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初夏（组诗）

文：彭纯廉

1.初夏

那几株描述过春天的蔷薇
开始分别
秀婉转、钟爱、芳心、婀娜、妩媚
池塘已经给了它三个段落
它把这些形容词垂掉下来时
像你垂钓着一小片江南
我在这选择题括号里打了个勾

我还划了几桨
给江南和你
一个判断题

四声杜鹃几组啼血
翠竹又绿了一程
像你递过来的一纸请柬
它还在给予适度的宽

我一直还想添一些
窈窕、芳菲
倚在栏栅
让它们在水一方
还在想象蔷薇一节一章回铺开节令小满
这是我扦插几个虚词预留的宽处

凉风那小小的修辞里
放出来你的长度、高度
足够比作你的
喻体
我又把行距放宽了一些

就像你温柔地靠近
几亩玉米地
三分蕃茄田
八分黄瓜地
一个稻草人
像你靠近一个县
一个省
一条河流

只有锦鸡
在枝头
悠闲地
在请柬上摇动香江
像香江在摇动一只船
蔷薇摇动着你

中间是顿号
顿号里是边城的渡口

2.月亮的素描

那矜持稳重高大的银杏
也是有平仄、抑扬顿挫的
讲究油光水滑的三分头
此刻它的枝头分担着池塘的蛙声
古式水车让它们分行、回首、顾盼

一笼蓑草是这音乐的一个十六分音符
小路徜徉的一笔 
可以延长八拍
它俩像是勾勒的一笔
人世间的长长短短

我和星期六在树下面
把身体摆个八字
做一个白鹤亮翅
金鸡独立
或者随遇而安
乘凉
想过去
放下手中的红尘

这是我的一片想
像行道树延伸出去一样的想

这深情的想
是否也应该给它个影子
是否
我还应该轻轻地
叩你几下词根

3.裁下一片烟雨

一片缄默
化作一片烟雨
鸟鸣将其分成两片
一边是水
一边是岸
感觉就有了一篇泊的意境
有张继的夜半钟声到客船那句广阔
展开就是万顷的碧波荡漾
万顷的岸

那静静的泊
从母亲的针孔里穿过来
从那里
可以看到柏桦树
走得很远的风雨烟尘

柳丝开始抽空了
老院子的幻想
这是另案
作为消遣、交换、甩派（潇洒）
但熊瞎子沟
依旧是故乡的一道补巴、方言

刚着墨的夜色
还没走到山峦线
渐渐擦掉了几处零落的房舍、小亭
削下一小片蝈蝈声
留置一份旁白

被五月掷出了半里的那片沙洲
泊着一只小船
上面的旗帜在飘
能否做成一个活页
载一片烟雨

4.回忆

母亲
她把川东口音
一直缝在了异乡小镇
一声钟鸣
可散落到外省的
乡镇
这是回忆的厚度

桥头溪码头
门前的石阶
载着十几种方言的小街
已落下厚厚的一层
竹梆声
可以浮上清晨

一些牵挂一个针脚接一个针脚
她在想故乡
用针在头上抹了一下
作为替代

像那边的桃林
以及荷花溪
那一样的想源头的兄弟姐妹
它们也是细心的一个个针脚

而我的针脚是数那里面的虾
里面的石子
数着漂下来的信函一样的落叶

像“数”那川东口音里面
摆着的长江
摆着的环城路、人民路

一直把那枚太阳
也数了进来

5.凋落的思绪

飘落的时光
如蝉翼
如薄薄的四月
我比作思绪的正面

当昙花开的时候
我从蟋蟀声的这面
往那边看

透过去
月亮仿佛
是即将飘落的
思绪

我借来两条弯弯拐拐的河
一条泾水
一条渭水
估作它们的思绪

6、野鸽子

几只野鸽
在几分地的草坪上
蹦跶、东张西望
你可以称为三五只
增加几分寓意

我多想
像裁纸片那样
用手工把这裁下来
制成书签

我让小池划过来
代替我这个打算
它是小镇的书签

我会
把那些比喻的间隔
撑开几个字符
在默许下画出一根斜线

右边的草坪
歇着五分之一的阳光
看不出阳光移动的迹象
有一朵花在那里摇
加上它
有六只野鸽

这一篇
阳光不知不觉已经退出了
那朵野花呆的地方
绿绿的小河
把白云弯到了边上
弯到边上的
还有几个颜色不同的帐篷

它们是昨天飞来的
鸽子

7往事

（1）
把山坡提起来
像长袍抖上一抖
这是你的招牌动作
那民居
那山村就哗哗直响
崇明寺
只露了半身

而那平静如初的
向坝
它呆在那里就是你的一种简明、澄澈
布谷鸟鸣
可以降为你的一个平声

我打开你
沿着边缘
将你
扩展成休闲式的扇形

然后摇一摇
摇出
向坝的打麦场
向坝的倒影、悲欢离合

（2）
你的脾性、冷暖
是习惯性的单线条
你的后现代超现实主义
是双划线

放下你以前
我把远方摇过来
摊在手上
反复看一看
让老牛走一回
给出段落章回

还在回头张望的小溪、燕子的晚归
我还想让它等一等再入场
给夕阳以转折

与你等同的是
我看着那黄昏
提了一行

8教堂

那个教堂的钟声
一个小时会敲一次
石榴树卜卦着它的前程
钟声沿着
小镇斜出来

小镇
已经斜出来八次了
这一次
那里面倾述的有清代小桥
长亭短亭
曲水流觞
这次是钟声主动画斜的

那小镇上房屋的方格窗户、雕花的门扉，石板路
像那一段栏栅剪下来的时光
钟声也给它们分了一些阿门

白白的尖尖的屋顶
分开了秋天的一段恬静
仿佛秋天也有了尖顶
它们也随之将日历一天天
尖起来

那是月光的琴弦
我用E调弹那柳河
弹楼阁上
用绳索放下吊桶
放下经声、恬静、斜阳

它们也都开始
成了尖尖的屋顶

2024.7.2