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醒来的某个早晨》,安然 著,花城出版社,2023年12月
让我们把诗还给自然和生命
——读诗集《正在醒来的某个早晨》的一点思考
吉狄马加
《正在醒来的某个早晨》是年轻诗人安然近期出版的一本诗集,其中的大部分作品,此之前都在各类期刊上发表过,有的组诗还获得过若干项比较重要的诗歌奖,我以为对这样一位青年诗人和她的作品,无论从哪一个角度而言,都是应该予以重视的。我这样说,并不是在强调某一个诗人的重要性,而是希望我们有更多的评论家,特别是各类诗歌报刊的掌门人,能从当下同质化写作并没有得到切实改变的情况下,从每一个单独的文本出发,从一首鲜活的诗开始,甚至从一个具体的词,所能带给我们的一次又一次的惊喜,去阅读这类充满着温暖和令人无比亲近的诗。可以肯定地告诉大家,安然就是这类为数不多的诗人中的一位。
她的诗从时间的纵向上看,似乎更像是一种记录性的诗,你能看到时间的痕迹和属于她的现实的地点。当然,她的这些诗更像是个人心灵图像所连结起来的符号和密码,细心的读者,一定会从中感受到这些诗歌潜伏于修辞背后的真诚。真诚或许是任何真正的诗人,必须应该具备的一种品质,但是现在却成了近乎于奢侈的东西。前几年,美国歌手鲍勃·迪伦获得诺贝尔奖文学奖,在众多杰出的诗人当中,为什么要以所谓的跨界去奖励一位歌者呢?我看这就是对诗歌远离人类心灵已经很长时间的一种反动,尽管这种矫枉过正是不可持续的,事实上也是这样,那些从未放弃过对生命的热爱、从个体心灵出发并不知穷尽地在未知的语言和新的形式上进行探险的诗人才是今天的代表,因为与他们在这个时代同行,我们作为诗人的幸运与自信,也才变得更为具体和真实。也正因为这样,凡是当我读到80后、90后、00后诗人的作品时,我最看重的是,他们的作品是不是离人的灵魂和内心更近。读安然的作品也是这样,她有一首写草原的诗,题目叫《贡格尔草原之夜》,其中有这样的诗句,“我是那么小,那么软/秋风吹着我紧张的、战栗的瞳孔/勾勒出我心中的宏伟和高光/我又一次在故乡的深夜里辗转/陷入无限的困境”。也可能正是这些个人生命经验里,那些被呈现出来的,足以感动任何一个人的细节,才会把诗歌在不知不觉中变成我们生命的一部分。
诗歌在很多时候,是一个人现实生活史的缩影,抑或说是对真实的另一种折射。在安然的诗歌里,始终如一地流淌着淡然的氛围,可以明显看出,这不是刻意为之的雕琢,这种隐晦于文字里平静的气息,似乎更多的还是与作者的性格相关。她的诗从本质上来讲,抒情性仍然是其本色。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号召诗人反抒情。其实数千年的人类诗歌传统,抒情作为诗歌的核心要素之一,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们。二十世纪开始的现代主义诗歌活动,在反传统的同时,也把反抒情作为一项任务,但近半个多世纪的新的诗歌实践告诉我们,诗歌中的抒情,作为人性的一部分,它不可能不出现在人类诗歌被切开的血管里。如果有无数种不同的诗歌,那么具有抒情性的诗歌,它不仅具有存在下去的理由,它还将不可辩驳地被新的诗人赋予更多迷人的东西。需要说明的是,我并不反对一些诗人对空洞抒情的抗拒,不是所有的诗都需要有抒情性,德国诗人布莱希特·贝托尔特就认为,一首诗就是一部冷峻的戏剧。
安然的诗,还有一个值得关注的地方,就是她试图让个人的经验与一个更大的世界建立某种联系,或许这种联系并非是现实的,这种更为精神的联系,让她的一部分诗歌,负载着穿越历史的重叠感。诗人个体的声音,如何获得苍穹和大地的回声,这也是古往今来众多的诗人,孜孜以求追寻的目标。虽然她的诗,还不能完全直抵那个形而上的高处,但可喜的是,她已经发现了那个应该前往的目标,并正朝着那个方向前行,下面这首诗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持灯走过万家街巷做一叶扁舟,持灯走过万家街巷和遥远冬日的海鸥岛/做一棵安静的合欢树,遇雨而泣在北方秋日的旷野茕茕孑立/做北冰洋的雪千年来,附着于冰面之上做一只芦莺,飞往内蒙古的荒芜之地去认寻亲人的故土/做一个手摘星辰的人走在哪里,都是广袤和璀璨”。真正的诗人,最终要去完成的,就是自我与无限统一,何谓存在之物,特别是对未知的一切以及生命的终极叩问,当写下第一首诗的时候,那道隐形的幕布,实际上就已经打开。
(原载《粤港澳大湾区文学评论》2024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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