在这里一会在哪里。
随巨轮穿越大洋的巨锚常常质问自己为何活着？
大鱼小鱼沿袭古老传统继续你吃我我吃你。
坠落太平洋的阳光嬗变为鲨鱼鲨鱼鳞虾三六九等。
树枝被大风挂断而一个个鸟巢依然站在树梢。
窗外的大槐树一年四季枝干分明且沉默寡言，
但是你混乱无序的生存窘迫好笑得它浑身颤栗。
至于被刀具砍断枝柯，被挖掘机连根拔起，
在滔滔河床上支撑起尚未合拢的大桥桥面，
或者被一个个能工巧匠加工成桌椅板凳，
大槐树的每一种变形都获得了人类的赞许。
无眼睛避免审美的疲惫，无灯火便在黑夜里
思念摇曳的火把，静静等待春分夏至作法，
看看天道立秋天地有何异象，躲在枯木内的肉虫
如何摆脱生存危局。河水干涸的河床种上玉米。
鱼虾与河水共进退。很多人在一个地方寻找童年。
哥哥忠心报国名垂千古，弟弟奸佞误国世代诅咒。
张家世世代代守护陵园。赵家祖祖辈辈主宰作相。
山上采下来的岩石有的雕成神像有的做成马槽，
有的填坑铺路，有的先修筑宫殿后被砌成墓壁。
天空的无名惊雷吓死了一群官员一群鸭子。
监狱大门延缓打开，一群铁树一群获得自由。
整点抵达的列车送来了慕名而来的非洲游客。
某地大水。某地大火。某地战争。某地和平。
多边形无规则变形，无影手躲在幕后操纵流程，
山山水水的草草木木还是通过萌芽到衰枯
传达了大地绚烂风景背后乌云压城的背景。
荒野僻壤茅草房内几十年读一部经书再无可能，
耶路撒冷罗马曲阜蓝毗尼拉萨不是信仰中心，
是旅游胜地，是把信仰当做商品贸易的集散地。
大象牙齿在涂抹香水的女人手脖上忍气吞声。
乌鸦喜鹊发现同一棵大树竟然是双方的集结地。
一具尸体放进插满管子充满氮气的恒温舱体内，
希望几十年后重新醒来生活。梵高印在衬衫上。
悬崖突兀之处安装上金属围栏供留影收费创收。
所有大河架上桥梁，所有山脉被盾构机掏空。
所有开端所有过程所有结果都明码标价公开交易。
头柱香唤醒沉睡的神。月牙锋利得割碎了残梦。
地球不断翻滚而指北针到底指的是哪个方向？
虚无缥缈的雾霭真的与崇山峻岭质地相同吗？
你到底与文字合谋欺骗了我多少纯洁的感情？
2024年7月1日—8月26日于北京市朝阳区望山居、苏州市东太湖大酒店35号楼201房间、河北省威县万友大酒店1009房间、成都市新华宾馆429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