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一挥间
几十载春秋悠悠飘去
如影，如尘，如雾，如烟
可儿时的那座老屋
却沉沉地坠在心底不曾消散
那便是我生命的起点

宽阔的院落里
杨树和槐树支起大大的绿伞
鸡妈妈领着鸡娃娃四处觅食
桃树、枣树、杏树争奇斗艳
喜鹊、画眉、布谷鸟婉转动听的歌唱
简直就是一场绝妙的音乐盛宴
咿呀学语的我闪着清澈的眸子
盯着老屋檐下的鸡窝发呆
被探亲的表舅拍下照片

双开的木门
生锈的铁锁
糊纸的窗户
朱红的板柜
暖和的土炕
凉爽的竹席
成捆的玉米秆
红通通的灶膛
吱呀吱呀的风箱
葫芦水瓢舀起的井水有通心的甘甜
月光默默地笼罩着
整齐漂亮的小菜园
熬猪油
煎腊肉
蒸年糕
炸知了
煮玉米
烤红薯
烙糖饼
还有香喷喷的炒鸡蛋
大肥猪“吭哧吭哧”地走动
招来我厉声地训斥和无尽的厌烦
和小伙伴一起
揪木耳
逮蚂蚱
采桑叶
喂小蚕
下地窖
捉迷藏
捏泥巴
抽冰猴
串树叶
滚铁环
填蚂蚁窝
弹玻璃珠
抠雨后的知了洞
上房、下沟、上树、撒欢
夜幕降临
晒了一天的缸里的水全是太阳的味道
我在黄瓜架旁肆意地冲凉
妈妈坐在板凳上摇着蒲扇
老屋的里里外外
都留下了我无忧无虑的童年

低矮的土墙
挡不住老屋外的所有风景
东边虽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坟头
但旁边幽静神秘的树林仍吸引我去探险
南边堆满金黄的麦秸
像一座座古堡诱惑着我
于是藏下了我一次次尝试倒立的勇敢
一条长长的大道横贯左右
太阳每天都从它的顶端钻出来
从不改变
西边的老奶奶是位慈祥的老人
经常能听到她对我亲切地呼唤
村中心搭起的高高的秋千架下
我仰起头
想象着自己坐在上面飞翔
僵硬得就像一枚炮弹

太姥爷一个人在老屋生活
上学的时候
我们只有周六傍晚才回来与他相伴
太姥爷黝黑的脸庞上刻满了皱纹
见到我们就立刻笑容满面
有时他抽着自制的旱烟溜达出去
回来高兴地凑到我和哥哥跟前
悄悄从怀里掏出几根嫩玉米
我们惊诧地张大了嘴巴
那是太姥爷在别人家地里偷掰的
他得意地说没有人看见

周日下午我们就要回城了
太姥爷微微佝偻着腰走在后面
将我们送到南边大道上
目送着我们的自行车越走越远
他却久久不肯回去
直至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最终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那时的我并不懂得什么是伤感
只是渴望着下个周六早些来临
因为相聚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后来
太姥爷病了
我永远忘不了有一次为了抄近路
爸爸背着他颤巍巍地跨越一道沟坎
那个瘦小的身躯一动不动
仿佛睡着了一般
再后来
太姥爷走了
在老屋门前
我再也见不到他一身黑裤黑褂黑布鞋的装扮
再也听不到他沙哑着嗓子给我们讲抗日时期的艰难
冷冷清清的老屋
房梁上垂下几条蛛丝
大铁锅的木头盖子上落满了灰尘
两条冰凉的炕沿
找不回昔日的团圆

外婆从湖北回来后
把老屋卖给了别人
老屋被拆了
旧址上耸起了崭新的容颜
自此我们与老屋再无任何挂牵
村外那条土路变成了柏油马路
再也不会有当初骑行的磕磕绊绊
汽车平稳地驶过
没了颠簸
生了思念

日月如梭
光阴似箭
物非景非人亦非
纯真的笑脸
些许的苦涩
含泪的遗憾
我在记忆的长河里搜寻
往日的碎片闪着光
我小心翼翼地拾起
封存于历史中最宝贵的阶段
它们像儿时的万花筒变化莫测
那么迷人
那么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