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蚁，湿漉漉地立在一片草叶上
草叶下，是清江
江波微浮，都是蚁面临的巨涛
草叶纤细，像蚁的一生
对于漫旅颠簸的草蚁
清江放低姿态，尽量保持缄默

2
那是比旧相片更早的清晨
在清江边，找到一枚纽扣
一枚，又一枚
有的会游，有的会跳，有的会爬
我依次解开它们
第一次，见到活的清江

3
清江属泥鳅，爱往山洞里钻
也往嗓子里钻
所以，稍公调子中的高音
有那么一些痒
幺妹掐菜苔的手会不经意的抖
春天更忍不住了，在雨夜
叠起满江温热的浪

4
雕花土船船头，还挂着一缕青丝
被神女泪打湿的江水
涩涩的咸
江轨，驮着命运的终结
像一轮满月，在黎明时坠落
新生于你我
都是曾被射出去的箭矢残片

5
在暮色之中
我惊奇地发现，清江正在剥离一些
事物。只保留老的，陈旧的灯
以及往返垂钓的老伙计
这时它的江心，深邃老成
闲阶静伫时，不知不觉间
它已在渡你了

6
长江也曾东移，征服过峡谷
和峡谷中的蝴蝶。故道两侧大石
压住阵眼，蝴蝶飞不出三峡
也逃不出夷陵。清江那副遗蜕的骸骨
时不时青筋冒起。古河床仍不乏
摆渡的人，零零散散
似蝶非蝶，亦幻亦梦

7
以伏龙之姿落入溶洞腹底
又以飞龙之态一跃冲天
百转千回，洗涤纤尘
它或许才是修道的仙人
有时也点化岸边观望的凡夫
比如我，终成为独昏昏
且独闷闷入世的罐子

8
清江首和尾，这头和那头
总有丝帕子连着
这个时候，在河中戏耍的月光仔
纷纷上岸。它们重新聚在一起
烧红交颈颉颃的江畔
连白石青松都被撩得滚烫

9
清江送走了远去的亲人
也安抚着土地上的坟茔
它是横着的炊烟
流向江湖，也带着故乡的星火
船头老汉撑着长杆
又朝着云雾深处去了
一只野鸭，火柴般划过江面
在落日中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