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我用跪着的纸笔
写下平远县上举镇文裕村时
它的路已经断了，桥毁了、山崩了
电停了，手机信号也消失了

这是水灾后的第四天
运送物资的车队，正绕路前行
途中，到处是山体滑坡、房屋倒塌
道路悬空。每遇到危险路段
我都会从前导车上下来
指挥车辆，安全经过
120公里的回家路，足足用了4小时
我们先后与应急车、消防车、挖掘机
那么多救援人员相遇
素不相识的他们，像极了我的亲人

这里不是孤岛
而是偏僻山乡的一块高地

二

那么多热心人，要逐一感谢
大仙、黄姐、老朱、加明哥
捐款捐物的爱心人士
义工、志愿者
清洗马路的消防官兵、干部
还有抢修道路、供电和通信线路的工人们

但我不敢大声
担心我的颤音，惊醒了刚被制服的洪水
镇静下来的群山

三

运送完物资
在家门口停留片刻，与亲人见面

三伯刚从八社村奔丧回来
满身汗水
伯母92岁独居的母亲
水灾三天后，才从老屋废墟中挖出
伯母向来体弱多病，她泪流满面
后悔未能送老母亲最后一程
从三伯的口述中得知
进石岭的路还未打通
老人的遗体，是抬了几个小时
到芋荷塘才让殡葬车接走的
因为交通、信号中断
远在外地打工的孙辈们
有些，还来不及赶回

他俩脸色凝重，话语颤抖
头顶的天，不知不觉也暗了下来

四

喜欢弯曲的事物
比如，消防车冲洗马路时的水管
义工们搬运物资时弯下腰身

太直接，总让人难受
你看，倾倒在路中央笔直的电线杆
横躺在水中的河堤，截成一段段的马路
山体直奔而下，推倒的房屋
沙石一口气吞没的百亩良田

夜色笼罩，亲人们围坐村口
复述着几天的感动与悲伤
天空为此点亮微光，弯出温暖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