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美术馆是上帝和人类二次签约的场所

石头被设计在这里，雕塑、绘画
被选择在这里，敲出编钟的体鸣乐
壮丽建筑、宏大叙事、不朽思想
被率真表达，一定是时候到了
石柱、石雕、色彩、蛋清、木板、凿子
灵气满满，人被定身法定了一千多年
符咒失效了，意大利最阔气
世界最精致的美术馆，把天空撑高了
大地压低了。神来之笔
从循规蹈矩走向狂飙突进
我是螨虫，置身金壁辉煌才体验到
重新翻开古希腊和《圣经》
美术馆是上帝和人类二次签约的场所
把人文主义写进契约。这新纪元、世界史
我的一亩三分地，都是契约的一部分（15）


2.长廊的每一座雕塑/都是一篇人权宣言

盘点馆藏，这人类的公产
决非一人一国私有，我身临其境
向雕刻的石头、镕铸的青铜、糅捏的塑像
行注目礼！古代语言发出金属的回声
完美的半裸全裸，挺拔的乳房，坦露的香肩
二千多年前“真实的美”，成为规则
即使一个胸像，在底座上面
比我高出四个人格：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
目光深邃、含情脉脉、张开臂膀、弯腿躬身的
我推心置腹的盟友，不像寺庙吹胡子瞪眼的
十八罗汉，倒像对牛弹琴似的对我
我向一个个不朽的灵魂，代表三军统帅
检阅两路纵队，向押韵合辙的艺术品致敬
一座雕塑一篇宣言：人是世界的王！（14）


3.祭坛画是绘画大师临盆的接生布

不向木板上千篇一律的
宗教符号、生硬的小学生蜡笔画
上缴一两半两灵魂
我知道一幅祭坛画象征一位救主
如寺庙供养的偶像、老式家庭的菩萨龛
对一个拜垫一次磕头的套路
仪式感和宗教情怀，有点儿犯怵
颜色生分，情节晦涩，让人鸡皮疙瘩
生怕折叠的缝隙伸出干瘪的手
揪我到灰暗地带，揪回公元三世纪前后
我只膜拜的圣母的爱，耶稣的苦
画工没见过葫芦，笔下的瓢
该明快不明快，该厚重不厚重
我从表情机械、线条僵硬中认定
这是接生布，是绘画大师临盆的伟大铺垫（15）


4.仅仅与《维纳斯的诞生》合影是不够的

波提切利的维纳斯
花容月貌酷似我暗恋的投江女
一只剥去皮壳的鲜嫩荔枝，仅仅与她
合影远远不够！必须赞美必须想像
必须有第二反应和浮想联翩
我指证古典美，是抄袭如泰河畔的白玉无瑕
说文艺复兴的代表画，不如说
雷同了巷子口含羞一笑的小镇公主
尊为镇馆之宝和书刊封面，说白了
是庭院深处、低眉婉约的古筝女
波提切利和我未见过维纳斯
不约而同把身边的清澈如水、罗薄细腰
表现为贝壳上一丝不挂的女神
连想到中国画家坐井观天也哆嗦
对熠熠生辉的女人胴体，视为红灯区
按照公式，描绘精神的光芒万丈（16）


5.我放下全世界，却放不下美第奇的维纳斯

脱下一生的学养教养
母珠贝、金箔片装饰又怎么样
左转右转，富丽堂皇的讲坛厅恰好没人
我色胆包天，飞吻，抱紧
唐明皇那般三千宠爱在一身
用体温把2200年的大理石，焐得柔软
焐前额、睫毛、香腮
不需要语言，我对希腊语陌生
神对我的江淮方言一头雾水
紧紧搂住每一寸芳香，火中取栗，水中捞月
把难得一见的洁白、健康和美丽
披上衣服，包住骄傲峰峦
包住鲜藕一样圆润双臂、肥嫩丰臀
这世界的光，带回我的国
我们雕塑家整体性阳萎，造不出人
只有张牙舞爪的石狮，在三省六部的石阶前
我放下全世界，放不下美第奇的维纳斯
我走私，不敢贪污一寸爱和美（18）


6.绿柳才黄给《天使报喜》加分

上帝青睐年轻，尤其对少女的稚嫩
救赎人类的浩大工程靠感孕，将圣灵
放在山花烂漫的村姑、放在天真无邪的子宫
二十岁的达·芬奇画《天使报喜》
绿柳才黄半未匀占了便宜
画的象征性大于现实性，否则
未婚先孕、私生子、拖油瓶的黑锅
约瑟背不起、马利亚背不起
人头蹿动的展厅，正好这里灰暗凉快
凉快正好揣摩深刻寓意
马利亚处女、达·芬奇处子，年轻可以加分 
海子弄点动静，梵高怕老了不值钱
我也盼回炉，重铸个十六岁的窈窕淑女
写诗写皇恩浩荡，获奖是肯定的
瞧，三个画坛巨擘，源头也是小溪奔流
在博物馆汇集，渐渐汹涌澎湃
属于年龄红利（18）


7.让我做圣家族的一员，做马利亚的丈夫

让我做圣家族的一员，做马利亚的丈夫
顶替约瑟，他是凡人，当软柿子捏
何况他接过耶稣五百年，也累
我看过《旧约》，深黯上帝的安排
在米开朗基罗的《圣家族》前
在辉煌灯光、手机下，别人以为留影
我转身古典主义圈套，把大胡子木匠换下来
抱抱耶稣，照顾马利亚的饮食起居
我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炮制一篇一篇的黄钟大吕，人家当废塑料
白送也不要。干脆再白送一次
再下里巴人一回，我蓝衣衫、秀顶光
肌肉强健，不失雕塑效果，替换约瑟最好
每天读《新约》，与马利亚虚度年华
一起把世界归还人、把人归还他自己
画家画世间坎坷、人类悲壮，挣扎呐喊时
女性柔美糅进树脂、蛋清、颜料、小刀、铲子
偶尔，手指当刮子（17）


8. 自然去雕饰的，都是心中的圣母

我喜欢现场，喝水追溯大江的源头
吃饭想莳秧的村姑、碧绿的水稻
写诗更在事发地一脚泥泞一脚瓦砾
给油画捧场，和画中人卿卿我我
拉斐尔是“圣母专业户”，为区别
抱婴的、椅中的、草地上的、花园中的
持康乃馨的，还有玫瑰、华盖、西斯廷圣母
才以《金丝雀圣母》命名。我猜想
意大利的安静女子，不可能是
犹太村落的拿撒勒少女，此时以色列
不属于罗马的加利利省。谁当心仪已久的
创作蓝本？只能从身边眼睛一亮的
洗衣女、淘米女、卖花女，去教堂的妙龄女
寻找清水出芙蓉。我说像杨贵妃仪态端庄
日本人朝鲜人维吾尔人阿拉伯人吉普赛人眼中
顶水的、背篓的、采蘑菇的、捉蝴蝶的、浣纱的
自然去雕饰的，都是心中的圣母
都能点化、篡改我的初心（16）


9.保卫维纳斯，是保卫母亲、妻子、女儿

结婚时断臂的维纳斯，我娘用花手绢裹着
如今书斋，提香《乌尔比诺的维纳斯》复制件
每天一看，每天一藏。此刻我不怕了
手持古代兵器，保卫原版的《乌尔比诺的……》
是保卫普天下母亲、妻子、女儿
在匀称身材、温柔肤色、凹凸有致前
我怦然心动，成熟度性感度销魂度
如穿泳装的巩俐，黄金分割线
把霞光月光春光秋光组合得天衣无缝
坦露熟透柿子，就是《济南的维纳斯》
美的纯度，过滤所有杂念
其实，我们不缺少妩媚，每个春天
总有一只蝴蝶领飞。比如杨丽坤、黄婉秋
赵明明、范冰冰、潘雨辰、金晨
比如我镇有个少女，比扮演香妃的刘丹还嫩
纺织厂囤积二千花枝招展
不乏能歌的殷秀梅、善舞的周洁
每天晨跑都遇到曙色，让人提心吊胆的
宋慧乔、秋瓷炫，我楼栋就有十七岁的甘婷婷
只有我坚守传统价值，吃木头屙扁担（20）


10. 在提香的《花神》前/挖一些下意识

坦肩露乳、清澈眼睛、天生丽质
二月梨花的白、三月桃花的红
招惹好色之徒、也包括我
打着艺术的幌子。没翅膀的长出翅膀
没鳍的变出鳍：山峦的巨石心动了
非洲丛林的象、狮子，亚马逊的鱼去了邪念
一些闻香识女人的食肉动物发了善心
深度依赖宗教情感的脱下长袍
从五大洲四大洋，流云、星星、苍蝇
踮过门户之见，在提香的《花神》前
做一只穿山甲，挖一些下意识
盯着甜蜜香唇，纤纤细手，溪水一样的披发
用珠圆玉润画出活色生香
去掉那件白长衫多妙，美可以净化灵魂
用香气熏心头的龌龊，神话是对现实的安慰（15）（164）（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