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凉寺


山脉延伸出的长鼻梁上
有一座无法登临的堡子
被各种小灌木、松柏、众草
拱卫着的堡子
一层层叠加起来的土
是不是世上最远的土

十三座山头抱着的清凉寺
门锁着，放下屠刀的将军
在碑文中念经打坐

通往尘世的门紧锁着
背阴的墙跟下
匍匐着今年最初的积雪
废弃的麦场上
一个扫填炕的老妇人
恍若从久远的记忆中
走出来，黄昏从时光中
走出来，暮烟从沟壑中
走出来


在中林山以北

树木长了多少年
树木在北风中
细心梳理着细细的枝条

在中林山以北
树木长得小心翼翼
将自己紧紧地
抱起来，没有多余的枝桠

在中林山以北
每一棵认真生长着的树木
让走过的人忍不住
鼻子一酸


熟悉的老房子

如果再往远处走一走
是不是可以回到
时光的深处

土房子，只是一些
站起来的黄土
有时候却是一面古老的镜子
让我猛然记起
陈旧的温暖



权家城记事

从西川往西
就是王家湾
王家湾以西的权家城
隐居在黄土下面
一个王家湾的果农
一镢头把魏晋时代的瓦
挖出来
有一片瓦裂开来
说出被尘封的往事

石嘴寺魏碑上记着的
那些名字
都会在每一年的苹果中
活过来
在王家湾，被历史超度过的苹果
都是放下执念的苹果
西小河的水
此刻是清澈的


狼毒花

光光的梁上开满狼毒花
狼毒花，奶名叫狗娃子花
一缕花香
就是一条回乡的路
细细的幽香中
潜伏者远年的时光
细细的花蕊里
居住着无数个童年


关山

这里是山的故乡
这里养着一窝山
这里是河诞生的地方
陇头流水，淌着诗歌

这里是白云生起的远方

这里的风，吹向长安
也吹到西域

这里低矮的草
从马肚子里出来
依然是干净的


在老爷岭上

一座大山高高在上
所有的草都把自己缩小了
所有的野花都是袖珍版的
万物都充分地表达了
对老爷山的尊敬
但是，一条古道
必须要爬上来

在老爷岭，树木挤紧
风变得狭窄而锋利
在众多的树木中
有一棵倒下来
用折断的枝条抓紧大地
不肯死去
那些小小的红草莓
向老爷山，献出
一点小小的心意



通往灵宵观路上的蜀葵

她们身着五颜六色的裙袂
低头或是张望
似乎羞怯于自己的艳丽
在微风中把硕大的叶子往下拽了拽
黄昏的山道上静无一人
山杏树挤成一片，阳光泄不到地上
在茂密的绿荫里
云山梁似乎更高了些许

一颗熟透的野杏子把自己摔下来
在下坡的路上滚了一会就停住了
山顶的堡墙是清朝的
也有宋朝的
城楼是新建的，巍峨庄严
那朵向上张望的蜀葵似乎在担心
这么老的黄土，能不能承受起
这么雄伟的建筑

站在云山堡，每一株草木
都会把自己想像成一个王
或者至少是一件兵器

站在云山堡，梁向四方伸延
沿着山下的溪流，向西
就会走到前秦王苻坚的故乡
向东，会找到权翼的住处


芦花记

有朝一日，芦花会带着种子
飞起来，可是现在依然风平草静
在冬日的阳光下
扬起一片茫茫的思绪
确切地说，是让路过它们的人
有那么一会儿
觉得自己也是
这茫茫的一部分


地软记

佛经上说，不知多少劫之前
人是自由的
不为肉身所累
在空中飞来飞去
这时，大地上
生长着一种叫地味的东西
有人尝了一口，味道真好
于是，贪心就生起了
于是欲望就升起了
捡拾地软的时候
忽然想起这个故事
就想起遥远的童年
想起故乡
柔软的大地
让我深陷其中的
那些事物


端午诗会记

这是农历的第五天
一个出生于秦安的诗人
在葫芦河边想起汨罗江

两千年里的道路
两千年的时光
一气呵成，做为诗人
他们对水有着相同的执迷
做为诗人，他们的身体里
奔腾着不同的江河


好风吹来

几乎望不到
远处梁头上的树
云彩破碎
一些不成形的想法
很快就不记得了

好风吹来，柳枝
在轻微的摆动之后
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一个安静空白的下午

石凳坐在树荫中
眼前身后的山峦
有着永恒的波澜



蔷薇爬满的时光

恍若雨水中结出的
斑斑锈迹，爬满墙角的蔷薇
还要继续往上爬
直到爬得比时光更高一截

马莲花指明的道路
通向哪里？马莲花
把根扎在一个人空旷的前世
一句遗忘很久的民歌
就这样被她随意地
唱出来，在蛛网密布的地方
和荒草弥漫的地方

你蓝色的眼神里
有着天空一般广大的
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