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诗九章

作者：别清河

1.最美丽的一天

我知道，这个星球上
每天
都有人在祈祷

我不知道
每一个人，每一年，每一天
都在祈祷什么
是否都能如愿

我知道，如果命运
只允许地球人，选择
一个心愿，虔诚的祈祷
所有的地球人
一定会选择
有哪么一天
是生命中，是地球上
最长的一天
最美丽的一天

这一天
丽江老城的天空
飘洒着玫瑰花
纷纷扬扬的玫瑰花
在古老的河流上架起了
天下有情人那座
永不落幕的
鹊桥

这一天，东方人
选择了七月初七
这一天，是中国
献给世界的
非物质文化遗产

我祈祷，这一天
从日出到日落，时间的跨度
正好
走完有情人的  春夏秋冬
酒吧街上邂逅相遇到
上辈子订下的婚约

我祈祷，这一天
宇宙为太阳放了个长假
日落后的时间，就交给
牛郎和织女，让他们
许一曲离殇，诉一世衷肠
偶尔，有谁
偷听到了他们的情话
我祈祷
所有的人呀！
只是和星星眨眨眼
绝不喧哗

我祈祷，这一天
恰好是
我生命中最美丽的时候
恰好在茶马古道上
收到了你这首
刚刚写下的情诗

2.北方的秘密

我一次，又一次
看到了  你的眼睛
在北方五月的河流中
闪动
清澈，羞涩。坚毅，纯净。
波光粼粼
是大山深处游来的
一条小鱼，不解风情的
看着外面的世界。
是横空出世的巨龙 
无所畏惧的
划破了坚硬的冰层
仰天长啸

多少年过去了，你的眼睛
总是在  
那年的五月，北方的河流

初夏正午的暖阳
捂热了
山里的水，我们的手
夏天醒了。
返青的麦子舒展筋骨
开始灌浆
少女心中的秘密
正在疯长
姐妹们结伴到河边  来洗
女人，还有男人
越冬的 衣服和棉被
知青点男生宿舍，我抢到了
你盖过的那一床  瞬间
脸上泛起雨后的虹云
那是少女第一次的
秘密

你追我们到河边
要洗自己的棉被
姐妹们咯咯笑着
缠着你，去讲一个又一个
城市里的故事  还指定
要关于爱情的，当代的
我偷偷吻着
你睡过的棉被，那上面遗留的
“密码”
让我看到了
大男孩已成为男人的
“路线图”。

但是，我不知道
是在哪个夜晚，梦中
你遇到了谁

会是我吗？
你奋不顾身地扑进洪水
用坚强的臂膀，将我
托向岸边
煤油灯下，你一次又一次的
教我写真草隶篆
辅导我起呈转合
不是我吗？
少女沐浴，你乖乖地
守在屋外。鸟儿飞过，
惹来你惊天怒吼
手指一碰，你胆怯地
缩进裤兜。花儿笑你，
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知道
你忘不了北方的河流
半个世纪，一直在
频频回头
我不知道  
那年五月，哪个夜晚
你第一次  成为男人的
秘密

3.初夏雨夜

雨丝缠绵，光影朦胧。
初夏雨夜是爱情的
黎明
一把伞，老式的油纸伞
两个人，年轻的两个人
大运河，是条红丝带
南方的姑娘北方的汉子
雨夜的河畔
撑着一片天

北京初夏的雨夜
人间静默，剧场转暗
城市不在嘈杂
再也不会有什么人
能够窥视你和我的
表情
雨帘挡住了
所有居民楼的
眼睛
我们轻松地走着
新潮油纸伞下，走成了
一个人

两双脚，一条路
一条路，一条河
君生河之头，我住河之尾
日夜同饮一河水
河水潺潺，缓缓流过
我们的心头
一把伞，两个人
两个人，一座城
大运河北方的支流
流着南方小城的温柔

干吗？到哪里去？
你不问，我不答
雨不大，夜不深
南方，还是北方
不是问题。一把伞
伞下就是一个家
河面绽放出千万朵水花
游船静静地  睡在
无人的码头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吗？
通惠河边，已走过了多少年？
我不问，你不答
两个人，一个窗口
一个窗口，雨落在
人生的上游

雨还在下，人还在走
孙子甩开了我的左手
孙女不再握你的右手
左边，含情脉脉
藏在树后的是
那年的你
右边，一往情深
在雨中跑来的是
当年的我

一个又一个
初夏的雨夜
在同一时间
同一个窗口
两个人，不老的人
眺望着初夏的
雨夜。
两个人，年轻的人
同在那年  初吻的
雨夜，同一张床。
同一张床，是百年
不沉的船

而窗外，我们的故事
正在被一代又一代人
复制
你看呀！初夏雨夜
闪过的，那一把把
年轻的伞……

4.  偶尔

偶尔，还有
昨夜的风，掠过
今天的窗口

偶尔，还有
昨夜的雨，淋湿
今天的心头

偶尔，还会
在梦幻中，牵起
你寒冬腊月滚烫的手

偶尔，还会
在日记里，看到
我们在风雨中行走

偶尔，我还会放眼苍穹
却不再奢望看到
那年的流星

偶尔，微信中
悄悄点亮 提醒你看
只是在花开的时候

偶尔，心中  
还有微澜泛起
却不再有激荡的浪花

偶尔，在你的窗口
我放慢脚步
华灯初上
又会融入城市的人流

所有过往，都已放下
人到老年，心如止水
偶尔，我们谈起往事
月挂梢头
又会回归到
今天各自
无雨的夜晚

5.最后的情书

你也许会来
也许，只是远远一望
都一样。
我都会有最后的微笑
我知道
你一直订阅着《城市晚报》
昨天报缝分类广告中
有我的一则短短的讣告
你一定会看到
因为，我的名字，是道闪电
你说的。
但请答应我
不要哭泣
不要惊慌
我走的很从容
如同五十多年前
走过你的送亲车队
​这是我们的约定
过了五十多年
还是那么新鲜
如同
街心公园的那棵老槐树
历经风雪与暴雨
依然枝叶葳蕤

讣告，早已经写好
是用你送给我的那支
老式钢笔。
在早已流行拼音打字的年代
这支老式钢笔，偶尔使用
只写最重要的文字
最后的情书。
我在昨夜，无疾而终
丧事从简，不留骨灰
在早已经用微信交流的年代
我们仍然习惯看看《晚报》
似乎
这是一代人
不变的接头暗号。

五十多年了，下午茶过后
你与夕阳准时等候着邮递员
我远远的看着你
看我的作品已走近你
你会有怎样的微笑
怎样的心跳。
但我不会靠近你
你的幸福，是我最大的欣慰。
请不要失望
新近出版的《晚报》
已经没有了我的作品
我已经老了。
《五色土》
理应绽放出新的花朵。
我们写过，发过
如同
我们走过，爱过
老式钢笔写下的最后文字
是这则短短的
讣告

6.子夜站台

子夜，看不清人间时
我看见了有道光
正朝我奔来
那是另一时空
另一类高速列车
在风驰电掣

我不知道
这道光来自哪一颗星星
却看见，你正在列车上招手
我不知道
列车的始发站是哪座城市
却知道
会暂停在我的窗口

出窍的灵魂
摆脱了肉体的束缚
已经等待在子夜的站台
我又像是某年某月某日
徘徊在火车站的南出口

我不知道
这是何年何月何日
却看见
你的笑容依旧，歌声依旧

时空列车  早已经提速
每一次，都会准点到达
每一夜，我们都会相见
每一次，缠绵只到黎明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
你鞭策着我
在人间 骄傲地行走

7.那时，我们依然年轻

好像
只是刚刚又度过一个
激情澎湃的黎明
好像
只是刚刚又度过一个
月光如水的夜晚
许许多多的日历
就已随风飘散了
许许多多的脚印
就成了一条/又一条
西北乡亲们的/致富路

好像  只是一个瞬间
我们已经走过了许多年/许多年
孩子们
在一次又一次新年倒计时的
欢呼中
早已经  又有了孩子的/孩子
那些曾经的孩子
接过了我的教鞭
接替了我的职务
小城新来的女教师
是我学生的  学生
小城新任的第一书记
我是他入党介绍人的  介绍人

这是共和国又一个百年的
第一年
这是新长征胜利后的又一个
新时代
中国  不同了
世界  不同了
一个实现了伟大复兴的民族
骄傲地屹立于地球的东方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长征
在已经来过的星球  现在
我们可以在一杯茶中
回味曾经走过的路了

许许多多年前了，我们
一次次憧憬过的 那时
已经是  此时
此时此刻，我们完成了历史使命！
此时此刻，我们真的已经老了吗？

你看着我
脸上那深思熟虑的皱纹
我看着你
头上那饱经风霜的白发
心海依然波涛汹涌
只是比初吻时
多了些甜蜜，多了些从容
阳光依旧/笑容依旧
誓言依旧/爱情依旧
恰如我们携手
从北京的校园/第一次
走上黄土高坡的时候

不同了，不同了
西北荒山已是江南绿洲
不同了，不同了
大漠孤烟已是郁郁葱葱
不同了，不同了
边塞阳关已是花园城市

我们的青春呢？
在绿洲的轩辕柏树林中
五千年前栽种的老树
新枝已繁育出一个集团军的士兵

我们的热恋呢？
在边城茂盛的林荫路上
走过来的一代又一代年轻人
讲述着奋斗者荒山大漠上的婚礼

他们活在我们未竟的事业中
我们在他们的讲述中
是祖国千年不老的松
我们曾经年轻
我们依然年轻
滚滚黄河/巍巍昆仑
又有了我们这代共产党人
不老的传说

8.秋天的童话

那年秋天
目光与目光碰撞的火花
染红了满山遍野的枫树林
风很轻
云很淡
一片红叶
又一片红叶
飘落在你的肩
我的手

心  跳的很快
步  迈的很慢
鸟儿不再飞翔
花儿不再歌唱
连太阳也忘了下山

一座大山
又一座大山
静静的  陪着我们慢慢地走
焦急的  等着精彩的下一幕
我们笑笑
只是  走着
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年秋天
又一年秋天
没有了邂逅   没有了来往
一座大山
又一座大山
枫叶红了   枫叶又落了

一棵树
又一棵树
在两颗心中萌芽
在两本书中生长
我  听得到你的心跳
你  听得到我的梦话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
你  催促我昂扬的前行
月亮挂在树梢的时候
我  叮嘱你喝杯热牛奶

一座大山
又一座大山  流泪了
人呵人   你们有多少传说？
我们笑笑  慢慢变老
什么都已经发生……

9.北方九月的黄昏

北方九月的黄昏
夕阳追着落叶
缓缓地，飘落在林间
一片，又一片
秋雨已收走了
城市最后的暑热
桂花正悄悄地散发出
淡淡的馨香

郊外公园的石板路上
出现了
一行足迹
与另一行
足迹
静静的湖面
倒映着
一个人
与另一个人的
身影

身影与身影
仍然
保持着年轻时候的距离
声音
还是像五十年前
那样羞涩，那样含蓄
真巧。她说。
真巧。他说。
我们老了吗？
不，你一点也没有变
不，你还是那样年轻

北方九月的黄昏
郊外的公园  静悄悄
俩位不期而遇的老人
目光追着雨后绚丽的晚霞
许多话，没有说
许多话，不用说

作者简介
媒体人。业余文学写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